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清晨,阿尔伯特医生从睡梦中苏醒,但他一直被关在蒸汽教堂的地下深处,感受不到季节变化的气息,每天都重复着索然无味的生活。
“今天……是几号来着?我想想……好像是11号吧。”
阿尔伯特医生有些不确定的看着镜子中衣冠不整的自己,随手拿起一把水果刀便开始刮自己下巴上的胡须。
长期不见太阳的生活让医生的皮肤成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但却更添了几分病殃殃的气质。
回想起自己那算不上平静的前半生,阿尔伯特医生有些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自己关在这里有多少年来着?已经不记得了,但脑海中还是会不时的闪过童年的记忆。
“我的父亲是一位出色的医生,拥有一家不小的医院,我从小便跟随父亲学习医术,父亲和其他医生都称赞我,因为我完整的继承了父亲那天性薄凉的性格,绝对不会对病人有多余的感情,只是一台专心手术的机器罢了……”
阿尔伯特医生用手指轻轻抚过水果刀的刀刃,黑色的眸子中是极致的冷漠,医生与菲利普最大的区别便是如此,医生从未为自己的家人流过一滴眼泪,就好像是和陌生人生活在一起。
“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看尽了人性的丑恶,有曾经相爱的情侣因为唯一一个可以救自己性命的器官大打出手,有为了活命果断杀死最喜欢的私生子取其器官的贵族……在我看来所有人都已经病入膏肓,包括我自己。”
阿尔伯特医生伸出干瘦的手臂轻轻的敲响了那如玻璃般透明的晶体,用一种略带玩味的语气高声说道:“出来吧,我亲爱的朋友。”
一位身穿黑色风衣的高瘦男人从通道中走出,只是这个男人的双眸有些迷离,似乎沉沦在梦境之中,无法自拨。
阿尔伯特医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伸出右手打了一个响指,那高瘦男人便突然昏死了过去。
“真言书!”
阿尔伯特医生轻喝一声,召唤出了那黄铜铸造的真言书,以此对抗全知圣者残留于此的规则力量。
砰的一声,透明的壁垒破碎,阿尔伯特医生从密闭的房间中走出,挥动着手中的水果刀手法熟练的将高瘦男人的脸皮切了下来。
阿尔伯特医生的手法之高超,将脸皮切下没有伤到一根血管,但男人的脸还是显得极为惨人,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块肌肉。
“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就用这颗星核来换取你的脸吧。”
阿尔伯特医生如同变魔术般,将脸皮放入了真言书之中,并从中拿出了一颗序列五的星核放入了高瘦男人的外套中。
真言书翻动,那张脸皮变成了一张金色的面具,阿尔伯特医生戴上面具,那张平凡的面孔如同蜡块一般融化了,不过数秒的功夫,医生的容貌、体格、气息和气味全部都与高瘦男人一模一样,就算是检查灵魂也不会发现异常。
“我从小便是一个漠视生命的人,但我这双手却又拯救过无数的生命,我真是一个病态的存在。”
阿尔伯特医生哼唱着十年前流行的歌谣,缓步走在昏暗的通道中,脑海中回忆起了那一年的夏天……
……
……
那年阿尔伯特十六岁,但却已经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医生,不仅可以独立完成高难度的手术,还熟悉各种药物的气味和效果,并且还是整个医院唯一的心理医生,简直就是医学上的天才!
但天才都是古怪的,阿尔伯特也不例外,他对生命的冷漠让病人感到恐惧,他疯狂的性格让其他的医生感到厌恶,大家都在疏远他,孤立他。
那年的夏天,阿尔伯特如往常一样在医院医治着病人,但刚开始自己的工作却来一个出乎意料的访客。
那是一位警察,他带来了一个对常人来说如灾难般的消息,阿尔伯特的父母与唯一的弟弟一起死在了一场火灾之中,唯有阿尔伯特因为继承了父亲工作的缘故逃过一劫。
但阿尔伯特却出奇的平静,就好像这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似的,出于人道的考虑,他还是去见了家人最后一面。
盖在白布下的三具焦黑的尸体让阿尔伯特感到陌生,也许他天生便是一个怪胎,他在陪同警察震惊的目光中掀开了白色的裹尸布。
简单看了一眼,阿尔伯特冷淡的对警察说到:“嗯,是他们。”
那平静的语气,这名警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感受不到所谓的人性。
葬礼那天下着让人感到阴郁的小雨,年仅十六岁的阿尔伯特只是冷漠的注视那些亲戚丑恶的嘴脸。
“父亲!为什么你总是把目光放在哥哥身上!如今他已经死了,医院的继承人理应是我!”
阿尔伯特的叔叔和他的妻子正死缠着爷爷,想要得到医院的继承权,根本不顾及这是他哥哥的葬礼。
“是啊!父亲!阿尔伯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根本不可能管理好医院!”
叔叔的妻子扯着那张势利的嘴脸,不断的贬低着阿尔伯特,她一定做梦都想要得到这所医院吧。
“他居然会带着妻子到他哥哥的葬礼上来闹,这可真是一个好弟弟啊!”
“可不是吗,听说他和他哥哥的关系一直不好。”
“这个我知道,好像是因为他哥哥在性格上比他更适合管理医院呢。”
其他的那些所谓的亲戚似乎都是来看他们笑话的,根本没把这当做一场葬礼,他们只关心医院的归属权会落到谁的手中。
阿尔伯特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不经有些想笑,扭头看向灵台上的三张黑白照片,心中哀叹道:真是可悲啊,葬礼之上并没有一个人为你们悲伤,做人做的可真够失败的呢。
这个家族的血脉都烂透了,阿尔伯特早已经对这个家失望了,十六岁的他没有去争夺医院的继承权,而是独自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后离开了这个家。
没有人在意他的去向,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少了一个竞争者这是一件好事,他们一定认为他这样的怪胎死在外面最好吧。
离开了那个冷漠的家后,阿尔伯特独自来到了阿维斯塔,并在这座城市以一名心理医生的身份定居了下来。
平淡且毫无意义的日子就这样子过着,从来就没有人来寻找过阿尔伯特,那个家族彻底的抛弃了他,任由他在外面自生自灭,但阿尔伯特并不在乎这一切,他厌恶那个冷漠的家将他变成了一个冷漠的人。
阿尔伯特的情感是残缺不全的,他好像天生就没有怜悯之心,从有人在他眼中都是病人,但就是这样的怪物却拯救了无数的生命,他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便会否定自己的存在,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一个人生活后,阿尔伯特仿佛失去了目标,只是如一个机械一般为病人们,他生活的房间中除了医疗物品便只有一床被子了,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懒惰”了,只要是为自己做的事情,他都懒得去做,懒的做饭、懒的清洗自身、懒的出去散步、懒的去认识他人……
每天不是睡觉便是为他人治疗,自己似乎得嗜睡症,一但结束治疗,他便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好,每当这时睡意便会袭来,将他拖入无尽的迷梦之中。
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阿尔伯特已经想不起来了,那时一个小女孩带着她濒死的母亲来到他的房间前,乞求他救救自己的母亲。
“求求你救救我的妈妈吧,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面对小女孩的乞求阿尔伯特无动于衷,内心并没有升起丝毫的怜悯,但考虑到她母亲的病症极为罕见,便答应了她的乞求。
手术进行了近三个小时,阿尔伯特终于从死神手中救下了这位母亲,但也仅仅是为其延长了一年的生命罢了,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她却失去了劳动能力,对于穷人来说在这个残酷的时代,这与死刑无异。
“医生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你是为什么成为医生的呢?”
小女孩应该才不过七八岁,说起话来有些口齿不清,但那份感谢之情却完整的表达了出来。
“为什么?对啊!我做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阿尔伯特回想起了年幼时,母亲曾问过自己:你成为医生的目标是什么呢?
阿尔伯特不顾手上满是鲜血,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口中不断低语着:为什么?
为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为了治好如同怪物一样的自己!
之那之后,阿尔伯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女孩与她的母亲,他甚至连她们的名字也不知道。
……
……
昏暗的通道中,阿尔伯特医生顶着高瘦男人的容貌,踩着轻快的步伐,与沿途遇到的神父礼貌的问候。
这种小场面并不会让医生感到紧张,因为他有信心可以从半神手中逃脱,并且将自己留下的痕迹彻底抹除。
“忏悔室需要一名神父去聆听信徒的忏悔,你去顶替一下吧。”
卢修斯执事突然拍了拍阿尔伯特医生的肩膀,似乎并没有认出医生,并没有人察觉到医生的逃脱。
“聆听忏悔?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阿尔伯特医生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事似的,一双黑色的眸子都亮了起来,也不急着现在离开了。
阿尔伯特医生进入了昏暗的忏悔室,满怀好奇的开始聆听信徒的忏悔,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他的职责便是聆听他人的烦恼,与之并不冲突。
“神父,我忏悔,我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听声音似乎是一位中年女性,阿尔伯特医生习惯性的开始分析对方的心理状态与性格。
“声音在轻微发颤,语气之中有些犹豫,看样子她的内心还是拒绝向他人倾诉这个秘密呢,不过既然不想说出来,那又为什么要来忏悔呢?人可真是一个矛盾的生物。”
阿尔伯特医生用双手撑住自己的下巴,开始认真的倾听这位女性的烦恼。
“孩子的父亲抛弃了我们,而我又抛弃了我的孩子,将他独自一人留在了医院之中,那孩子……是一个怪物……”
女人似乎是见到了极为恐怖之事,说起话来都有些语无伦次,好似是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放轻松~深吸一口气,好好的梳理一下事情的原委。”
阿尔伯特医生用饱含磁性的嗓声安抚着女人慌乱的内心,这让人安心的魔力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医生的灵魂之中。
“那孩子才七岁,但自从一个月前被人贩子拐走后,便变得奇怪了起来,警察将那孩子救出后便送到了医院,可自从他回来后便成了一个怪物,他的双手可以夺走他人的生命……”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黑色的瞳孔剧烈的颤抖起来,双手开始不住的抓挠着自己的皮肤,似乎是想要抓出道道血痕才会甘心。
“夺走他人的生命?是以一种怎样的形式?”
阿尔伯特医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认为那孩子很有可能成为了一名非凡者,并且能力极为诡异。
“他说他可以听到一种代表死亡的钟声,每当钟声响起便会有生命凋零,医生都认为他的脑袋出了问题,可却始终找不到病因,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孩子,我总是本能的恐惧这孩子。”
“钟声?可真有丧钟的意味呢,不知道这孩子在哪个医院?”
阿尔伯特医生突然很想去见一见这个孩子,因为这孩子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想要治疗这个孩子。
“金斯顿区圣乔治街26号……可,神父你问这个干什么?”
女人有些诧异的看向漆黑的忏悔室,似乎生出了警惕之心。
“抱歉,失态了,忘了我说的话吧。”
阿尔伯特医生翻动真言书修改了女人的记忆,待女人完成忏悔,医生这才从忏悔室中离开。
阿尔伯特医生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离开了蒸汽教堂,没有一个人感到怪异,就连居住其中的圣者也没能察觉到医生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