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生死有命
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连忙用手去抠,这才发现,是那个道士的胡须,因为太长,插进我的耳朵。
这时,我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似曾相识,仔细再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面前这个道士竟然是我的师傅,正在低声地对我讲着一些什么。
自然,我立即想到师母和孩子,想问他,可是师傅好象晓得我的心思,这时的他,逐渐显得模糊起来,与我之间好似隔着一层雾气,他的脸面都有些看不清了。
我感到十分后悔,莫不是这想法触及到他心中痛处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又没听清,疑惑地望着他,但是他不再说下去了。
我这时想起了孩子,又问他,谁想,此刻师傅的身影已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这使得我愈发着急,连忙追问了几声,断断续续地,从那影影绰绰的地方传来一句话,我费力地听着,勉强才听清,师傅是在告诉我,将来,有朝一日,我会再救你一次。事后,你们会见面的。
我还想问他,那要等到何时?
但这时,师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里月光如水,寂寥无声。
师傅一定是离去了,我一急,再次挣扎一下,想追出去,猛然一惊,清醒过来,才知道是个梦,掀开窗棂向外看去,只见黑幽幽的门洞处,那块顶门的大石头隐约地还在,就说明方才根本无人进来过。
我失望之余,又感到极度的伤感。
想到师母,想到我们的儿子,再也无法入睡。
我决心待天一亮就起身寻找他们。
早晨,东方露出鱼腹白之时,我便披衣而起,走出山门,可是,面对茫茫的群山,我无法决定向哪个方向走才对,想找人问路,可是一眼望去,直到山峦尽处还是见不到一户人家。
这时,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我下想起来,自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没吃一点东西,便返身进入道观。令我感到惊奇的是,居然找到一些食物,如此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这里确是曾有人居住,并且还是刚刚离开不久,居住在这里的人能是谁呢。
这使我想起了师傅,昨天夜里难道是他托梦于我吗,如果真是那样,此前有可能是他在此居住过,既然如此,为什么又离开了呢,难道是与我和师母的事情有关?
如果那样,倒也有些可以理解,至于孩子嘛,定也与他在一起,面前这些玩具就是例证。
如此想来,这都是师傅的一片苦心,他在我们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收留了我们的儿子,携此抚养,后又择机送回?
师傅果真如此大量,那么,相形之下,我还有何颜面对恩师?
顿时,我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更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我还找什么,师母早已不在,退一步说,她若是生还,恐怕也无颜面回去。
要找只能去找师傅,因为孩子定在他的身边,但我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
然而,对师母强烈的思念又使得我改变了主意: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我与师母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今她生死未卜,我如何能坦若无事呢,不行,我还得去寻找,不找到她,誓不罢休。
于是,又毅然决然地向山下走去。
我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也不知走了多远,但是总不能走出大山,最后,又累又饿,一头倒在路边,再也无法起身。
躺在一片草地上,我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和那冉冉飘过的白云,听着鸟儿动听的鸣叫,我陷入迷茫之中。
如果一直就这样走下去,即便是累死、饿死,也是没有办法走出去。
琢磨了半天,我想,倒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些气力,回去吧,待过些时日后,再做计较也不迟。
说来也怪,当我向回走的时候,竟然发现特别顺利,因为前面只有一条路,我根本不用寻觅、张望,只需循着这条不甚宽阔却很是平坦的小路走下去,逐渐地就发觉,自己已经回到来时的路上了。
回得道观,我想起了早晚梦中的情形,猜测到,这一切都是师傅按排的,在我濒临死亡之际,将神志不清的我引领至此。
现在一想,当初师傅出走是有意那样做的,他其实早已看出我与师母之间那些微妙之处,只不过是装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罢了。
此后的数年里,他也是在暗中帮扶,也就是说,所谓的孩子已经送人,事实上是师傅将孩子带到这里抚养。
他的目的不难理解,就是想要孩子有一个安全稳妥的成长环境。
孩子一天天长大,始终与父母分离终归不是长远之计,最后师傅携孩子去见我们,这也同样是为了成全我们三人。
只是我与师母二人无法面对师傅,错误理解了他的用心。
现在看来,师母奔出山门之前,他好象已经看出端倪,但悲剧仍是发生了,这难道还是出于对师母的忌恨吗?
然而,从师傅前后的行为分析,似乎又没有这种可能,师傅既然已把我们的孩子都抚养起来,就说明,他的大度的胸怀已经超出了我们想象的范畴之外。
但是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我记得师傅常说的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道家的思想是消极无为,即人定不能胜天,如此说来,师傅也有力不从心,无能为力的时候。
该发生的事,终将发生,防了今天,防不了明天。
也就是说,世上有很多事情,其态势的发展,人力是无法干预扭转的。
所以,道家认为,人之生死都是命中注定,应顺其自然。
也就是说,师母与我分离已成劫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早早晚晚,那一天总会到来。
在道家的心目中,死亡不再是一场令人震惊、无法理喻的恶梦。庄子妻死,鼓盆而歌,一个新的、乐观的死亡哲学就以这样惊世骇俗的方式登场。
不以生为喜,不以死为悲,人生不过是从无气到有气,从无形之气到有形之气,从无生之形到有生之形这样一个生命的有序过程,而死亡则是这种演化的回归。这比儒家的魂魄说更辽远,更空灵,生死齐一,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命的辩证就在其中,自然之“道“超越一切,人永远无法与造化之功抗衡,“生之来不能止,其去不能止“,生死皆为人生问题的极限,最好还是看开一点,有情便是痛苦,“无情“方能“悬解“和自由。究其深处我们还是感到其乐观的背后刮着对人生悲观、无奈的风。
诚然,我之道行与师傅相去甚远,如想达到他的境界,尚需时日,或许在他看来,师母无论生死都是极其自然的事,不必强求。
因为从道家认为,死不再是生命的某种极限,“魂“与“魄“由含有“鬼“气的飘渺之物变为可有所作为的“形“与“神“,由虚化神,神化气,气化精,精化形,形成人这个万物生成程序,推衍出一个怡神守形、养形炼精、炼精化气、炼气合神、炼神还虚这样一个逆修返源之道,在洞府仙境之中,时空开始变得富于弹性,可以逆转或回流,金丹的光芒遮蔽了生死的界限,别处相逢,古人与今人可以在生命的真境中,在独特的气场中往复交流。
正如前面所说,我没有修炼到那么高的境界,自然就无法理喻其中的哲理。
因此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真情,痛定思痛,对着苍茫的群山,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此后数月,我又尝试了几次,寻找师母,最后虽然是走出大山,到了嵩山一带,可是具体地方在哪儿,我竟然无法说清,找了好久,越走越糊涂。
因为我发现,这些地方好象经历一场劫难似的,好多应当是绿树葱笼的地方,大片的田地都是荒芜一片,甚至露出了黄土。
后来又打听一些村落的百姓,向他们描述了道观的大概地理位置,可是眼见得那些人听得十分懵懂。他们告诉我,谁也没听说过有那么一个道观,况且此前不久,这里下了近一个月暴雨,引起山洪暴发,冲毁了几百个村庄,荡平了嵩山脚下所有房屋,这一带早已面目全非,过去的住户都不知去向,现在你能见到的人都是外来户,你说的那个地方更无法寻找了。
至此,我彻底失望,最后,只得放弃继续寻找的念头,然而那段难以忘记的伤痛,一直萦绕于心,历久弥新。
......
说到这,道士不再言语,并陷入了沉思之中,我俩谁也没作声,都深深地被他的这段经历所打动。
我们看见,两行泪水顺着道士的脸颊流淌下来。
很快,已近中午,我起身欲准备午饭,道士这才仿佛从回忆之中惊醒过来,他望了一下外面,站起来,向我们告辞。
我姐弟二人竭力挽留,他执意不肯留下,转身走出大门。
……
夏紫凝止住了话头,见到茶已有些凉了,就喊弟弟来续茶。
木子柒立即想到,自己是否该告辞了?
夏紫凝立即看出来木子柒的意思,连忙向其弟弟使了个眼色。
这一幕被木子柒看在眼里,他感到不解,此姐弟俩倒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