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韩德让的父亲韩匡嗣与萧绮的父亲萧思温乃是世交,两家一向来往密切,韩德让与萧绮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郎情妾意。 这萧绮虽是女子,却有大志,论容貌、武艺与才能,无一不是萧家三女之翘楚,故而自恃甚高,将天下男子均不放在眼里。而韩德让少负才名,风流儒雅,文武双全,亦是上京顶尖的青年俊杰,与萧绮堪称绝配。两家早早定下亲事,只等二人年纪大些便行大婚之礼。
这本是水到渠成的事,萧绮、韩德让以及双方父母都十分满意,但没想到的是,不久后辽国发生政变,穆宗皇帝在黑山行猎时遇刺被杀,原本只是亲王身份的赵王耶律贤被萧思温等重臣扶持上帝位,成为大辽国史上第五任皇帝。萧思温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将小女萧绰嫁入皇宫,很快便被封为皇后。萧绮作为长女,对妹妹萧绰的际遇既羡且妒,只恨自己与韩德让早有婚约,才失去了这次母仪天下的机会。
自此而后,她对未来的夫婿韩德让寄望更高,一心盼他借助父亲萧思温的权势青云直上,谋位立功,好让自己风风光光地嫁过去,然而韩德让恃才傲物、狂放不羁,不问仕途、不求上进,令萧绮大为不满。两人虽然都深爱着对方,却总因此事意见不合、争吵不休,渐渐生出隔阂。
眼看着萧绮已过了婚配的最佳年龄,韩德让仍旧流连在风月市井之地,无所事事,两人的婚事也被搁置了下来,浑浑噩噩的又过了三年。
这一年深秋,萧绮主动约韩德让前往南疆行猎,意欲与他做个彻底了断,若他还是不愿为自己妥协晋身仕途,便是两人缘尽之时。韩德让早料到萧绮此举用意,却刻意逃避,令萧绮愈加气闷难当。
两人行至北汉管涔牧的属地,偶遇韩德让的故交好友杨延朗,三人便一路同行。杨延朗不知韩德让与萧绮的关系,见他俩形同陌路,还以为只是普通玩伴,韩德让也未点破。杨延朗对萧绮一见钟情,一路上对她多加照顾,百般殷勤,令萧绮在对韩德让极度失望的同时,对杨延朗生出了莫名好感。
不久,萧杨二人在管涔牧中迅速定情,甚至在幕天席地之下做出了********之事……韩德让得知此事后又惊又怒,一气之下远走高昌,这一去便是六年。
“接下来的事情,你都很清楚了吧。”韩德让平静地结束了自己的回忆。他忽然发现,那些原本一想起来就会心痛难捱的往事,现在已经不会让他感到难过了。也许,是真的放下了吧。
阿莱此时也是感慨丛生,叹道:“其实……你们三人都有错,但又都没错,只是在不适当的时候,遇到了不适当的人吧……正如萧绮所言,当年你若是能满足她的期望,像现在这般上进有为,你们早就夫唱妇随、权倾朝野了。”
韩德让黯然道:“不错,我那时自命清高、恃才傲物,不愿与凡夫俗子为伍,辜负了她的期望,更辜负了她的深情。若不是我任性妄为,完全不顾她的感受,她或许便不会与杨延朗在一起……她说的对,杨延朗只是毁了她的姻缘,而我毁了她的一生!”
阿莱从韩德让的言语中,感受到了他对萧绮的深深歉意,以及对当年之事的无比悔恨,对于萧绮移情别恋的行为,他也没有半点责怪,反倒全部归咎于自己。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对萧绮百般容忍、默默呵护。
想到此处,阿莱顿觉心中酸涩难言,幽幽地道:“这或许,是因为你对她爱得还不够深吧。若是真的爱一个人,是可以为他放弃一切,甚至忘记自己的……”
韩德让闻言一震,凝视着阿莱微露落寞之色的面庞,轻声问道:“阿莱,你说的是你自己么?”
阿莱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猛的涌出眼眶,滑落面颊,哽声道:“我真是个没出息的,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傻傻的等了一年又一年……明知那些甜言蜜语只是为了哄我高兴,还是忍不住要去听、去信……”
“不,不是!”韩德让心头一酸,将阿莱揽入怀中抱紧了她,柔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会和你一起退隐江湖,云游四海,那也是我一直想过的生活……”
当年他因情伤西去高昌,六年后回国参政,并不是真的为了建功立业、名垂青史,而是在与萧绮赌气吧!现在他终于成了萧绮希望他成为的那种人,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却早已忘记了当初做这件事的初衷。这些年的宦海浮沉,勾心斗角,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韩德让将阿莱拥入怀中的这一刻,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与踏实,能与心爱之人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曾努力让萧绮得到这种幸福,然而萧绮并不领情,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一个温柔痴情的丈夫,而是一个能带给她权力和荣耀的男人。
阿莱的身子僵硬了片刻,终于还是融化在韩德让温柔的情话中,她伸手抱紧了韩德让的脊背,回应着韩德让的热情和缠绵,喃喃道:“罢了,这辈子总归是栽到了你手里……你说什么,我都信了……”
二人再无言语,只是长久地拥抱在一起,他们的心,好像从未贴得这么近,这么近。
另一边,刘皓南已带着苏茹合轻车熟路地进入皇宫,他刻意避开了所有禁军和内侍,不想让任何人察觉自己的到来。因为这些禁军内侍之中,很可能会有耶律李胡一方的眼线。
苏茹合对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都保持沉默,只是安静地追随着刘皓南的脚步,从那些人、那些事和那些言语之中,她一点一点窥见了刘皓南曾经走过的路。
她和他,毕竟已经分开了很久很久,曾经朝夕相对的时间也少得可怜。抛开爱情,他们对彼此几乎一无所知。
现在,苏茹合必须尽快适应并融入刘皓南的生活,努力经营好两个人的将来。
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没底,虽然刘皓南就在自己身边,却显得若即若离,有时熟悉,有时陌生。
刘皓南完全没有注意到心事重重的苏茹合,他一直在紧张思考着如何化解眼前的危局,劝说圣上与皇后移驾云州。还有,如果韩德让决意离开,恐怕不会同行,那么保护帝后的重责就全部落在了自己肩上,他必须小心处置、严密防范,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对刘皓南而言,这是一次艰巨的考验,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如能将帝后安全送往云州,并最终扶立太子耶律隆绪即位,他便能得到皇后与新帝的极大信任,在朝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而韩德让在此时离开,也会使刘皓南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对他而言有利无害。
他必须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趁朝中势力洗牌重组之际取得最大的利益,得到更高的权势,为将来复国报仇铺路奠基!
思量间,两人已潜入皇帝寝宫,刘皓南悄然打晕了两名在宫外侍奉的内侍,示意苏茹合在外把风,自己取出萨黑龙的面具带上,径直入宫,见皇后萧绰坐在龙床之侧神色悲戚,皇帝耶律贤躺卧在床,毫无声息,忙趋前拜见:“萨黑龙拜见皇帝陛下、皇后殿下,微臣未得诏命便私自入宫,实是事出有因,还望陛下、殿下恕臣死罪!”
萧绰闻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面前之人竟是萨黑龙,不由得惊喜交加,连忙起身唤道:“国师,你终于回来了!快过来瞧瞧,圣上的病势愈发沉重了!”
刘皓南听出了萧绰语气中的焦灼之意,急忙上前,半跪在龙床前为耶律贤诊脉,耶律贤仍旧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对刘皓南的到来毫无觉察。
刘皓南诊脉之后,面色微变,耶律贤的脉象极其微弱,已是强弩之末,全仗体内一股真气护住心脉,才能维持气息不绝。这股真气,不用说定是秦若玉输入他体内的,她选择用真气维持耶律贤的性命,显然是因为药石已经不起作用了。
“圣上无恙,皇后陛下不必忧心。”刘皓南沉声说道,稳住萧绰的心情,随即将手掌印上耶律贤的胸膛,将真元大化神功的浑厚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催动周身经络重新运转,为五脏六腑注入一股强劲生机。
在萧绰看来,刘皓南只是伸手在耶律贤的胸口轻抚了几下,耶律贤便睁开双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色也由苍白变得红润起来。
“圣上,你感觉好些了么?”萧绰见状大喜,关切问道。
耶律贤点点头道:“好多了,扶朕起来。”声音虽然微弱,气息却充足许多。
萧绰满心欢喜地扶着耶律贤坐起身来,由衷道:“圣上已有多日不能起身了,国师手到病除,真是神乎其技!”
耶律贤也觉身子轻快了许多,看着刘皓南赞许地道:“是啊,全仗国师法术通神……来人,快赐座!”他和萧绰一样,认为刘皓南能治好自己,是借助了神灵的力量。
然而此时寝宫中空空如也,哪有人来应答?刘皓南忙退后一步道:“微臣不敢!微臣滞留中原多日,未能尽早回来为陛下解除病痛,实是死罪!”
萧绰和颜悦色地道:“国师不必愧疚,你能把河东神医秦若玉请来上京,为陛下诊治病情,已是大功一件了!近日圣上几番病情加重,全靠秦神医妙手回春,否则……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说到此处,她的眼圈微微泛红,却又强自忍泪。
无论耶律贤和萧绰之间的感情如何,萧绰无疑是整个辽国最不希望看到耶律贤病重归天的人,因为耶律贤不仅是她的丈夫,更是她和太子隆绪的保护伞,一旦失去了耶律贤这个依靠,她们母子的命运将发生什么样的改变,萧绰简直不敢去想。
所以,保住耶律贤的性命,对萧绰而言是最最要紧的事情。也正是因此,她对韩德让移驾云州的提议犹豫不决,深恐耶律贤受不了旅途劳顿,暴毙于途中。
刘皓南暗自斟酌了一番,说道:“圣上吉人天相,自有黄天厚土庇佑,微臣也只是略尽绵力,不敢居功。”他顿了一顿,又道:“微臣此番秘密入宫,是因天象异动,神灵示警,朝中不日将有大变发生,乱臣贼子要对陛下不利!”
耶律贤、萧绰闻言均是心头剧震,他们都深信“萨黑龙”有通灵的本事,听闻此言更是不疑有他,加之耶律李胡、耶律敌烈等人早有反意,朝野尽人皆知,帝后二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暗自防备。
耶律贤尚在沉吟,萧绰定了定神先开口道:“乱臣贼子意欲何为,还请国师求告上天明示,我大辽能否顺利度过此次危机呢?”
刘皓南肃然答道:“神灵早有指示,南方为吉位,驱之可避刀兵之灾,圣上的病情也将日渐好转,大辽国运永世昌隆。”
“当真?”萧绰有些怀疑,脱口道,“可是南方正逢宋军大举入侵,此时南下,岂不是正遇上敌国兵锋么?”
刘皓南早知萧绰会有此疑虑,微微一笑说道:“区区赵宋之国,长途奔袭,兵疲将弱,岂能动摇我大辽国势?微臣已在恒山之南的金龙峡设下奇门阵法,将宋军先锋杨延昭困于阵内。陛下此时率军南征,正好可以鼓舞士气、击溃来敌,同时躲避来自北方的刀兵之灾,可谓一举两得。”
萧绰闻言且惊且喜,道:“原来国师已将宋军阻截在恒山门户之外,如此幽云十六州可以无忧了。只是陛下龙体违和,恐怕不耐长途跋涉之苦……”
刘皓南立即应道:“皇后殿下不必忧心,微臣将与秦神医一路随行,定能保陛下龙体康健!”
萧绰听了这话喜上眉梢,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假意沉吟片刻后,向耶律贤说道,“陛下,臣妾觉得国师之言颇为可行,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耶律贤此刻头脑清明、身体轻快,也暂时忘记了病痛之苦,在心里暗许了“萨黑龙”的提议,点头道:“既然皇后觉得可行,就按照国师的意思办吧。”
萧绰正中下怀,立即起身应道:“臣妾遵旨,这便下去安排。”
刘皓南见如此轻易便说服帝后南下,心中暗喜,料想萧绰应是早就听信韩德让之言,做好了移驾云州的打算,只缺一个合理的借口而已。今天刘皓南假借神灵的名义再添一把火,更加坚定了辽帝与萧绰的决心。
同时,也是因为耶律贤病情好转,让萧绰消除了最大的顾虑。
果然不出刘皓南所料,萧绰片刻后便回转了来,向耶律贤禀道:“陛下,臣妾已将御辇备好,两万随行亲军也安排妥当,只等天明便可出发。”她处置得如此神速,显然是早有准备。
耶律贤望着精明能干的萧绰,心里充满感激之情,握着她的手真诚地说道:“皇后,有劳你了!若非朕这身子不好,你也不必受这么多操劳与委屈……多谢你!”他似乎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说这些话全是发自肺腑,毫无造作之意。虽然朝中有许多人指责萧绰后宫干政,但耶律贤知道,萧绰如此费心操劳、勤勉理政,都是为了维护大辽朝廷的稳定运转,维护他这个做丈夫的皇帝威仪。
萧绰不意耶律贤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内心亦觉伤感,勉强笑道:“陛下严重了,这都是臣妾该做的……时辰不早了,还请陛下稍事休息,待天明太子进宫请安时,再向他说明情由,一同起驾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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