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看到了什么。
秦音看着问灵为难的样子,轻声问道,“问灵,你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问灵仍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才挤出了一声,“不能。”
其他三人纷纷抬起了头,没有再逼迫她。
“诶——”秦音忽然举起食指,指向了桥没,“不对啊,你肯定知道问灵看到了什么,对吧?”
桥没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你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们,非逼着问灵告诉我们,”秦音发现了盲点,“你可真聪明啊,让问灵来替你承担风险?”
桥没淡淡地看了问灵一眼,问灵抬起头来,眼中写满了矛盾纠结。
“她不会出什么事的,”桥没说道,“但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一样了。”
“但是很显然,问灵也不能说,”小澜说道,“那就没办法了。”
桥没叹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眼里的沉郁只持续了几秒,很快,那副淡泊平静的表情就回来了。
“确实啊,那就没办法了,”桥没略歪了一下头,笑道,“不过……其实我也想到这一点了,问灵无法开口,事实上,在我意料之中。”
“那你还不是白忙活了?”秦音嘟囔道。
“人嘛,总要勇于尝试,”桥没重新扇起了扇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问灵姑娘想通了,我相信,她会说的。”
几人无言地注视着问灵,问灵的目光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她怔怔地凝视着这房间的角落,好像在发呆一样。
小澜看看问灵,又看看桥没,对于这件事,她一头雾水,但又觉得真相似乎已经显出了轮廓。
最终还是小澜打破了平静。
“那这个桥没寺,又是怎么回事?”小澜问道,“吕守财为什么要盖一座寺庙?”
秦音默默举起了手,“这个……我应该知道答案。”
“你居然知道?”桥没的脸上又划过一抹惊喜,“看来你和问灵姑娘的体验工作进行得十分深入呢。”
秦音没搭理桥没,径自说道,“这是吕结衣生前的愿望。”
小澜和傻子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愿望?”小澜说道,“吕结衣的愿望是盖一座庙?”
“我觉得……应该只是个玩笑吧,”秦音有些凄凉地笑了笑,“当时,吕结衣和吕守财见到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痛哭,吕结衣见她爸爸情绪有点低落,就开玩笑说,要是她死了,只希望能有一座庙把她供起来,让别人永远记得她。”
小澜唏嘘了起来。
虽然那只是吕结衣为了调节气氛,随口冒出的一个玩笑。
但对于这个失去了孩子的父亲来讲,这已经是他能够抱住的最后一株稻草了。
“秦音姑娘说的是对的,”桥没伸手,在半空中划过一圈,“吕结衣去世之后,吕守财散尽全部财产,建成了这座桥没寺,这寺庙是为我而建,更是为吕结衣而建,那之后,吕守财每日都在这里,一边纪念着自己的女儿,一边梦想着她能回来。”
思念萦绕着这个父亲,直到他的皮肤镌刻进骨骼,直到他呼吸停滞的最后一秒。
“那他已经找到了界碑吗?”小澜问道。
“当然,”桥没说道,“吕守财虽然有执念,但不困惑,他很清楚自己的执念是什么,而且……他的执念已经解决了。”
“可是如果他去了坟山,却没有在那里发现吕结衣,他岂不是会很失望吗?”秦音问道。
桥没愣了愣,缓缓说道,“他……原本就知道他无法见到吕结衣啊。”
“为什么?”小澜问道。
“你们难道以为,界碑后的坟山,和炪庭一样吗?”桥没摇了摇头,“界碑后的世界,是只有一个人的世界。”
“一个人?”
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你们之前是完全不知道吗?”众人的反应也出乎桥没的意料。
众人纷纷摇头,就连问灵也是一脸的诧异。
“确实没有人跟我们说过坟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小澜说道,“天呐……我们居然才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这也很正常,”桥没寻思着,说道,“毕竟我都说了,进入坟山之后,对于一个人来讲,他的世界就只有自己了,这样的话,确实也没有人能把坟山的样子告诉给其他人。”
小澜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只要想想就知道,那是足以杀死一个人的寂寞。
原来只是无法转世投胎是不够的,界碑的代价,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残酷。
“那是一个孤单、安静、漫长的世界,”桥没语调悠长,仿佛将他们带入了他所描述的世界中,“那里有成片成片的山脉和树林,没有边界,也没有生命,人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那里漫步、行走,日复一日,没有终结……”
问灵和小澜的瞳孔同时颤抖了一下。
但她们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
问灵想起了她在庭间世界看到的那片树林,小澜则想起了很久之前,她做过的一个梦。
原来她早已见过那个世界。
“这太残忍了,”秦音说道,“光是长生不死……就够折磨了,如果还是在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长生不死,这比最残忍的酷刑还要残忍。”
“也许吧,”桥没说道,“但这就是代价,总有人会为了执念放弃一切。”
“如果让我选,不管有多大的执念,我都要去投胎。”秦音说道。
“你是因为没有执念才这么说的,”桥没说道,“举个例子,在活人的世界里,所有人都知道杀人会犯法,但总是有人杀人,总是有人犯法,面对执念,很多人是无法顾及后果的。”
秦音撅了撅嘴,她侧过头,看到了正在沉思的傻子。
“你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啊?我在想……我在想那些人会做什么,”傻子说道,“面对没有止境的生命,他们会怎么办呢?”
“有一件事,是他们最爱做的。”桥没说道。
“是什么?”
“做梦,”桥没说道,“几乎所有进入坟山的人,最后都会选择做梦。”
“做梦?”
“在梦中,他们可以回到曾生活过的人间,他们可以冒险,可以相爱,可以见到许许多多的伙伴,”桥没说道,“难道你们没有怀疑过吗?”
秦音眨了眨眼睛,“怀疑什么啊?”
“怀疑你们现在的人生,其实只是一场梦。”
桥没的目光落到小澜身上,小澜感觉自己的胸腔重重地响了一下。
“我们的人生……只是一场梦……”秦音呢喃道,“那是谁在做梦?”
小澜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看着桥没眼中的戏谑,明明知道这只是桥没的一个玩笑,但巨大的恐惧还是攫住了她。
自己在怕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桥没指着他们说道,“可能是你的,也可能是你的。”
“你在耍我们吗?”秦音叉起腰。
“诶,秦音姑娘又曲解我的好意,”桥没收起扇子,拍了拍扇骨,“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对了,”傻子问道,“桥没,你刚才说,吕结衣的父亲已经完成了他的执念,他的执念不是希望吕结衣能成神吗?”
“当然不是了,”桥没说道,“吕守财的愿望是很切合实际的。”
“难道他的愿望就是盖庙?”秦音哼哼道。
“倒也没有这么实际,”桥没说道,“他的愿望是,让害死吕结衣的凶手消失。”
秦音看向傻子,“那人不是早就被傻子给……”
傻子的眉毛拧了起来。
“对啊,那人是死了,但没有消失,”桥没说道,“许子杉应该感觉到过他的存在,那人死前也抱有执念,因此留在了人间。”
傻子反应了一会儿,之后,他和秦音一块睁大了眼睛。
“我知道了!”秦音使劲甩着手指,“在你离开桥没的时候,那个……”
“原来是他,”傻子恶狠狠地说道,“不……果然是他。”
“是什么啊?”小澜半天才跟上二人的思路。
“傻子离开桥没城的时候,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不想让他走,那力量甚至差点杀死他,”秦音说道,“他之前一直以为那是吕结衣呢,所以他才铁了心的要找界碑,要找吕结衣,结果压根不是人家吕结衣啊。”
“所以他的执念就是杀了我,”傻子说道,“他想报仇。”
桥没点了点头,“正是。”
“那这么说……他的灵汐现在已经离开了?”秦音说道,“可是傻子还活着呢。”
“他的灵汐不是离开,而是彻底消失了,”桥没说道,“他被消灭了。”
“被消灭了?!”
一众哗然。
“是你把他消灭了?”秦音说道。
桥没笑了,“我是神,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那难道是吕守财自己把他消灭了?”秦音对吕守财的尸体刮目相看了,“看不出来啊……”
“也不是。”桥没神秘兮兮地摇头。
秦音歪头,“那到底是谁?”
“不知道。”
“不知……”秦音瘪起了嘴,“你是不是又耍我们?”
“我说的是真的,”桥没哭笑不得,“而且你为什么要说‘又’,我没有耍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