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色一亮,桂木将床边的白馒头与肉干收进指戒中。已经能下床如常人那般行走了。
提上门上的木栏,将木门拉开。天色还尚朦胧。街上有些行人,都是匆匆而过。
桂木只是靠在门边上看着,并没有打算出去转转。就算想要出去,也得先跟人家主人家打声招呼之后。作为一个外人,还是应该注意到这方面的礼节问题。
这里上方由于风沙的遮挡,很难看清天穹的面貌,两边的房屋凑得紧,能留给他视线的只有一小点地方。
“父亲说过你不能出来。”狼心不知何时出现在这条狭道上,她眉头紧皱,似乎对桂木行为非常不满。
桂木扭过头来,看见后,微微一笑以示上次的歉意:“我身体稍微好了些,对外面这些许风寒,承受得住。”
女孩并不怎么会交际的语言,这点桂木心里清楚。所以对于她的话语抱以最大的理解。
“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的,这世界,有些事需要防一下。”桂木开口,表情有些无奈。那其实只是随口的一句,对于名字的称呼,他一直都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就像李舒雅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名。
“我知道,只是,骗人就是不对。”狼心虽然已经有十五、六岁了,可这心性,还是太单纯了,或许她身处的环境有关,毕竟这种地方,还能去哪?
“嗯嗯,小姐教训的对,这坏习惯我一定改,改得好好的。”桂木眼见无法说服她,便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了。
狼心听到后,脸上的神色也没有那么冷了。桂木见后,内心窃喜,小女孩果然好骗。但他脸上还是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
“我现在有些事,待会晚点拿些食物来给你。”她只是路过这里,不小心看到了他,才停下来说几句。
桂木眼见她要离开,急忙端正脸色上前说道:“那个,你看我现在也能动了,是否能在这地方四处逛逛。”
狼心低着脑袋,沉思了一番,然后拒绝了他的请求。
桂木眼见不行后,便又降低要求恳求道:“你不是要出去吗?那我跟在你身边,处于你的监视范围之内,可好。而且我觉得你这么漂亮又善良的女孩,一个人行走,不是挺危险的吗?而我,皮糙肉厚,正好可以挡刀子。”
狼心对于他的话语还真听进了几分,脸上竟有些别样喜悦。看来,这女孩一定很少被人夸奖过,不然,这么敷衍的话岂能听不出真假。
“那你跟在我身边,不可以乱走动,明白吗?”狼心与他立了几条规矩,桂木则在旁边一直点头,很是卖力。
他对大荒的了解不多,只知这地方文明落后的很,还在过着以物易物的生活。不过,亲身感受过后才知道,这里的人不错,至少相处起来很轻松。
桂木跟狼心身后,左右张望着两旁的建筑,都是些矮小的土房屋,墙壁上连个窗户都没有。
走出这狭窄的房屋小道,才现这大荒的真风景。放眼望去,漫沙飞舞,不见天日。生活在这里的人,每个日夜年岁面对的,就是这枯燥的黄沙了吧。
狼心走的有些急促,应是没想到路上撞见了这个家伙,耽搁了赶路的时间。桂木紧跟在其后,见这行人也是匆匆,不禁有些好奇。但见前方那个女孩匆急,也就不好问出声了。
这边的路有些陡,整体是向下斜的。穿过重重矮土屋与陡处,来到一处平地,这里堆满了各色各样的人,有中年人,老人,妇女,也有小孩。他(她)们裹着兽皮或是一层破旧的厚布,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这里离那外边的大漠不过是几尺风沙,桂木站得离那平地甚远,但还是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大漠烟气。
他紧紧跟在狼心身后,周围的人也并没有对这个长得与大荒男人不太一样的家伙投去太多的关注。
上次与桂木交谈的那个中年男人站在这平地的中央,在他身后,立着一座巨大的黑狼石像。
“你们都是狼族的勇士,明日部族的辉煌,定是由你们创造。”中年男人的声音将漫天的风沙声遮掩过去,如此空旷的地方,竟还能形成回音。他的右手拿着一壶酒,高高举在空中。
“来日再聚。”烈酒于上方倒下,在这干枯的土地上,留下它的烈性与气息。周围披着粗糙皮甲的男人将手中的长矛或是利刃举得高高,眸中满是竖毅。他们的旁边有老人也有小孩,穿着粗布的妇人。虽满是不舍,但始终还是要离去。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同样,也是这个部族的顶梁柱。
“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一个男子将一旁新婚的妻子紧紧抱在怀里,这一刻,他是那么想留下来陪她。
“老爹要去征战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拳头那么大的虎牙,好不好啊!”一男子将一个五六岁小男孩扛在肩膀上。小男孩两双小手抓在他有些杂乱的的头发上,随着男子的跳动,他小脸上堆满了天真的笑容。
“出到外面不要那么莽撞,遇事要考虑再三再行。”一个中年妇人用她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抚过即将远去的儿子的脸庞,她是那么认真,那么舍不得。
…………
周围一幕幕的分离深深牵动着这个部族早已停止跳动的雄心,他(她)们是那么团结,那么深爱着彼此。
而桂木则在人群中左顾右看,表示很是好奇。
这些身披皮甲的男子,在与各自人生中最重要的亲人告别后,纷纷踏上了各自的旅程。中年男人站在这部落的大门中央,每一个经过的男子,他都只对他们说一句话。
“活着回来”
那扇只有两块长方怪石竖着的门口,见证着这一代勇士的征途。
夕阳落下,夜悄无声息的降落在这安静的部落中。平常那厚厚的土屋中会响起的打闹声,会升起的烟火气,都少了许多,许多。
桂木一如既往地待在那张冰冷的石床上。他今夜的眼睛变了些,好像多了些东西,那是柔光。
他将手中的空间指戒放在床边上。静心凝气,眉间有一抹光,微微隐现。待光芒完全消失,那东西才现出了它的原型。
一颗青色的种子安静的躺在桂木的手心上,它没有任何的气息,仿佛已经安逝许久。
这颗种子是从青叶的那位老人手中得到的,已经放在眉间许久,只是他不曾想过,在这个世界,还能将之用上的。
这枚种子是由纯粹的精神力凝聚而成,通常这种东西,不适合保存于现世。因为精神力本来就是很脆弱、很敏感的东西,何况是完全由它构成的种子。
桂木将这枚种子握在手心,而后将之抵在胸口处。每一颗精神种子对于神师来说都是绝世的珍品,它们能壮大识海,滋养神魂,将神师最为基础的,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升华。
本来桂木是认为他绝不会用到这东西,因为在这个世界,他只要不浪,猥琐一点,绝对没有人能伤到他半分。直到如今,识海枯竭,神魂重创,他才想起,那个老人留给自己的东西。
不过,这种子也是分层次的,像端木老城主这枚,就内含某一种‘楔’的力量。而其他大多数的精神种子,都是只含有单纯的精神力量。
种子被纳入胸口的部位,丝丝缕缕的青丝在他的身上缠绕,而后渐渐融入他这幅残破的躯体,这其中,眉心处吸纳的青丝尤为最多。
整个过程持续到半夜。待青丝消失殆尽后,于他手背上出现一片青色的叶子,那便是这枚种子的‘楔’。
整个过程异常的顺利,种子与这副身体的融合度达到近乎完美的层次。识海中恢复了一丝生机,不像先前那般死气沉沉,神魂也多了一份清醒,不如先前那般昏噩。
“谢谢了,朋友。”桂木双眸睁开,有青丝流转。身上的有些混乱的气息,也变得平静了些。
本想摸清的方位,于今日离场而言,确是不能问出口。
离别,是用每个人最讨厌的方式举行的,希望,回归,是用每个人最真诚的微笑迎接的。他虽是个外人,可那一幕幕,确是将他也纳进去了。
他的生活,很少会经历这种离别,因为他有能力,也有实力,只要他想,或许可以将某人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没有那种能力,也没有那种可以随意挥洒的自由。他们肩上乘着很重的担子,有家人,有部族的荣耀,有彼此间的羁绊,他们不能摆脱命运对他们的控制,他们只能按照先辈的脚步,一步一步前行。
你能说他们不快乐吗?不能。桂木就很羡慕他们,因为他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他觉得分离总会再见的,所以他的生活总是充满着阳光与希望,他没有任何的忧愁,也没有任何的烦恼,更没有任何的遗憾。
可是他们的分离,却深深触动着他的内心,他发现自己原来很穷,没有什么想守护的,也没有什么想要到达的,好像直至死去,自己还是会带甜美的微笑,向这个世界挥手。可这,真的有意义吗?
他们的分离,挥手再见,也许画面会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可那一瞬间,就是永恒啊。命运很可怕,可这大荒的男人,却学会在命运中守护心中那份安宁。
“文明确是落后啊,可这人,还是不错的。”桂木躺在冰冷的石床上,遥望着天穹高高挂起的寒月,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寒冷的月光散下,刚好映在那粗糙的土桩上,那里放着一些白馒头与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