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成,小成!”太元归在天玺城的街头呐喊,他期待得到回应,但是四面嘈杂,天玺城守卫与其余修道者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没人注意得到他一个普通人的声音。就在不久前,天玺城西南方向出现了剧烈震动,不计其数的修道者奔赴过去,最后甚至动用了巨大的法阵。
可就在这个关头,居然找不到贺成了!
太元丕老爷子在暂住的院子里来回跺脚,也无计可施,他手里还握着白日里贺成从天玺城买回来的一尊小玉佛,贺成说那是降临者早些年从华夏拿走的东西,太元丕自然是喜欢至极,可这时候看着这尊小佛,却是越发焦躁。
“爷爷,要不我去找找?”太元司在屋中坐不住,走到院子里。他的母亲天流云在不断尝试联系所有能联系的人,但是贺成在太元家一向低调,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太元家还有这么一个公子,就算知晓一二,也远在华夏,根本不能提供任何帮助。
太元丕瞪了他一眼:“找不到你哥就已经够让人心急了,你还要往外跑!真以为在休与山学了点东西就能独当一面了?回屋去,外面有你父亲就够了。”
太元司嘟嘟嘴,不敢多说,屁颠屁颠跑回屋去了,母亲还在联系别人,太元司突然想起来白日里见过的那个老者,苏子秦,若是能够有苏子秦前辈的实力,哪还用困在这屋子里等,到时候爷爷肯定也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吧。
似乎是在回应太元司所想,下一刻,苏子秦从天而降,落在了太元家的院落中。
不止是屋中看见了这一幕的太元司,院子中的太元丕同样呆住了,好在坐镇太元家数十年,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苏先生来这里是?”
没等苏子秦说话,院门被推开了,太元归推门进来,身后正是贺成。贺成与苏子秦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中各有惊诧。
“哎哟,苏先生怎么来了。”太元归看见院中的人也是一愣,旋即又满怀歉意道:“没想到居然惊动了苏先生,不过小成已经找到了,真是辛苦苏先生跑了这一趟。”
太元丕摆摆手,看见外孙回来,心情也是好了起来:“说什么呢,苏先生还不知道此事。”他看向苏子秦,再一次问道:“还不知苏先生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苏子秦收敛起诧异的目光,和煦说道:“还不是因为刚才,那天玺城南边的动静么,天玺城的田家,出了些变故,有黑气出现,妖邪至极,田家的族人都没活下来,只有些仆从,在黑气吞没田家之前逃了出来,也是一问三不知。”
太元丕不解:“那,那这与我太元家有什么关系吗?”
苏子秦摇摇头:“这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除了这些仆人,还有一人也从田家活着跑出来了。”他目光流转,最后还是落在贺成身上:“大家应该知道,莫德是谁吧。”
贺成心头咯噔一声,方才面对那莫德没有死去,白天师漫不经心的态度,让贺成忽略了极为重要的一点,白天师不怕那莫德报复,可自己不同,别说报复了,只需要指认自己,那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太元家都是致命的。
尽管心中慌张,贺成依旧保持着应有的样子:“苏前辈说的是戎州的那位神僧吗?他怎么会在大人说的那个田家?他不是盗取了天玺城女巫的名声,不被天玺城待见吗?”贺成双眉微皱,似乎在思索。
太元归轻咳两声,尴尬笑着解释道:“大人之间的谈话,被这孩子听去了,苏先生莫要当真,女巫与那神僧之间的恩怨,我们不了解,随口胡诌了几句,跟孩子就更没关系”
苏子秦点头:“小孩子嘛,很正常,恩怨什么的,我就当没听见。来这里的原因,主要是那莫德从田家出来后,只来得及说是一老一小造成的灾厄,就昏迷了过去,现在天玺城上上下下都在寻找那所谓的一老一小,我与西普打了招呼,我来这看看,他们就不再派人来太元家了。”
苏子秦温和地解释,目光却始终在贺成身上打量,贺成心中警觉,同时心中认定,那莫德必然没有吐露出更多的事情,否则现在来的就不会是这个奇怪的的苏子秦了。贺成默默吸气,决定好好演出戏给这位苏老先生看。
太元丕闻言,叹了口气:“过两日就是女巫葬礼的日子,现在还闹出这种事情来,那苏先生还是公事公办的好,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
苏子秦点点头,表示就是走个形式,不用紧张,便又把问题抛到了贺成身上:“贺成小友,不知这么晚,你出去干什么了啊?听你舅舅话里的意思,还是偷偷溜出去的?”
贺成表现得很局促,搓了搓手,似乎不想回答。苏子秦扭头看了看太元丕,太元丕皱眉,倒是太元归拍了拍贺成的后背,先开口了:“小成,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不要怕,舅舅和外公都在呢。”
贺成胆怯地看了一眼苏子秦,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是一串玉佛珠:“白日里我逛街的时候,给外公买了一尊玉佛,外公很是喜欢,但是玉佛不好随身带着,我就想着晚上偷偷出去买一串佛珠,好让外公带着。听说这佛珠是早些年,外来者从华夏拿走的,我想外公应该会喜欢。”
贺成小心翼翼地将佛珠递出去,像是一个怕大人生气的孩子,佛珠的确是他给太元丕准备的,不过买佛珠的人,是周生生。那一枚道玉,就是让周生生在同德楼后街,替他买一串佛珠。
苏子秦默然,他留意到太元丕的神色有些激动,更注意到太元丕手中的确握着一尊玉佛,一切都对得上,看来真的没问题,
他上前安慰贺成:“贺成小友,说了就是走个形式而已,怎么就把你吓住了,小友莫怕,买串佛珠,没事的。”
说话间苏子秦的手就搭在了贺成肩膀上,贺成后背发凉,他感觉到苏子秦在探知自己!好在那道死气还被白天师封在玉瓶之中,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苏子秦皱起眉头,虽说很快舒展开,但还是被贺成看见了,苏子秦张口,明显是还想要询问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太元家的院门之外,又有人走了进来,是天玺城的护卫,护卫受西普的命令,前来传递信息:“苏大人,戎州的僧人方才醒来,说了那年轻者的名字。”
“什么名字?”苏子秦站在原地,头也不回问道。
“白小白,西普大人在离城的名单上面查到了有这个名字,说明那个年轻人已经逃离天玺城了。”护卫低头回应。
苏子秦松开手,有些僵硬地转身:“那戎州僧人呢?”
“那僧人说了名字就又昏过去了,而且这次更加严重,天玺城里的名医已经看过了,都说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能否苏醒,恐怕真不好说了。现在那僧人应该已经在回戎州去的航车上了。”
苏子秦稍稍思索,最后点点头:“正好,太元家我已经查过了,你们后面再排查那神秘老者,也不必来这里了。”
“是,大人。”护卫走后,苏子秦又露出那温和的笑意,对太元丕道:“既然如此,我就先离去了,距离葬礼还有两日时间,想来各方势力不会太安稳,若是你们想在天玺城转转,最好还是与西普说一声。”
苏子秦抱拳离开,没再看贺成一眼,似乎是相信贺成的说辞了。
“苏大人真厉害,两句话就把麻烦事解决了。”太元司在一旁感慨,语气中崇拜的意味颇重。
贺成将佛珠递给外公,可太元丕没有收。他疑惑,抬头却正对上太元丕的目光,那目光不是之前的温和,凭空多出一丝凌厉,更像是在质问贺成。
太元归在走过来,将贺成递出去的佛珠抓起,笑道:“小成真是有心了,父亲你要是不收,我可就收下了。”
太元丕哼了一声,瞪了瞪太元归,最后将佛珠抓走,回屋去了。
太元家众人各自回屋,只剩下太元归与贺成站在院子中。太元司去了太元丕屋中,询问关于那位苏子秦大人的事情,院落之外,不时有卫队跑过。世间嘈杂,可只要回到太元家,永远是安宁如故。贺成仰头,他心中压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去了。
目之所及,极北的天空干净澄澈,即使是夜晚,苍穹依旧显露出蓝色。这时候,身边的太元归突然开口,似乎是感慨:“小成长大了,都开始有秘密了。”
贺成错愕,太元归继续说道:“你啊,骗的了那苏子秦老先生,可骗不了我们,你外公和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一向沉稳谨慎,什么时候像今天晚上一般,说话口无遮掩,行事胆小畏缩?你是想以此假象,让那苏子秦老先生放松对你的警惕,不怀疑你,是么?”
贺成苦笑:“舅舅……”
“放心,我们相信你,别看你外公刚才好像很生气,你那串佛珠啊,他往后肯定天天戴。”太元归语气里尽是轻松,他伸手想摸贺成头,却发现好像在不经意间,眼前的青年就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了,似乎,已经与他母亲走的时候差不多高了,想到这里,太元归神色黯然。
贺成有些犹豫:“舅舅不怕我做坏事吗?”
太元归淡淡一笑:“你小子能做什么坏事,说起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能惹事,好在一直有个人给我收拾烂摊子,每次你外公训斥完我,还要念叨,说不管怎么样,不能做危害华夏的事,那时候你母亲就在旁边添油加醋。”
太元归顿了顿,表情似笑又似哭,眸子中满是温柔:“现在我也这么对你说,不管你在做什么,至少不能危害华夏,别的我也不想知道。”他拍拍贺成的肩膀,揉了揉眼睛,转过身去,不等贺成回答,摆了摆手,也回屋了。
贺成最终还是没有将事情说出口,他捂住怀中的那个玉瓶,走进自己的房间,封好门窗,又将白天师给的符拿出来,贴在四面墙和屋顶地面,六张符贴好,屋内的空间便发生了一些变化。身在小屋,环顾却是冷寂的荒野,玄妙至极。
贺成要吸纳那道死气,只可惜师父不在,无法知晓炼气一路有没有别的办法。眼下,只能同白天师所说那般,重新体验一番痛苦了,而且按照白天师的话,在吸纳死气之后,能以正常炼气的法子驱动这道死气,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开始重塑九脉了。
他手中还剩下一张符,这张符是白天师给他保命用的。
“虽说过程一样,但是决定了重塑九脉,那就是悖逆天道行事,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丧命,你小子要是撑不住了,不要犹豫,这种符我随手就能捏出来,可别没等别人来杀你,你先把自己玩死了,我还要你活着给我做事儿呢。”白天师如是说。
贺成看着这张符,想到白天师,想到师父,想到太元家的家人,心头有一丝暖意,他又想起舅舅的话,舅舅提到了母亲,自己从未见过父母,太元家的众人也不愿提及他们,可贺成觉得,若是自己的父母在,也会同意自己拿命一试吧。
“乾坤浩渺,为何就容不得我活下去?”贺成沉声问道,天地广袤,无人能答他。
“狗屁!”贺成站起身来,看着这片天地,眼中多了一份桀骜,他本天骄,凭什么要这么窝囊?贺成看向无尽远处:“要我赴死?那尽管试试!”他收起那张符,没有犹豫,直接揭开了玉瓶的封口,黑气涌动,并没有扩散开,而是直奔贺成而去。
黑暗中青年对自己说道:“若是能活下去,就不要再这么憋屈了.”
“若是能活下去,要按自己的意愿好好活一番。”
“若是能活下去,星辰浩瀚,我也要去看看!”
“若是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