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食血肉,孵卵于尸骨,生出的小乌鸦整日浴于腐肉,毫无鲜活气息,浑身血腥奸邪,恶臭熏天。
尸鸦漫天而飞,遮蔽天日,绕着三座小山,傀虎、蝎狼、鼠绘和其中的龙陵阴山,远远望去,像是一座血山,恐怖狰狞。
此时,这座大山裂开了。
走在鐡凝眉身侧,铁凌霜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面前本来成群穿行的尸鸦好似遇到了洪水猛兽,嘎嘎尖叫着退避向两侧,不乏被后面冲过来的尸鸦那尖利爪牙刺穿撕碎的,一时间腥臭味更浓。
“不错呀,蛊王之王。你说,我是不是也可以养个虫子,我觉得唐门的闭嘴就不错,以后看谁不顺眼,就喂给谁,让他好好的闭上嘴巴。”
身为金蚕蛊母,一丝气息对于寻常的毒物正是克星,尸鸦自然慌忙回避,鐡凝眉手中托着神兽玉卵,听到身边啧啧赞叹的铁凌霜,摇头轻笑,
“走吧,过着这尸鸦群,就到阴山了。”
说着当先朝着前走去,铁凌霜踏着脚下凌乱尸鸦碎羽,听到细微的咯吱咔嚓生响,兴致更浓,那里尸鸦尸体多,就踩哪里,兴致昂扬。
前方鐡凝眉听到身后的声音,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像个下雨天专往水坑里跳的妹妹,轻轻眯起了眼睛,声音稍冷,
“霜儿,你不修心,最终会入魔的。”
铁凌霜停下欢闹,看着污血染红的脚底,颇为不在意,看鐡凝眉端起架子教训自己,不禁冷笑道,
“钟离九那厮也入了魔,不也没人能管他,还不是因为他是君临境,没人管得了。”
那厮,本意是男姓仆人,主喊仆为厮,居高而临下,也有凌下之势,故厮字也不乏轻视侮辱。
鐡凝眉摇摇头,转身走向前方,看来是不想和将来的魔头对面,但劝慰声却没有停止,
“南疆莽荒,十万大山,豺狼虎豹,毒虫横行,本就是律法难以约束的地方,人活在这里,能管住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心。”
被教训的铁凌霜冷着脸跟着姐姐向前走着,也没有了践踏尸骨的兴趣,可前面的敦敦教诲还是未停,
“看来,钟离先生是看出了你身上的魔性难掩,反其道行之,要你在这阴山中,放出心中的魔,难怪会让你跟着我。”
先生,字面之意,先出生之物,如父如兄。且,学之道达者为先。于是乎,先生多饱含尊敬之意。
岂有此理,我称那厮,你称先生。铁凌霜冲到鐡凝眉身边,一把扯住她,
“鐡凝眉!当年偷着跑上城头,你不是没见过钟离九这厮!拦住爹爹的大军,还有,朱棣那厮!得了这皇帝之位,都是因为钟离九那厮,还有个光头老厮,这三个厮,谁都可以称为先生,唯独我们俩,必须称为那厮!”
鐡凝眉身形未乱,任由铁凌霜拉着她的胳膊,慢慢的朝着前方走去,好似会回想到当年三人在妹妹的带领下一同偷跑上城头,青梅竹马和妹妹都挤在身边,城下却是一人对万人的血色战场。
走了许久,鐡凝眉一声轻叹,甩下心中遗憾,看着还在瞪着眼睛扯着自己的铁凌霜,颇为认同的轻嗯点头,但是也微微蹙起眉头,不解的问她,
“若是有一个人,你一开始恨不得杀了他,但最后你发现开始慢慢尊敬他,仇恨有,敬也有,那你要怎么称呼他?”
这个问题不难,铁凌霜没有深思,点头说到,
“先生那厮。”
好吧,书可能读过不少,但还是没有摆脱无术之名,鐡凝眉轻笑着,看着慢慢脸上渐渐泛起寒霜的铁凌霜,感觉手上拉扯的力道也渐渐变大,知道铁凌霜反应了过来,一边奋力向前走着,一边轻声说到,
“君临佛陀境入魔,或许是惹怒了虚无缥缈的天道,若没有无上毅力和坚定心智,是扛不过天地逆斩惩罚的,还有,他护你十年,钟离先生,是值得尊敬的人。”
“那厮!”
“不是先生那厮?”
“那厮!”
不想听到的声音,不想听到的道理入耳,从来都是左进右出,好似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带着铁凌霜一路穿过尸鸦群,走在平坦的祭坛广场上,离那祭坛残垣越来越近。
两人闹了别扭,鐡凝眉远远的在前头走着,铁凌霜手握着刀柄,铁青着脸在后面跟着,眼中杀意森森,咬牙切齿欲择人而噬,口中还低声叫骂,听来听去,不过那厮二字。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个人蹦出来给她出气,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哈哈哈~”
临近祭坛旁的深坑,破风声响起,红影一闪,紧接着就是放肆的大笑,一点也不掩轻蔑,
“宗主果然没有料错,你不禁带着神兽玉卵回来,还带着自己的妹妹,哈哈~,你们铁家,看来只有铁铉那个死人,还算是有骨头的人物。”
鐡凝眉面无表情,抱着微微闪光的石头,手掌轻拍安慰,对飞掠而上的韦渡河视而不见,从他面前走过,沿着那围满铁栏杆的山道一路向地坑深处走去。
也是姐姐的教诲稍微放在心上,虽然正值心怒手痒,但铁凌霜还是没有直接冲上来,反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走到韦渡河面前三尺站定,挑起凤眼,看着他油亮光滑头顶的那几颗戒吧,淡淡的说到,
“手下败将,你有三种死法,死之前,想听听吗?”
韦渡河面色骤冷,瞄了瞄自己左手小臂,那里衣衫之下,有一道浅浅伤痕,正是在奔月山顶被面前之人诡计所伤,手中长剑轻摇,冷哼一声,
“若不是你那六亲不认,现在还把你送到阴山的黑心姐姐帮忙,你早就败了,还恬不知耻的说我是手下败将,呵呵,不过我倒想听听,哪三种死法?”
铁凌霜眼神平淡冰冷,看死人一样,
“第一种死法,昆明城内的沐王府会上报给逆贼朱棣,说你韦渡河为奸人掠走,虽奋力反抗,但重伤不治,死在南疆乱山,状甚凄惨。”
“呵呵,你们韦家,是氏族大家,你姐姐还是汉王朱高煦的正妃,朱棣收到沐王府的折子,会痛心疾首,给你加官进爵,说不定,还会有谥号。毕竟君有君谥,臣有臣谥嘛~”
韦渡河越听脸上越黑,虽说在少林苦修多年,但对朝中局势甚为关心,也深知官场之道,否则不会做到二品官职。自己若是身死,那沐晟说不定会痛苦流涕的上折子给皇帝,其后皇上大约还真会如此处理。
铁凌霜罕见的喋喋不休,扬起嘴角,口中不停,
“第二种死法,钟离九那厮!会有密报给朱棣,当然,说不定是喝醉了酒后随口之言,说你韦渡河抛去高官厚禄,想飞到天上当神仙。依附仙山,按隐卫规则第一条,杀无赦。所以,你是死在仙山脚下。”
“朱棣听到后,咬压切齿,但还是会给你第一种死法的排场,但是暗中会把汉王喊上,在密室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教训,应该不会打脸,但肯定很疼,汉王势必会迁怒于你那正妃姐姐,她或许会失宠。”
面前飘起淡淡红雾,带着低沉的象鸣,铁凌霜丝毫不觉,随手乱挥,好像要赶走讨厌苍蝇,盯着劲气翻滚的韦渡河,悠悠的等着他动手。
韦渡河回头看着已经走到深处只剩一抹白影的鐡凝眉,残忍一笑,手中长剑一震,气息翻滚更剧,嘶哑着声音,狠狠盯着铁凌霜,
“看来功夫是有突破,底气也跟着硬了起来,哼,第三种呢?”
铁凌霜点了点头,冷起凤眼,上前一步,眉心渐渐泛起血色,身边气息激荡,冲散面前红雾,右手放开刀柄,竖直成掌,对着韦渡河的光头缓缓推去,
“我铁凌霜,杀你韦渡河,于掌下!”
随着最后一个字,铁凌霜一声冷喝,栖身向前,推到一半的右掌忽然变爪,斜扫喉咙,左手并指成剑,下刺韦渡河气海。
空手放对?
本就怒气冲天地韦渡河冷笑一声,右手一顿,长剑带鞘,脱手而出,直接插在脚边山石上,紧握双拳,左臂横挥,挡住鹰爪,右拳下砸,撞开剑指,气息狂暴沉重,冲撞的铁凌霜退后一步。
身为少林十八罗汉,自幼从罗汉掌,佛陀拳,一直练到骑象罗汉,再到香象菩萨相,少林武学根基扎实,韦渡河见内息全无的铁凌霜竟然空手攻来,冷笑一声,飞身追上,带动的身后红雾翻滚,
“天下武功,出自少林,你找死!”
双手十指张开,胸前挥动狂舞,虚空乱抓,铜钟轰鸣声响,一抹红云带着纵横如线的紫金之色,好似佛门袈裟当空舞动,韦渡河脚尖一点,凌空带着红云,对着铁凌霜劈头砸笼而去。
佛门小如意,伏魔袈裟。
外门功夫,佛门称之为小如意,内门诸相,是为大欢喜。
铁凌霜轻蔑一笑,手里缺未有停歇,矮身后仰,左手虚握成拳如擎巨弓,右手剑指紧紧收拢在身侧,如搭羽箭,气血全部收拢在眉心,殷红如眼,引而不发。
红光中带着紫气,袈裟当空掠至,气息竟光明正大,不愧是伏魔,堪堪已至头顶三尺。
“嗡~”
弓弦声响起,铁凌霜眉心霎那血红消散,右手炽热,通红似铁,一抹尖锐杀意自右手剑指指尖生出,铁凌霜脚下石屑纷飞,右指如金铁剑尖,化身长箭,对着袈裟正中突刺而去,袈裟之后,就是韦渡河喉咙。
不是什么绝技,练过几下功夫的,都知道,这是标准的后羿射日,或者是李广射虎,光着屁股的小孩子都知道。
招式相同,威力却天差地别,杀意更是凝成一线,银针刺绣,点可破面,任凭你什么袈裟,都挡不住。
针未至,杀意袭来,韦渡河喉咙一紧,眉头扬起,刚刚一交手,就感知的到铁凌霜身手非同前几日山顶之见,此刻见到普普通通的后羿射日,面色难堪起来。
不是挡不住,这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自己或许可以将这袈裟盖在铁凌霜身上,伏了这魔兽,但魔兽独角也会刺破袈裟,穿透自己的喉咙。
不要命的打法,只有境界之差可破。
交战之中,脸面不重要,活着才是最终目的,袈裟飘散,韦渡河侧身让过铁凌霜的剑指长箭,闪到铁凌霜身后,身形交错之时,屈肘砸向铁凌霜后脑。
“一般人,交战时,气势,最为重要。招式身法,或阴损,或繁杂,或玄妙,但只要对方气势一输,就只有两条路了,挣扎,或者逃跑。”
一招让之前还不是对手的韦渡河收招退却,铁凌霜正自欢喜,那厮声音又回荡在脑中,脑后也有沉重破风如大锥撞城而来,不禁大怒,身形顿时飘忽,缩身对着闪到韦渡河对面。
身上虎吼龙鸣,气血炸裂如火,左手飘舞,黑影晃动飞扬,带动风声如鬼魅嘶,对着韦渡河脸上抓去,右手凝滞如山,沉重万钧,直击胸腹。
青城,山鬼。
口中也是暴怒大喊,
“你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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