她太累了,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又经历了劳心劳神的给林晓芙治病,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身子重得抬不起来。
白墨初搂过她的肩膀,说是搂着,其实是用他的双臂紧紧有力地支撑着夜兰。
他的眼里闪过心疼:“兰兰——”
语气中的疼惜之意不言而喻。
翻身上马,夜兰觉得又有些晕,她努力撑起昏沉沉的身子,说道:“我还要去一趟毒龙帮,告知帮主这件事情,让他不要担心了。”
白墨初眼眸沉沉:“会有人告诉他,兰兰,你先回去睡觉,余下的事你不用管。”
眼睛酸涩,夜兰使劲眨了眨:“那林晓云,他究竟是从哪里学的蛊毒之术?”
白墨初翻身上马,一手抓住缰绳,一手紧紧抱着夜兰身体,生怕她支撑不住跌下马去。
他目视前方,驱赶着马儿跑起来:“应当和玄一教脱不了干系。”
夜兰沉默了,时隔五年,玄一教重又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江湖上又要不太平了?
重新回到铁塔镇时已经很晚了,沈溪风和杨秀娘见夜兰一夜未归心中担心不已,等夜兰回来,紧张的问东问西。
夜兰不想让他们担心,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省略了危险的部分,仍旧让两人唏嘘不已。
沈溪风看到夜兰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拉住杨秀娘,让夜兰赶紧去休息。
夜兰这才得空回了自己屋子,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夜兰洗漱一番,想起昨天和白墨初约好今天再去看一看林晓芙,就去了他的院子门口等着。
谁知等了半天他还不出来,倒看见一队衙役从她面前经过,急色匆匆,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夜兰想了想,抬脚跟了上去。
铁塔镇。醉春风。
妆容夸张妖娆的老鸨哭得梨花带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我的园子里发生了这种事情,还叫我怎么开门营业啊?”
夜兰皱了皱眉头,她看见衙役们一窝蜂进了醉春风,紧接着就听见了醉春风老鸨的的哀嚎。
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圈又一圈,一个个指着醉春风说得起劲,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
夜兰朝旁人打听:“打扰一下,这位大叔,你知道这里面出了什么事吗?”
醉春风里看起来氛围有些压抑。
那个中年男子一见到小姑娘好奇的眼神,立刻神采飞扬地说了起来,直说得唾沫横飞。
“你还不知道呢小姑娘?这醉春风里面有姑娘死了,据说还是被人毒死的,哎呀死的可惨了,面目全非啊!”
这时有人插了一句嘴:“是那个,叫桃红的姑娘,哎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姑娘,才开始接客,大家正新鲜呢,就这么没了,啧啧!”
说到最后,那人还颇为可惜地叹息了两声。
夜兰狠狠瞪了他一眼,拨开人群就朝里面走去。
桃红,是那个总来找她拿调经药的姑娘吗?夜兰和她还算是有些交集,前几日她还来医馆里跟她要麝香,她没有给她。
急匆匆进了醉春风的大门,就看见一众姑娘躲在老鸨的身后,一脸恐惧、害怕的模样,也不知是看见桃红死状惨烈还是做了什么事心虚害怕。
夜兰叹息,这些跟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肯为她掉一滴眼泪。
醉春风有两层楼,桃红死的房间在二楼,夜兰抬头,好些个衙役在二楼一个房间里进进出出,不久,用白布掩住口鼻的两个衙役抬下来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全身。
老鸨看见桃红的尸体被抬下来,放声大哭:“桃红啊,我的好姑娘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你让妈妈我怎么办啊!小桃红——”
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她别着脸,不敢去看桃红的尸体。
桃红的尸体经过夜兰的身边时,夜兰喊住了那两个人:“慢着,让我检查一下她的尸体。”
两个人迟疑了一下,一人开口:“姑娘,这尸体有中毒之兆,你还是别碰了,小心沾染上会传染——”
“让她看!”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几人同时回头看过去,两个衙役一见到说话的人,立刻听从了他的命令。
“是,展捕头。”
夜兰一见到来人,顿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想一想,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展凌云微微一笑:“沈大夫,不记得我了吗?”
他这一笑,夜兰想起来了,他曾经去沈氏医馆指名点姓地找她看过病,又一连串地追问了她许多问题,差不多是在医馆呆了一天,才肯走了。
“是你!”夜兰看向他,“你是衙门的捕头?”
“真是。”展凌云含笑,“上回去找沈大夫看病,吃了几服药之后病很快就好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跟沈大夫当面道谢,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夜兰不以为意:“本就是我应当做的。”
她转头看向盖着白布的桃红,得到展凌云的允许,她径直走过去掀开了白布,露出了她的脸和整个身体。
“啊——”原本就躲在角落里的众姑娘又是一阵尖叫,那老鸨直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祷告:“桃红桃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可看准了人,千万不要来找我,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夜兰没有理会她们,没有手套做一层隔离,她干脆撕下自己的衣服套在手上,检查起她的身体来。
死状确实凄惨,整个脸都溃烂了,看起来像是生前忍受不住什么使劲地在脸上抓挠一般,指甲里还残留着血肉和一些人体组织。
夜兰仔细检查她的死因,从外表上看,她的身体没有任何较大的创伤,只不过身上有挣扎的痕迹,以她的经验来看,桃红死前应当和别人产生过身体上的冲突。
死因从表面上看不出来,可是她又不能解剖尸体,只能从她青紫的唇舌中看出她是中了什么剧毒。
就在这时,夜兰发现了一样东西。
她的右手有一只手指指甲里沾上了出了血肉之外其他的东西,夜兰小心地把它取下来,不用靠近就能闻到一股药香,这是——
麝香。
夜兰猛地抬头,她想起那日桃红说的话,她来跟自己要麝香是因为柳红整日拿着麝香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显摆,惹得她脸红。
她那时断定,柳红的麝香很大的可能是假的,可是眼前这一小块——
夜兰仔细地分辨——
这是真的!
把麝香攥在手里,她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以她对桃红的了解,桃红更不可能买得起麝香,拿着麝香,很有可能是柳红那里得来的。
夜兰抬头看向老鸨身后的姑娘,仔细观察她们每一个人的表情。
惊恐,惧怕,慌张,同情……各种表情都有,唯独最后一个人。
躲在最里面的最后一个姑娘,她神色怔忪,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还反应不过来,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桃红的尸体,双眼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觉告诉夜兰,这个人就是柳红。
“姑娘!”夜兰的思绪被衙役的喊声打断,他颇有些为难地看了展凌云一眼,又对着夜兰说道:“姑娘,这尸体不能在外面放这么长时间,我们要赶紧送去让仵作查验,不然——”
他看了一眼日头,“不然就要发臭了。”
“哦哦,好,好。”夜兰赶紧重新给桃红盖好白布,目送他们远走。
展凌云饶有兴趣地来到夜兰身前:“沈大夫,可看出什么来了吗?”
夜兰没有回答他,而是转个身看向二楼,那里,还有好几个衙役在进进出出,检查桃红的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我能不能上去看一看,看完了,我就把我的发现告诉你。”夜兰转过头来对展凌云说道。
“当然可以。”展凌云求之不得,“沈大夫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定然能发现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发现不了的蛛丝马迹,能不能破案,还要指望沈大夫的帮助 。”
夜兰进了桃红的房间,看到地上桃红的尸首被发现的地方有一点血迹,她暗暗记在了心里,方才她检查桃红的身上时,没有发现她的身上有能流出这么多血的伤口。
她又继续往里查看,还好这些衙役知道案发现场不能轻易动,他们在检查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乱动东西。
那是什么?
夜兰又有了新发现,她快步走上前,皱着眉仔细观察着上面的东西。
那是一块粉末状的东西,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夜兰动了动鼻翼,没有闻出来有什么味道,她拿起手帕,偷偷地捏了一点放在了身上。
环顾四周,房间里乱糟糟的,桌子上的茶壶被子,架子上的珍贵摆设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屏风四分五裂地被人推倒在地,很明显这里发生了一场争斗。
展凌云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说道:“桃红和人发生了争执,然后中了毒。按照老鸨的说法,桃红是一个爱干净的姑娘,每天都会把她的屋子收拾好几遍,绝不会像现在一样,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