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节 定风波
苏老爷子瞪着眼睛,头发根根竖立,暴怒得像被激怒的雄狮一样,怒吼道:“是谁,是谁干的!”
许伯看着老爷子暴怒的疯魔样子,内心十分担忧老爷子的伤势,连道:“老爷子消消气,您还有伤在身,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只是凌君说的,凌君正在过来。”
苏老爷子看着生死不知的楚逸,悲从心上来,难道老天如此苛待苏家吗?自己隐忍几十年勉强支撑到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天赋绝决的少年继承苏家衣钵,没想到又被断了全身经脉,道途断绝,为什么?
苏老爷子虎目含泪,不甘地看着天空,苏凌君这才从前院赶来,一进后院就跪在了老爷子面前,哭着道:“爷爷,都是我的错,我害得小逸变成这样。”
苏老爷子顾不上看自己的孙女这般悲苦之色,而是厉声问道:“不要哭了,告诉我是谁做的?是谁?”
苏凌君擦了擦眼泪,把今天在交易市场各大猎团店铺门前购买高阶凶兽肉,正好血色茉莉猎团店铺前,秦思羽因为弟弟受伤,招募可以维持弟弟生机的医师,苏凌君觉得楚逸奇货可居,于是便自告奋勇地报上他的名字,但没想到后来的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没有按照她想的剧本,能治病救人赚钱,不能治病走人来,反而还得楚逸被人胁迫以中阶凶兽的元核越阶施展能力,导致经脉尽碎。
苏老爷子听着苏凌君的话,久久不言,突然他挺直了年迈微弯的腰背,像是定下了什么决心后,对着许伯和苏凌君道:“小逸身付我苏家,我不能不给他一个交代,你们俩走吧,即刻动身离开苏省,我随老矣亦可杀人,就麻烦小许你再护着凌君平安嫁人,为苏家留一支香火了。”
苏凌君还在哭,许伯看着老爷子决然的眼神,他知道老爷子只怕是动了杀心,已存死志,打发他带着苏凌君离开,也是为了了却后顾之忧,用这一身伤躯也要报复秦家毁灭楚逸前途之仇。
苏凌君再这一刻哭得极为无力,今天这经历甚至让她都感觉有些虚幻,怎么能发展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呢?世家豪门赤裸裸地凌驾于他人之上,苏凌君曾经还一直以血色茉莉的秦思羽为榜样,此女家世显赫、外貌艳丽、天赋也高,在金陵的风评一直很好,所以她才抱着赚一笔的心态带着楚逸为她弟弟治伤,但没想到一涉及到根本利益,所谓的风评口碑人家根本不在乎,力量才是他们凌驾一切的底气。
苏家后院残破不堪,像是被飓风摧毁过一样,原先的青藤摇椅石桌早已被毁的毁,飞得飞了。苏凌君跪在地上痛苦,许伯在一旁沉思不语,苏老爷子看着地上的楚逸,目光平静无比,犹如一潭死水毫无涟漪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老爷子已经取出了把玄铁大枪,坐在那里拿着一块兽皮不断擦拭,许伯半跪在跪倒在地的苏凌君身边,劝说着她收拾东西离开吧。
苏凌君一边哭泣一边摇头,她不想离开苏家武馆,这里是她出生到长大的地方,更何况老爷子还要因为她犯的错误,拖着病躯去秦氏为楚逸讨个公道,老爷子虽是高阶中占据称号的强者,但是金陵秦氏也是地方豪族,老爷子此去只怕会杀得秦氏天翻地覆,要么战死要么异族尾蛇之毒失去压制毒入心脉,回天无力。
苏家武馆后院就这样弥漫着一种安静死寂的气氛,直到夜色如墨,看不清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重,雨儿哗啦啦地落在地上、打在屋檐上,雨珠不大但却很密,它没有感情,就那么落在苏凌君的发梢衣间,打湿的不只是苏凌君的衣衫更是她的心。
她抬起头,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雨点构成了一道水幕,忽然踉踉跄跄地爬向楚逸,楚逸还躺在地上,从他被许伯放下之后,哪怕老爷子已存了死志为他复仇,也没有仔细察看一下他的状况,因为他们太清楚强行越阶吸纳元核的后果了,作为老军人,他们不止一次见过战友在元力衰竭无路可选的时候,强行吸纳高于自己修为的元核,虽然能绚烂一时但那是燃烧生命释放的光辉。
更何况楚逸还是以初阶一级修为吸纳的中阶凶兽光明狱狮的元核,没有被当场撑爆就已经算他命大了,全身经脉断绝的后果注定他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老爷子他们放任他在那里躺着,也有留给他最后一丝尊严的死去之意。
苏凌君跪爬到楚逸身边,看着他白皙的面庞被雨点打过,污垢都已随着雨水冲刷而下了,她最后抱着楚逸的头放到膝盖上,一言不发的用身上衣衫轻轻擦拭那不停划过的雨水,她想最后在让楚逸体面一点。
可是楚逸被放到膝盖上,又被雨打,他虽然很疲倦的昏迷着,但是本着潜意识向着着温暖处靠拢的本能,楚逸微微摆动脑袋钻向了苏凌君的小腹部。
楚逸的脑袋依偎在苏凌君的小腹上,像个贪睡的孩子,因为突然从冷雨之中寻到温暖中带着香气的地方,楚逸无意识地呜咽了几声。
苏凌君就算在悲伤,也察觉到了楚逸的不对劲,他怎么还活着,甚至还有力气占人便宜,苏凌君仿佛精神错乱一样,在雨中呆呆凝视着靠在自己小腹上的楚逸脑袋。
她微微蠕动喉咙,不敢置信的轻轻抚弄楚逸的脑袋,或是因为被冷雨浇透的原因,苏凌君的手掌温度不高,刺激到了熟睡的楚逸,他感觉到不舒服,下意识地嘟囔道:“凉,别动!”说完还又挪动了几下头,以更舒服的姿势睡去。
苏凌君听着楚逸虽然含糊微弱但中气十足,像是没有受到苦痛一样。她有些不敢相信,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于是她又用手掌拨弄楚逸的脑袋,听着他不断发出厌烦讨厌的嘟囔声,楚逸的脑袋也越钻越深,苏凌君身上哪里温暖,楚逸就把脑袋往哪里钻。
苏凌君现在顾不上楚逸的脑袋钻到哪里,她只是听着楚逸的声音,第一次感觉到幸福,她顾不上在哭泣,开始摇晃楚逸,楚逸更厌烦了,本来先被元核之中巨量的光明元力冲垮了身上经脉又被光明元力治愈了身上的所有伤势,那种被掏空之后又被掏空的感觉,让楚逸的精神极其疲惫,所以才在交易市场昏迷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醒来。
现在苏凌君摇晃他,冷冷的雨水不停地打在他脸上,让他无法好好休息,他只能勉强睁开眼睛,看一看是谁那么讨厌,不让人睡觉。
苏凌君看着摇晃似乎有效,楚逸已经慢慢张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她就摇晃得更起劲了,嘴里还说道:“醒醒,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楚逸虽然睁开了眼睛,但过度的疲惫让他身体和大脑还无法同步,思考了一下才听明白苏凌君的话,勉强张嘴却被灌了一嘴雨水,‘咳、咳、咳’地开始了咳嗽,苏凌君一下子本来兴奋楚逸醒来的心脏又提了起来,赶紧道:“不要说话了,缓一缓。”然后抱着楚逸的脑袋,脸上挂着似是笑容似是悲伤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死呀!哪怕真的经脉断绝了,再无前途,只要你不死,瘫了废了,这辈子我都照顾你。……”
苏凌君边说边哭,楚逸却已经缓了过来,看着这傻货又哭又笑像是失心疯了一样,缓缓起身,他早就直到断绝的经脉被太阳花治好了而且甚至还更宽敞了,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知道为什么苏凌君哭丧一样哭自己。
楚逸都把头从苏凌君身上挪开了,苏凌君还没有反应,她的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遮住了视线,此时心神也不定,根本没有察觉到楚逸站了起来。
楚逸从地上爬起来,感受着雨水浸透了自己衣服的不适感,又看见许伯在雨水中发呆,老爷子也在雨中擦拭一把大枪,都不进去躲躲雨,怎么都好像发疯了一样,难不成自己昏迷之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楚逸抹了一把自己满脸的雨水,看着众人开口道:“师傅、许伯,你们不进去避避雨吗?”
雨中沉思的许伯、擦拭大枪的老爷子似乎都感觉自己幻听了,好像听见小逸的声音,他们又在心里否定了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个经脉断绝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力气说话,现在只怕小逸的尸体都凉了吧。
楚逸见没人理会自己,摸了摸头,质疑地看向四周,心想自己不会是被拉入什么环境了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不现实的场景呢?
楚逸试着移动自己的身体,脚步踩在雨水中‘踏、踏、踏’的声音很响亮, 许伯和老爷子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楚逸在踩水,俩人都愣了神,楚逸也感受着这他以为的幻境中真实的质感。
老爷子看见楚逸居然站起来了还在踩水玩,一个闪身就到了楚逸的身旁,他抓住楚逸的胳膊,元力在楚逸身上一路游走,惊讶地发现楚逸的身体并无经脉断绝,甚至连一点暗伤都没有。
老爷子关切地问楚逸道:“你的身体怎么样?光明狱狮的元核没有摧垮你身体的经脉吗?”
楚逸误以为这是幻境,看着老爷子的表情还挺真实,自言自语道:“还挺真实。”然后伸手从老爷子的须髯上拽了一把,但这不愧是高阶强者的肉体居然拽不下来。
老爷子懵了,许伯也懵了,楚逸怎么敢的呀!老爷子一愣神居然没拦住楚逸,又被楚逸拽了两下须髯,楚逸又道:“这手感,还挺真实呀。”
老爷子看着楚逸像是失心疯一样,有感知到他身体并无大碍,于是动手对他一顿胖揍,打得楚逸哭爹喊娘,切身的痛感让楚逸认识到这并不是虚幻。
老爷子看着楚逸挨打还有活力,打得更起劲了,骂道:“我让你装疯卖傻,我让你装死,还敢拽我胡子,干脆打死你个孽徒算了。”
许伯也上前来,看着楚逸挨打,楚逸的叫苦声把沉浸在悲伤中的苏凌君唤醒了,她也发现楚逸生龙活虎地在挨打,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感受,酸甜苦辣都涌上心头,她擦了擦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起身整理了一下早就被雨水浸湿的衣裙,和许伯一起围观老爷子暴打楚逸。
别看楚逸叫得凄惨,但实际上老爷子下手很有分寸,只伤皮肉不触经脉骨骼,等到老爷子打了一顿后,气消了,又臭骂苏凌君道:“活人死人你都分不清楚,就这样叫经脉断绝?我看他身体好得很,就是脑子不太对。”
苏凌君也很困惑,不应该呀,她清清楚楚看见捏碎光明狱狮元核的楚逸被庞大的光明能量冲击得七窍流血,然后勉力召唤出太阳花,释放了“太阳神的宠爱”,后来视线虽然被遮蔽,但是自己再过去他确实痛昏了呀。
苏凌君被爷爷质问得哑口无言,再看楚逸正从地上爬起来,心中恼怒之下,一脚又把他踹倒在地,问道:“你怎么没有被光明狱狮的元核冲垮经脉?”
楚逸看着恨不能吃了自己的苏凌君,不敢招惹她,乖乖回道:“冲垮了,我的确被巨量的光明元力冲垮了经脉,但是太阳花释放治愈之光的时候包裹住了我,顺带把我的经脉重塑了。”
苏凌君不信,太阳花就算再强力,也不过是初阶召唤物,若想重塑经脉起码得高阶,西方主教级光明治疗师想要帮人恢复经脉这种伤势都必须付出重大代价,重塑经脉可仅次于活死人肉白骨了。
苏凌君想不通,旁边看戏的许伯也想不通,老爷子更想不通,修为越强他们越明白人体的博大精深,在全身经脉尽毁的情况下,若想重塑经脉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度。
楚逸看着众人质疑的眼光,解释道:“我真的毁了,但又治好甚至我感觉新生的经脉更强大更广阔。”
苏老爷子还是有些担心,再次出手细细查验了楚逸的经脉,发现好像确实一点问题没有,甚至经脉宽阔有韧性,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老爷子问道:“既然治好了,为什么你回来奄奄一息?”
楚逸答道:“太疼了呀,经脉重塑比经脉摧毁还难受,那种瘙痒在骨子里的感觉,太痛苦了,我太累了就晕过去了。”
苏老爷子看着爱徒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大碍,心情好多了,又看着苏凌君低头后退的样子,又是一顿臭骂,骂她不自量力,单纯天真,长这么大还不明白世家豪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吗?
苏凌君虽然委屈但不敢说话,因为确实没有冤枉她。等到老爷子骂也骂完,训也训完了,苏凌君又被老爷子支走了。
老爷子才对楚逸说道:“这次确实是凌君考虑不周,才让你身陷险境,我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楚逸看着老爷子认真得有些严肃的样子道:“没关系,我也就是受了点罪而已,最后也没什么问题,还因祸得福。”
苏老爷子看着楚逸一副笑脸,知道他这是强颜欢笑,又道:“我是你师傅,不能看你吃了亏而不反击,这不是我的脾气,不论徐氏还是秦氏今晚他们都得给你一个交代,没有人能轻易折辱我的弟子之后,还能平安无事的。”
楚逸有些感动,但还是担心,徐氏是苏省世家,秦氏也是金陵地方豪门,孰强孰弱不好分辨,但都不是好招惹的,老爷子要为自己强出这个头,会不会不合适。
老爷子一眼就看出了楚逸的犹豫,又道:“不用担心,严格来说他们还算不上世家,影响力未出省只能算作地方豪门,老子虽然伤病几十年,但也不是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豪门能招惹的,等一会我老战友来了,今天就借势为你讨个公道。”
楚逸知道自己不好说服老爷子,只是重重点了点头,老爷子看着一身邋遢的楚逸,叫他赶紧去换身衣服,别丢了他的人。
楚逸听话的准备去换衣服,突然发现怎么少了一个人,王昊去哪了?楚逸问许伯,许伯瞳孔猛地变大,说道:“坏了,下午一直让他扎马步呢,我听见凌君带你回来的时候的哭声,就急急忙忙把你带给老爷子看了,一直没注意王昊。”
许伯赶紧跑到前院,楚逸也紧紧跟上,只见王昊孤身一人站在雨中稳稳地扎着马步,雨势不小也未能撼动王昊的身形。
楚逸跟着许伯走过去,发现王昊虽然扎着马步,但面色发青,双眼无神,楚逸感觉不妙,叫道:“肥昊?肥昊?”
王昊毫无反应,许伯皱眉,说道:“真坏了,这小家伙死心眼,恐怕一直没休息,这是力竭了。”说完一碰王昊,王昊就支撑不住,要摔倒在地,楚逸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许伯说:“虽然身体濒临极限了,但也正是这股倔劲,他的马步总算扎到地下了,这一关的修行过了。你治疗一下他,再把他扶回去好好休息吧。”
楚逸点头,召唤太阳花但是太阳花明显不想出来淋雨,只是从识海中探出一部分,施展了“太阳神的宠爱”治愈王昊的身体。
王昊得到治愈之后,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楚逸就抱着他返回卧室换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