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安娜孤注一掷地向前走去。对于这番诡异的经历,她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暗自思索着究竟的来龙去脉,却始终不得其解。不仅不得其解,越是深入的思索,心中便是越发的迷乱。仿佛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泥潭,激烈的挣扎,只会使她陷入得更加彻底。然而,当她意识到这点时,却为时已晚,且早已无力自拔。
眼看太阳已经西斜,所散发出的光芒已没有了先前的耀眼,朦朦胧胧的仿佛蒙上了一层油纸。而暮色更是在周围蠢蠢欲动,不久即会把光明完全吞噬,届时又将是黑暗一片。同时,腹中的饥饿感早已让她难以忍受。这一路上,她只沿途摘了些野果充饥,浑身的疲惫已使她举步维艰。但她并不敢停下歇息,生怕自己不能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山林,也生怕自己一旦坐下便再也不能站起。然而,前方究竟还有多远、是否能如她所愿的逃离这个梦幻一般的空间而返回正常的生活,她却全然没有头绪。她只知道,唯有不停的迈动脚步、奋力前行,才能离生存的希望更近一步。
但是,当她又不知行了多远后,体力却已严重透支。口中气喘吁吁,脑袋眩晕一片,双腿再也迈将不动。无奈之下,她扶着一棵树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空,暮色已完全笼罩四野,和着头顶茂密的枝叶黑压压地让她深感窒息。而周围仍在不断地传来各种动物的吼叫,时而低沉,时而尖利,如同魈鸣,亦如同鬼泣,盘旋在耳边良久不绝,令人不禁毛骨悚然。阵阵阴风吹来,压低了草丛一溜烟而过,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中穿梭,又令她惊出一身冷汗。如此片刻,一直强压于心的恐惧仿佛挣脱了牢笼的猛兽一般在心中横冲直撞,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脑际,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故作坚强像被谁抽去了赖以生存的支点一般顿时土崩瓦解,只觉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双腿瞬间软了下来,情不自禁地轰然倒地,不醒了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地显现。这个身影,她不仅似曾相识,而且还在梦中见过了两次:瘦瘦弱弱的朦胧一团,如魈如魑,站在一片空地上似乎在等待着她的靠近。但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身影这次并不再只是背对着她,而是慢慢地转过了身,且当她向前走去时,也未再倏忽飘远。由此,她得以认出,果然如她之前所料的,那正是她已经死去的父亲,只是因消瘦,看起来判若两人。
在这一刻,安娜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任悲伤如洪水爆发了一般扑将过来,深深的自责亦瞬间充满了整个心房,眼泪随之泉涌而出,猛地跪在父亲的面前一时泣不成声,几欲昏厥。但父亲对她的种种“不孝”并没有一丝的责备,慢慢地弯身把她扶起后,替她擦拭了眼泪,脸上一直是温柔而慈祥的笑,似乎欲抚平她心中的创伤,也欲给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泪眼模糊中,安娜看到他的这种一贯笑容如春风般的温暖,明白他的这番用意后,心底便腾然升起了莫大的希望,渐渐地停止了哭泣,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后狠狠地朝他点了点头,告诉他,也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虽然相对无言,但似乎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她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因此加重了些,眼神中有了欣慰,却也有了万分的不舍,似乎他已经知道,恐怕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安娜同样明白了这一点,心中便顿时又涌出了悲伤,只是强忍着并没有再流出泪水。但她随即发现,父亲的面容正在一点一点的隐去,同时隐去的还有他本就模糊的身影,仿佛被什么吸去了一般。
安娜下意识地向前伸出手去,紧紧拽住父亲的衣角不肯让他离去,如同孩提时的撒娇。然而,这只是徒劳,父亲的身影依然如一团烟雾一般在慢慢地消散。对此,她无可奈何的同时,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直至再也找寻不出父亲的一丝痕迹。随后,那些早已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痛快淋漓的恸哭声随即便响了起来,宛若一个迷茫无助的小孩儿。即便在此时的意识模糊中,她也能听到哭泣声异常响亮地穿过树林飘向了远方,似乎还引起了回声来回游荡。
亦不知哭了多久后,她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哭声虽然变成了呜咽,但依旧悲怆得让人肝肠寸断,而意识仍处于昏迷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脚步声正在急急地靠近。但双眼死活都睁将不开,脑袋里更是如糨糊一般混乱,全身早已软弱无力得丝毫动弹不得,俨然已陷入了梦魇的深渊。无法分辨来了几人,更不知对方是谁,只听脚步声在身边停下片刻后,有人把她驼在了背上,接着,便不知朝哪里走了去,更不知那人意欲为何。但她那浅浅的意识,在经过一番痛苦挣扎后,不但没有醒来,反而陷入了彻底的昏迷之中。
当她终于睁开眼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房间的床上。房间完全陌生,周围万籁俱寂,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花香。阳光透过窗户安静地照射进来,使室内明亮一片。脑袋虽然仍是昏沉,但全身却轻松了许多,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起身下床,轻轻地走到门外,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犹如仙境般的所在。不大的小院中花团锦簇,芬芳四溢,被群山环绕,正位于谷底。远处树木葱郁,绿意盎然,顺着山体扶摇直上,又连绵不绝。团团云雾飘浮其间,山头便若隐若现。时而从林间传来声声鸟鸣,婉转动听。幽幽的花香和树叶的清新气息随着微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看着这满园的花花草草,安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贺婉儿。但是几个房间虽然收拾得干净利落,却不见一个人影,也不闻一丝人声。一时间,她不禁自问起来:这里是哪里、自己又为何会在此处?但未得到任何回答。仿佛这只是刚才梦境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