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丛间土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群模样怪异的男子。
提着一把大刀的少年用手指抚过那锐利的刀锋,满是天真烂漫的目光,望着这手边上的上等杀人利器。
“大叔,你这柄刀,要直接插进去,了解生命的话,应该没有什么痛苦吧!”桂木将视线从刀锋上移开,笑嘻嘻的脸蛋,直对着底下那个鼻青脸肿的‘凶残’大汉。
“呜呜,少侠,误会了,误会了,小的与兄弟们拦下此地,只是想与路过的各位交个朋友而已,绝无有所谓的非分之想。少侠,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啊,我们绝对是大大的好人。”大汉双手抱住少年的大腿,狼狈的脸上,露出来乞求的神态。
桂木望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黑色的瞳眼眨巴眨巴了几下。
“嗯?可你刚才却是威胁了我们,也承认了自己是劫道的,怎么,当我是笨蛋不成,而且你这番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个好人呀。”
他打量了大汉一番,发现他上下,就没有一处不显露他是恶霸的气质。
“不不,少侠,你误会了。强盗这词,是我们那地方的一个独特的语种演化出来的,与外界的意思可能不太一样,在我们这里,它主要的意思,就是交朋友。而我和我兄弟们之所以这身装扮,主要也是因为我们家乡那边的传统习俗。这样的装扮,代表着我们对外来客人的尊重和热烈欢迎。”说着,大汉就摸索着脑袋上的那条细线,将脸上的独眼罩给摘了下来。
“这些纹身也是画的,不是真的。”将独眼罩摘下来后,大汉又急忙从腰中提出个圆壶子,倒出一些水,用手将那两条手臂上的狰狞兽类给搓抹掉了。
“哦?”
桂木有些惊讶的用手指点了点他胳膊上的黑墨,发现这居然真的是画上去的,小脸上,不禁有些怪异。
“咳咳!”
桂木轻咳两声,缓解脸上那不太自然的神色:“既然你们不是强盗,那就算了。”
“谢谢!谢谢大人!”
那满手都是墨汁的大汉听完这句话后,立马感激涕零的。然而,未等他高兴一会儿,一柄锋利的屠刀便迎着微风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目光呆呆的望着上方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郎,呆滞的眼神似乎在询问:“这是干哈?”
“怎么,不允许打劫啊。”
桂木一只手持着屠刀,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搓了搓。
意思很明显,要钱还是要命。
大汉面色纠结的用长满老茧的大手,从那破烂的衣裳中掏出一些快要发霉的食物与几枚俗世铜币。
同样的一幕,也在其他倒在地上的那些男子身上上演,当然,他们身上所能拿出的东西,也与这个大汉相差无几。
桂木用手拿过那些发霉的食物与俗世铜币,掂量了一下,然后放入了一个小袋子当中。
“嗯,算你们识趣。”
他将那地上所有的食物与铜币都收起来,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颓废的脸色。
“我们走。”
桂木将小袋子束在腰间,然后便迈起步子,离开了这片枯寂之地。
骆英雄提着铜盒子,紧跟在少年身后。而李子邯,在看了几眼那个面色憔悴的大汉后,才快步跟上了他俩人的身影……
…………
“唉,真是倒霉呀!”
昏沉的光辉,将那十几人沉重的影子映在了过往的枝木上。
“什么东西都没带回去,反而还把预买商物的铜钱给弄没了,估计,这接下来的几月,日子会很难熬了。”面容憔悴的瘦小男子,低着那脑袋,不停的叹气。
“劫道,本就是不义之举,轮到我们,也很是正常,诸位若为这事而苦恼,那大可不必。”面容凶狠的汉子挑了挑眉头,露出那一副不怎么好看的笑脸。
“武逵,我们自然是知道,可是家中妻儿需要照顾,没有这钱银,确是不行啊。”面色憔悴的男子摊了摊手,一脸无奈道。
“总是有办法的,大不了每天跑到那山上摘些野果野草,反正,不饿着就行了。”武逵尽量轻松的说道。
他自然是清楚,那山中自是猛兽盘倨,俗人上去,当把性命放于刀尖,只是迫于生存压力,也不得不冒险一试罢了。
穿过云梦泽的杉木林,这行毫无收获的男人终于在沉重的影子拖拉下,见到了那破烂又充满美好的小村落。
这个地方,在很多新制的地图上都没有标记,可偏偏它就在闻名于世的云梦泽一旁。或许那些弄地图的家伙发现了这个地方,可究其落后,便也没有将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庄纳入这板块疆域中吧。
这个村庄名叫云梦,是云梦泽最原始的一个村庄。它在这里已经相传了上万年之久,经历过荒族内乱和李氏称霸,但无论是战火纷飞,还是贫穷交困的时期。云梦,都一直留在了这片的大地之中,当其最后的一个留守孩童。
由于云梦泽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势力的管理范围,所以,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非常的混乱,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参杂,而在这种环境历练下,这个相对弱小的俗世村落,在这上万年间,居然都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毁灭性打击,也是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后来,诸代大儒又在云梦泽里面画了个圆,构建了千灯花桥这个闻名万里的小镇。
按道理来说,有了这些大儒镇场,他们这座小村落的生活应该会越来越好才对,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
因为那些大儒虽是出言不管理云梦泽,可他(她)们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威慑场。这就导致云梦泽中很多怪人,迫于大儒的压力,不得以离开了这座森林,而他(她)们的离开,也间接代表着一部分资源的流失。
而这部分资源的流失,便使得这已经耕耘了上万年,土壤变得非常贫瘠的云梦,本就不能自给自足的生活,变得更加的艰难了。
于是,在迫于生存的压力下,村里这些修为微弱的男人,有些就穿过凶险的大陆,跑到了遥远的城市之外,做起小贩,补贴家中开支。而有些,就待在村子里,劫道一些看起来就很弱鸡的旅人,有时候运气好的话,可以得到一些不菲的财物,当下一次商队途经这条村子的时候,他们便可以运用手中的财物,与之兑换粮食谷物。
当然,他们也有很多次失败的时候,但每一次,那些将他们打倒在地上的家伙,都不敢伤其性命,最多只是发泄一下愤恨,打伤他们而已。
因为云梦泽,自上古以来,就有一股奇怪的力量镇场,而今又有大儒降尊此地。要是出手杀了这些原住民,可能会惹恼那些墨守规矩镇守此地的老顽固和那股存在了上万年任未消散的怪异力量。
“呜呜!”
临近黄昏的晚风,抚过那两根木柱撑起来的排面,没有火烛的灯笼,随着夜风而飘摇。
破破烂烂的门板子上,似乎还模糊能看清前面的两个字——云梦。
远处行来的武逵一行,在即将进入这村子的时候,满是颓废的脸色,在刹那间,换成了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回来了!”
武逵他们大喊一声,辽阔雄厚的声音,似乎能将这个小小的村子传遍。
然而,与以往的情况不太一样,村子里并没有人出来迎接他们,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武逵他们感觉到有些奇怪,便急忙跑进村子里,结果,在他们刚踏入那第一间木房的界限的时候。
村子里的房屋突然亮起了光亮,敲锣打鼓一般的声音在他们四周响起,只见,那原先寂静的村子,突然就变得无比热闹起来了。
蜂拥而至的村民,顶着锣鼓,围着他们转圈,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让他们难以理解的敬重。
“发生了什么?”
这让一脸蒙圈的众人,只能大眼瞪小眼,跟随着那锣鼓的节奏,露出觉得合时宜的笑容。
温馨的小木屋里,点着几根散着焰黄光的蜡烛。
堆着只剩残渣木盘子的一个小圆桌旁,是武逵与一个穿着朴素,但长相十分干净的妇人交坐。
“清妍,现在吃饱了,可以告诉我了吗?”武逵轻轻握住妇人的小手,还带着青肿的脸蛋,露出‘难看’的期待颜色。
“嗯!”
妇人点首含笑,用另一只小手倚在武逵那粗糙的手背上,清澈的眼眸,似乎能看到对面那个粗野男子的温柔:“在你们离开采集食物的时候,村子里突然过来了一个大约十五六岁少年,当时他说,他在途经云梦泽时,遭受到了强盗的劫掠,本以为毫无生望,准备了结生命的时候,那树丛的两旁,突然窜出来一群看起来就很凶狠的大汉替他们赶跑了那帮强盗,因为当时那群笨笨的大汉并没有留下消息,于是,为了报答他们的帮助,他便经过多天的寻找,最终来到了我们的村子……他将一些金银交给了村长,又留下了一本关于农作物种植的书籍,然后,就消失了。至于姓名,他并未留下。”
说到这里,女子突然用手掌扶过他那脸上尽是青肿的肌肤:“那位公子说,他很感谢那个长得凶狠的笨蛋大汉帮忙,所以,那个笨蛋也是个英雄呢。”
武逵听闻女子的话语,微微低首,饱经风霜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爹!”
就在武逵沉默的时候,从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已经醒过来的孩子,快速跑了过来,扑在了他的怀抱中。
武逵那粗犷凶狠的脸上,也在刹那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他双手将孩子托了起来,站起身,带着他在这小木屋中转了几圈,而小孩子也随着他父亲的动作,红彤彤的小脸上,露出了那天真可爱的笑容。
旋转了几圈后,武逵将孩子抱到了怀中,而孩子也更加亲昵抱住了他的父亲:“爹爹,宝儿的小雷鼓呢?”
天真无邪的小孩探出小脑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这个只懂得打杀的大汉。
“哦!爹爹记得宝儿的礼物。”
武逵用一只手抱着小孩,从那破破烂烂的衣裳深处,拿出了一个隐藏的很好的小巧雷鼓子。
小孩子见到了这个小鼓后,立马双手抓了过去,放在掌心,很是开心的摇弄着。
妇人坐在底下望着这父子俩的动作,在烛光的映衬下,她柔和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容。
这一刻,云梦,似歌舞升乐,这个平静的小村庄,似乎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银白色的月光,柔和的铺照在山间清泉小路上。被树影遮住半边脸蛋的三人,正缓步,漫游于山中夜色。
“小师叔,您变了好多,以前您不会这样的。”骆英雄望着一旁枕着脑袋行路的少年,小声的言了一声。
“嗯?是吗?”
桂木侧着脑袋,望着那天上的明月,只见,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眸呈现出梦幻的银白色。
“我只是不希望,有一个愿意放弃所有财物,却不愿放掉一个小木鼓的男孩的父亲,会对他自己感到失望罢了,如果我有父亲,他可能也会对我这么做吧。”
少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这让一旁看到的胖子和骆英雄,不自觉地低下了脑袋,有些复杂的眼睛,似乎,不知如何应答少年的这一句?
山间的月色极美,所以能欣赏到的万物,都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