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电报上的内容毫无变化,饭沼守又萌生出了强烈的想掐一把自己的念头,他很想证实一下,自己是不是处在睡梦中?据说梦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可良好的教养却让他忍住了这种冲动,饭沼守毕竟是贵族出身,不可能在人前如此之失态。
“冢田桑。”饭沼守将电报连同文件夹递还给少佐参谋,扭头对冢田攻说道,“你说,这会不会是小林桑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小林八是上海宪兵队特高课的课长。
这话才刚一出口,饭沼守就后悔了。
因为这不像个集团军参谋长该说的话,太幼稚了。
果然,冢田攻很不客气的说道:“饭沼桑,请恕我直言,这么大的事情,小林桑应该是不会也不敢开玩笑的,所以,我想,重藤支队被全歼一事应该是真的。”
说完,冢田攻和饭沼守的目光便齐刷刷的转向了杉杉元。
杉杉元默然不语,理智告诉他,上海特高课所提供的情报绝对是真实的,因为特高课在电报里说的非常清楚,这不是什么绝密情报,而是截获的中国人的明码通电,暂编七十九师既然敢明码通电全国,就足以证明此事非虚。
可是从个人情感,杉杉元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凭借数百精锐击溃上万敌军的经典战例,并非没有,日军就曾经以128名骑兵击溃了上万东北军,夺取承德,但这并非因为日军战斗力有多强,而是因为热河省主席兼第五军团军团长汤玉麟带头逃跑,中国*军队才一溃千里。
何况,既便是承德之战,也仅只是击溃,而非全歼!
可是,现在,暂编七十九师却竟然全歼了重藤支队!
所以,尽管没有说出来,杉杉元心底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的。
或许,这只是一个误会,是特高课电讯人员翻译错了电码。
不过,很快,杉杉元的这丝侥幸就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又一个少佐参谋抱着文件夹走进来,先垂首敬礼,然后打开文件夹将里面夹的电报递给了杉杉元,这份电报却是海军发过来的,说他们的江防分队在经过南通附近时,从江面上救起了重藤支队的一个重伤员。
这个重伤员带回来一个可怕的消息:重藤支队已被全歼了!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这竟然是真的!”杉杉元低语两声,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胸中腾腾而起的怒火,一下子就爆发了,挥舞着拳头冲冢田攻还有饭沼守大声咆哮起来,“重藤这个蠢货,这头蠢猪!这头蠢猪!这头蠢猪!”
饭沼守回头看看大宴会厅方向,小声说道:“司令官阁下,请冷静,请您务必冷静!”
“冷静?我冷静不了,我无法冷静!”杉杉元却不管不顾的继续大声咆哮,“整整一个支队,将近一万人,将近一万人,居然让区区几百人给全歼了,他是干什么吃的,他是干什么吃的,他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饭沼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任由杉杉元将唾沫喷到自己脸上也不敢擦一下,因为他知道杉杉元此刻的心情是何等震怒,南通之战,可是司令官阁下走马上任之后直接指挥的第一战啊,结果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你说他心情能好吗?
直到杉杉元发泄完了,坐下来呼呼喘气,饭沼守才小声问道:“司令官阁下,今天的晚宴是否还要继续?”
杉杉元的表情便立刻僵住了。
原以为重藤支队可以轻而易举的碾碎暂编七十九师残部,杉杉元甚至迫不及待的邀请了西方各国的记者,想着在欢迎晚宴上向全世界宣布这个消息,并藉此挽回皇军以及日本皇室的声誉,更藉此向大本营以及皇室邀功。
却不曾想,竟然等来这样一个结果。
现在,几十个西方记者以及几百名驻华使节以及外交人员都在大宴会厅等着,等着他宣布消息呢,可现在他还能宣布吗?还敢宣布?他真要在欢迎晚宴上宣布重藤支队被暂编七十九师全歼的消息,那就是在打日本皇室的脸!
那时,等着他杉杉元的就不仅仅只是解职,而将是审判了!
想到这,杉杉元直恨不得把之前说过的话,都吞回肚子里。
你说,好好的搞什么欢迎晚宴?搞欢迎晚宴也就罢了,又何必想着出什么风头,非要在晚宴上宣布什么好消息?这下好了,好消息没有,噩耗却来了!杉杉元突然间感到头部炸裂开来一般的剧痛,当即踉跄了两步。
“司令官阁下!”
“阁下你不要紧吗?”
冢田攻和饭沼守赶紧抢上前搀住了杉杉元。
“没事,我没事儿。”杉杉元晃了晃脑袋,又伸手推开冢田攻以及饭沼守,又说道,“晚宴继续进行,不过我就不再出席了,你们就说,我舟车劳顿,身体不胜疲惫,就不再陪各位来宾用餐了,你们就代表我出席吧。”
“哈依。”冢田攻、饭沼守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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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上百名驻华使节及日军军官正在窃窃私语。
刚才从偏厅传出来的那一声咆哮,不少人都听到了,塞琳娜等记者更是试图冲破宪兵的阻拦进入偏厅,不过最终却没能得逞。
切列夫和史迪威坐在那里,一边小声交谈,一边看着记者在那交涉。
忽然,一个身穿苏军制服的军官走了过来,附着切列夫耳朵低声耳语了几句,切列夫听了之后顿时精神一振。
史迪威眉毛一扬,问道:“可有什么好消息?”
切列夫示意那军官退下,笑道:“还真有个好消息。”
“哦,是吗?”史迪威一边切着牛排,一边问道,“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消息,竟然让你高兴成这样?”
切列夫笑道:“你猜呢?”
史迪威笑道:“能否给一点提示。”
切列夫说道:“跟中日战争有关。”
“跟中日战争有关?”史迪威将切成小块的牛排送进嘴里,嚼碎了咽进肚子里,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说道,“莫非是南京守军在巷战中打了胜仗,并且趁胜发起反击,重创甚至歼灭了日军某个师团?”
“这怎么可能?”切列夫怪叫道,“你也未免太有想象力了。”
停顿了一下,切列夫又接着说道:“中国*军队最精锐的五十九个师已经在淞沪战场彻底被打残,现在聚集在南京城内的十几万中国*军队多是从淞沪战场溃败下来的溃兵,要不就是刚入伍的新兵,武器装备匮乏不说,士兵也是疲惫至极,简直就毫无战斗力可言,又怎么可能成建制的重创甚至歼灭日军师团?”
“我也是这么想的。”史迪威耸了耸肩,不无遗憾的道,“事实上,既便是在淞沪会战之中,既便是中国*军队最为鼎盛之时,也没能成建制的重创或著歼灭日军常设师团,甚至连成建制歼灭日军大队级单位也是没有。”
切列夫道:“你再猜。”
史迪威道:“猜不出来了,究竟是什么好消息?”
切列夫道:“就刚才,暂编七十九师再次明码通电,他们在南通又打了个胜仗,而且还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大胜仗,他们在南通一举全歼了重藤支队,注意了,是全歼!他们还俘虏了重藤支队的支队长重藤千秋,以及两个联队长!”
史迪威刚喝了一口咖啡,听到这话便立刻猛烈的喷S了出来,险些喷切列夫一脸,还好切列夫是克格勃特工出身,反应快,危急关头猛一扭头给躲过了,但他面前的餐桌上,还有身上的呢子大衣上却还是沾了好几滴咖啡。
看到史迪威如此情状,对面以及周围的贵宾便立刻侧目以对。
“抱歉,真的很抱歉。”史迪威赶紧向众人致歉,然后拉着切列夫起身离席。
来到大宴会厅外的阳台上,史迪威又赶紧掏出手绢给切列夫擦拭大衣上的咖啡渍。
“没关系,没有关系。”切列夫却大度的摆了摆手,笑着说,“我的老朋友,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刚才的震惊之情,所以丝毫不会见怪于你。”
史迪威这才收起手绢,无比震惊的问切列夫道:“我的朋友,你刚才说暂编七十九师残部在南通全歼了重藤支队?还俘虏了重藤千秋和他手下的两个联队长?”
“不错。”切列夫又道,“暂编七十九师残部在南通全歼了重藤支队,就连支队长重藤千秋以及手下的两个联队长都成了中国人的俘虏!”
史迪威闻言,两只眼睛便立刻睁圆了,嘴巴也张得老大。
“我的上帝,上帝呀!”史迪威梦呓似的喃喃低语,“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切列夫耸了耸肩,说:“这种事情,我想暂编七十九师应该不会造假,因为就算他们造假,也很容易会被日军给拆穿,不是吗?”
切列夫是克格勃特工出身,直觉告诉他,这消息是真的。
但正因为这消息是真实的,切列夫才格外的感到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