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我很早就醒来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一边拉开架势练了一套拳法。
一个早起的宾馆工作人员友好地跟我打了个招呼,还递给我两片纸巾让我擦汗。我道了谢,正想回房间,就见一脸微笑的米佳在毕杰的陪同下走到我身边来,我急忙上前问好。
米佳兴致很好,开心地道:“文芯,你看,今天没有太阳,我看了天气预报,据说一整天都会是多云的天气,正适合去水上漂流,免得晒黑。”
我急忙开口附和道:“是啊是啊!妈妈,我们运气还真是不错呢!”
那个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话的热心服务员开口道:“咱们这里今天白天是多云的天气,但是上游的永川县今天是有大雨的,说不定河里会涨水呢!客人们要是去漂流的话可要穿好救生衣了。”
我笑着多谢她的提醒,心中却暗自思量:“二楼那三位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没准儿有人会推辞不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行……”
正想着,就听毕承泽的声音响起:“爸,妈,你们早!”
我回身看着他,只见毕承泽已经换好了出行要穿的衣服。上身是一件条纹的半袖T恤,下身只穿了一件短裤,露出细长有力的小腿。
我笑道:“哥哥这是做好了漂流的准备了吗?”
毕承泽没有接我的话,只在脸上露出一个程式化的微笑道:“文芯,早。”说完又转头跟毕杰说话去了。
我一阵尴尬,想起昨夜他有意的疏远,知道他必定是想起了苏琪钰的话,有意对自己的行为加以约束了吧。
我眼睛一热,似乎有什么要冲出眼眶,于是急忙对米佳道:“妈妈,我也回去换件衣服,准备好了就下来。”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便换上一套轻便的速干运动套装,将手机和一些零钱放进一个防水的小袋子里面,挂在脖子上。
我正准备下楼,米佳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文芯,快下来吃饭,我们都在等你。”
我急忙小跑着进到餐厅,只见众人都已就坐,苏琪钰坐在苏琨瑶右边,毕承泽坐在苏琨瑶左边,宛如两尊守护天神般一脸严肃地沉默不语。那被呵护的女神安静地坐在中间,低垂着眼睑,看不出情绪。
我心中又开始不争气地酸涩起来,于是急忙笑着开口道:“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米佳招呼我在她身边坐下,众人开始进餐。米佳和毕杰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时地看一眼那沉默进餐的三个人,彼此对视了几眼。
米佳试探道:“琨瑶,这几天辛苦你了,今天我们要去漂流,你身体可还吃得消吗?”
苏琨瑶柔声道:“干妈难得回国度假,我陪着您是应该的,哪里就辛苦了。您放心,我可以的。”
米佳点头微笑,继续用餐。我则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个小笼包便离开了。
很快众人用餐完毕,准备出发去漂流的码头,却在乘车问题上起了一点小争执。因为苏琪钰租的吉普车只能乘坐五个人,我们一行六人,便多了一个人出来。原定由苏琪钰开车,载着米佳夫妇和苏琨瑶一组,我和毕承泽一组去乘坐景区内的观光车。但是毕承泽铁青着脸一屁股坐进了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毕杰有些奇怪,开口道:“承泽,不是说好了你陪文芯坐观光车吗?怎么……”
我急忙拉住毕杰道:“毕叔叔,没事的,承泽哥可能是坐不惯观光车,我一个人没事的,速度也慢不了多少,你们就在码头等我好了。一会儿见!”说完我对众人挥挥手,向着正自山下驶过来的一辆观光车跑去。
我上车后转头看时,只见毕杰正扶着米佳钻进吉普车里面去。好在这个景区内的观光车有专门的线路,不与其他车辆同路,这就避免了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的尴尬与失落。
我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文蓉那充满睡意的声音响起:“喂,小恶魔,才六点钟,你就不让人睡觉了,你觉不觉得你好过分啊?”
我却没有跟她斗嘴的兴致,沉声道:“姐姐,我想你们了,你们还好吗?”
文蓉声音依旧迷糊:“什么?文芯,你说你怎么了?你……”
我叹息一声道:“姐,我想你们了,想听听你的声音嘛!”
文蓉彻底清醒了,笑道:“怎么了?我们家的小恶魔变成天使了?刚出去几天就知道想家了?呵呵,真是让姐姐我感到意外呢!说吧,你是钱包让人偷了回不来了吗?要不要姐姐去把你接回来啊?”
我忍不住笑道:“什么人啊你!人家就是想你们了打个电话嘛!你却这么说人家……”
文蓉笑道:“好好好,姐姐错了,姐姐也想你。盼着你快回来给你接风洗尘呢,昨天爸爸还打电话回来问起你呢。”
我舒了一口气道:“你告诉他我玩得挺开心的,叫他别惦记。你们记得多给爸爸妈妈打几个电话,别整天只顾着没羞没臊地谈恋爱,知道吗?”
文蓉哈哈大笑道:“文芯你羞也不羞?自己整天在外面疯玩儿不理爸爸妈妈,却抱怨我们没羞没臊,你还真是个难缠的小恶魔呢!”
跟文蓉说笑了几句,我心情开朗了很多,于是把目光转向了周围的风景。随着道路的深入,山里的景色越见野趣,人工的痕迹逐渐减少,耳中不时听见鸟儿的鸣唱,间或听见流水的声音,我知道,码头已经不远了。
果然,观光车转过了一道弯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开阔地。看得出是人工开辟出来的一块空地,建了一座小小的码头。此时天色还早,来漂流的人不多。 苏琪钰租来的吉普车停在空地上,米佳等人正朝着我来的方向张望。
见我下了车,米佳高兴地挥手叫道:“芯芯,妈妈在这里!”
我跑到她身边,她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我笑着一一应对。
这边苏琪钰找了一个代驾司机将车子开到下游终点去,众人便开始租筏子。
这里的漂流筏有双人座、四人座和六人座三种,米佳坚持要租一个六人座的,她说道:“这个大筏子看着就很结实有安全感,我们大家在一起热闹些,听说中途会有人相互打水仗玩呢,人多战斗力就强,是吧,杰?”
毕杰当然频频点头称是,其余人等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我们便租了一条军绿色的六座漂流筏,各自穿好救生衣,又买了几只塑料盆子、水枪等物,便纷纷进入筏子里出发了。
这次我见机得早,紧跟着米佳和毕杰上了漂流筏,之后我坐在船头,脱掉鞋子,将两只脚伸进河水里。
米佳和毕杰叮嘱我小心别掉下去,之后就坐在前排座椅上。
苏琨瑶紧跟着上了船,毕承泽霸气地将苏琪钰推开,想坐到苏琨瑶身边的座椅上。
谁知他刚刚坐下,苏琨瑶便起身坐到了最外边的一只座椅上,这样后上来的苏琪钰反而与苏琨瑶并排而坐。
我不想看到毕承泽尴尬的脸色,急忙将头转向船行的方向,心里开始替毕承泽难受起来。
起初河面还算宽敞,水流的速度缓慢,我手里拿了船桨,开始卖力地滑水。可是我毕竟没有什么经验,因此我们的漂流筏总是不时地偏离方向,有时候甚至原地打转。
米佳和毕杰见了我笨拙的样子不住地大笑,苏琨瑶也呵呵笑着调侃我:“文芯,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换我哥哥来,他可是获得过帆船比赛全国冠军呢!”
我暗自鄙夷道:“嘁!弹丸小国的冠军而已,有什么稀奇,拿到我泱泱中华,你哥哥算老几!”
但是我嘴上可没敢这么说出来,我大声笑着回应她:“苏小姐,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们都优哉游哉地坐着,倒是出个人掌掌舵什么的,干嘛在那里看我笑话!”
苏琨瑶又笑道:“好啊!哥哥,你就去掌舵吧!”
苏琪钰很是听话,起身走到船尾将舵扳直,这下筏子不再原地打转,开始向着前方行驶。
静静的河面上没有其他的船只,我们乐得清静,一边谈笑着,一边欣赏两岸的风景。
苏琨瑶见掌舵的活很有趣,便也起身帮助苏琪钰,两个人不时地轻声笑语,无比融洽。
这番情景落进毕承泽眼中,却令得他面色越来越难看,忽然那货竟然起身来到船头,也拿了一支船桨开始划船。
他身高力大,船行速度快了很多。
我却不敢看他的脸色,只好借口胳膊酸了,放下手里的船桨,坐到中间的一只座椅里,开始陪着米佳和毕杰说笑。
河面渐渐变窄,水流的速度也开始加快了许多。毕承泽扔掉了手中的船桨,坐在船头沉默不语。船尾的苏氏兄妹却依旧亲亲热热地嬉笑玩闹。
我心里有些焦急,也有些生气,心想:“这个苏琨瑶是怎么回事?一点不顾及毕承泽的感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未婚夫,你们二人是在双方家长亲人们的见证下举行过订婚仪式的啊!”
我心里转着这些念头,眼睛却不经意间注意到水流的速度似乎加快得有些不太正常。
我惊讶地道:“妈妈,毕叔叔,你们看,这水的流速也太快了些吧!”
毕杰若有所思道:“是啊!就算水面变窄了,水流的速度也实在有些过快了些。”
我突然想起早上那个宾馆服务员说过上游降水的话,不禁叫道:“大家小心些,都回到座位上坐好吧!恐怕上游下雨发了大水,所以水的流速才异常加快了!”
众人听说,都纷纷坐回了座位,苏氏兄妹依旧并排坐在一起,我与毕承泽并排坐在中间,前排座位上是米佳夫妇。
我心里颇不自在,不由得起身想到船头去。谁料我的动作导致了船体的左右摇晃,一个浪花拍打进了船体,苏琨瑶忍不住惊叫起来。
苏琪钰和毕承泽同时伸手去扶,一边同时大声呵斥我道:“文芯,你干嘛!你这样突然起身船会翻的!”
我被他二人一吼,心下颇不是滋味,却又有苦难言,忍不住冷笑道:“这么大的船,哪能说翻就翻了,不过是涨了水,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我站上船头,脱掉了身上的救生衣,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耳边传来米佳的惊叫。
我不以为然,继续下潜,这才惊觉这河流竟然深达两米以上,加上水流速度很快,水下又不时地出现一些暗礁,我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于是便迅速上升,扒住船沿翻进了筏子里。
米佳焦急地道:“文芯,你没事吧?你吓了妈妈一跳呢!”
毕杰也担心地道:“文芯,现在水流很快,你要当心啊!”
我吐出一口水故作轻松地道:“没事的,别担心。”
毕承泽脸色铁青,大声道:“文芯,你快点给我过来坐好,别再冒冒失失的了!”
我心中的不满情绪更大,便故意大步迈过米佳和毕杰的座位,重重地坐在他身边。
谁知道此时一直掌着舵的苏琪钰被我的举动分了神,竟然松了手。我们的漂流筏突然被一块突出水面的大石头刮了一下,船体开始倾斜,加上我的大力一坐,增大了倾斜的角度。
坐在后排的苏琨瑶被一排浪花打到头上,竟然吓得惊声尖叫,手忙脚乱之中竟然顺着船沿滑到了水中!她被那块大石一撞,忍不住惨叫一声。
此时米佳和毕杰坐在前排,离得最远;后排的苏琪钰和中间的毕承泽忙着稳定船体,分不出身来相救。只有我离苏琨瑶最近,于是在毕承泽和苏琪钰的惊叫声中,我再次跃入水中将苏琨瑶托到了水面上。
苏琨瑶平日里只会在游泳池里游几下,此时尽管她身上穿着救生衣,但是面对着如此湍急的河水她已经完全慌了神。她一边紧紧抓着我的一只胳膊不放,一边不停地尖叫救命。
我只好脚下用力踩水,用空出来的一只胳膊划水,向着我们的漂流筏游去。那筏子经此一撞,竟然加速向下游漂去,刚开始明明就在我们身边,忽然就漂开了两米开外。
船上四人见状迅速将一只小铁锚扔进水中,又用仅有的两只船桨拼命寻找支点想将筏子停住。饶是如此,那筏子依旧缓缓地向前漂流着,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我开始后悔早餐为什么吃得那么少,因为此时我的力气已经消失了大半,苏琨瑶又死命抓着我不停尖叫。
我心中又焦急又后悔,责怪自己不该任性妄为,导致船体倾斜,苏琨瑶落水。今天苏琨瑶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但毕承泽和苏琪钰二人不会饶了我,苏家庞大的家族势力更是能够令我分分钟彻底毁灭。
因此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松身体,提住一口气,一只手托着苏琨瑶,另一只胳膊拼命划水,渐渐地接近了我们的漂流筏。
米佳和毕杰用力稳住船体,毕承泽和苏琪钰一齐伸手将苏琨瑶拽了上去。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可算把这公主救回来了,否则我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一旦松懈,疲惫便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我伸出双臂想划水游回筏子里,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胳膊竟然软绵绵地不听使唤。一个浪头打来,那救命的漂流筏又开始离我远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筏子越来越远,身边的水流却越来越急,不禁开始害怕起来。
我将双手伸向毕承泽,幻想着那天神般的男人能够将我拉上船去。然而,一切都是徒然:我心中天神般的男人正忙着将未婚妻抱在怀中抚慰,生我的母亲也惊慌失措地爬向她的干女儿身边。
我的身体被接连涌来的浪头不断带向下游越发湍急的水流之中,精疲力竭的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凭水流带着我向着黑暗的地方漂去。
我的身体不断地随着湍急的水流起起伏伏,原本平静祥和的河水中似乎隐藏着许多妖魔鬼怪,此时都趁着我体力难支之时开始对我下手,我的身体不断地撞到什么或者被什么撞到。
我用尽全力支撑着,脑子却缺氧般越来越迷糊。
我一面拼命挣扎一面对自己说道:“文芯,你真傻,真的。你单知道脱了救生衣潜到水底很酷很爽,你却不知道没了救生衣你这可怜的小身体就会完全失灵了。也罢,今天这祸事是你自己闯下的,死生都怨不得别人,你就认命吧!只是,爸爸会难过的吧,大哥二哥和姐姐也会想我的吧,对不起,爸爸,文芯终究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最后,当我的面部似乎被一把锋利的尖刀划过般传来一阵剧痛以后,我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放弃了挣扎,意识也离我而去,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
当我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一阵阵疼痛。那些疼痛仿佛本来就生长在我身体的各个部位一般,从骨头里,从我身体的最深处不断涌出,缠缠绵绵,不离不弃,时刻提醒着我,令我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活人。
于是我试图去对抗这些疼痛,用挣扎辗转,用无声的嘶喊,用呼吸的力量……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我依旧被潮水般的疼痛包围着,无法逃脱。
当我的意识彻底回归----我记起了我的名字,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所遇到的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努力睁开了眼睛,却被一缕明亮的光芒刺激得泪水直流,于是不得不又将眼睛闭上。
我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清脆绵软的女声,用她那带着浓重的南方色彩的普通话惊喜地叫道:“哎呀!这妹子醒来了呢!我刚刚看见她眼睛睁开了,阿峰哥,你快来看啊!”
一阵脚步声来到我身边,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子声音道:“真的呢!你看她流泪了呢!看来她这条小命是保住了呢!”
那女子笑道:“是啊是啊!阿峰哥,多亏你没有放弃,不顾我们的反对执意要把她救回来,当时大家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了呢!”
那沙哑的嗓音轻笑一声道:“也没什么,当时她全身都是冰冷的,真的像个死人呢!”
那女子嗯了一声,开始轻轻摇晃我的一只手臂,一边叫道:“妹子,妹子醒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妹子……”
我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娇小玲珑身穿红色布衫的年轻女子的清秀面庞正略带焦急神色地看着我。
我努力冲她笑笑,开口道:“听得见呢!谢谢你。”
但是显然这次我的声带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我竟然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那女孩却惊喜不已,笑道:“阿峰哥,你看,她睁眼了呢!她张嘴了呢!”
随即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一张脸,那张脸上戴着一个一次性口罩,裸露出来的皮肤是黝黑的颜色,让我想起了福源,只是他比福源还要黑些。
戴口罩的男子对着我轻声道:“妹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想点点头,但是脸上的痛楚却令我的头根本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好闭了一下眼睛,表示我真的醒了。
男子眼中露出一抹喜色,对身边的女子道:“阿金,她这次是真的清醒了!你好好看着她,我去看看何叔回来了没,他一大早出去采药,也该回来了。”说完转身离开了。
那叫阿金的红杉女子嘻嘻笑着端来一碗水,拿了一个很小的羹匙喂了一勺到我的口中。原本肿胀苦涩的口中突然有这么微小的一股甜甜的略带苦味的液体流进,令我觉得精神一振,便对着阿金笑了一下。
阿金又喂了我一口,开口道:“好喝吧?这是何叔特意用山里的野蜂蜜混合了咱们茶园里自己生产的绿茶为你调制的,清热解毒,对你的伤有好处的,你再喝几口吧!”
说着手上麻利地又喂我喝了些,这才将碗放到一边,笑道:“我叫阿金,刚才那个是我们这个茶园的老板,名字叫阿峰。何叔原本是大城市里一家大医院的大夫,后来因为一次医疗事故受到牵连,便来到我们这里当了一名不挂牌儿的医生,医术很棒呢!这次多亏了他,否则你可能就危险了……”
阿金正要接着往下说,便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道:“阿金,你又在啰嗦了。病人刚刚醒来,哪有精神听你唠叨。”
阿金笑着起身对一个身穿青色布衫从外面走进来的中年男子道:“何叔,我是在夸你呢!怎么是啰嗦呢?”
那何叔一边洗了手和脸,一边说道:“有什么可夸的。”
说完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和颜悦色地道:“姑娘,怎么样?感觉很疼吧?”一边伸手将两根手指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又闭了一下眼睛表示很疼,一边看着他那张略显沧桑的面孔。
何叔号了脉,点点头道:“看来感染暂时是控制住了,但是你们也不能大意,她现在虽说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伤口却有再次感染的风险,一旦再次感染,以我们这里的条件,怕是再也难救了!”
说完又对我说道:“姑娘,你不用担心,要积极配合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完起身离开了。
那叫阿峰的男子来到我身边道:“姑娘,你不必担心。这里是我们的茶园,除了我们三人以外,还有二十几个年轻人,都是这里的员工。等你好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说完点点头也出去了。
阿金见两人离开,这才又一次坐在我身边喂我喝那甜甜的蜂蜜茶,一边继续唠叨:“哎呀,你这小姑娘。看你的打扮像是大城市里来的人吧?”
我口不能言,便用闭眼的方式跟她交流,竟然也没什么障碍。
阿金见自己猜对了,不禁得意地笑笑道:“那你怎么会掉到河里面去的呢?那天上游下了大雨,河里涨了水,本来我们是乘船去下游的小镇卖茶的,哪知道刚刚走出不远就发现你顺水漂了下来,满身是伤,被河水泡的发白肿胀……啧啧,现在想起你那天的惨样我还是忍不住后怕呢!”
我充满感激地看着阿金,阿金就笑了,说道:“不过你还算幸运,都是一些皮外伤,虽然有三、四处伤口很深很恐怖,但是都没有伤及筋骨。不过,何叔说你有可能有内脏的损伤,因为当时你口中也全是血,也不知道是脸上的血流进去的,还是内脏出血流出来的……”
我听她讲到脸上的伤,感觉着脸上传来的刺痛,不觉心中一沉,暗想:“不知道脸上伤得如何,弄不好小爷以后要带着一脸的疤痕生活了……”
阿金哪里知道我心中的想法,自顾说下去:“何叔说好在你身体底子好,才能扛得住。否则你失了那么多血,伤口又感染,偏赶上这些天连日大雨,道路被冲毁,不能把你送到县里的医院去治疗,我们大家都为你捏了一把汗呢!”
阿金一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讲话,一边拧了毛巾替我将没有被包扎起来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擦拭了一遍,而我就在这好心女子的悉心照料下再次沉睡过去。
感谢这些善良的人们对我无私的照顾,我的伤处开始一点点好转,人们担心的再次感染并没有发生,那些小些的伤口很快便结痂愈合。
半个月后,除了脸上、小腹和右腿内侧的三处大伤口以外,能证明我是死里逃生出来的就只是一些粉嫩的新生出来的皮肉了。
我可以在凉爽些的傍晚时分在阿金的搀扶下走到外面去坐坐,听茶园里其他的工人们讲笑话,唱歌,弹琴;看着那些快乐而年轻的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
渐渐地,我了解到,阿峰原本是一名科技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在大城市里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后来经人介绍与一位在一家大公司里工作的女白领结了婚组建了幸福的小家庭。
可是这幸福却在结婚仅仅一年以后便戛然而止。原因是阿峰的妻子在工作中认识了一个有钱的老板,经不住金钱的诱惑,竟然狠心打掉了肚子里刚刚两个月的未成形的孩子并与阿峰离了婚,成为了那位老板的秘密情人。
阿峰伤心欲绝,曾经用极端的方式自残,脸上、手臂上都留下了自残的痕迹,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戴着口罩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原因。
后来,他离开了那座大城市,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承包了这座方圆五、六百亩的茶园,带领着这一批热爱家乡土地的有志青年,将自己青春的汗水抛洒在这片茶园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那日,阿峰带了阿金和另外几个青年将一批茶叶装船准备运到县城的货栈去,却无意中看见了漂浮在河面上犹如死人一样伤痕累累的我。
当时我的样子十分恐怖,伤口被河水浸泡得发白肿胀,肚子里灌满了水,像个大肚子的孕妇,几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好在阿峰在大学里读书的时候接受过相关的培训,见状急忙下水将我救起,放在船上进行心肺复苏。在经过了将近十分钟的努力之后,我才终于吐出了一口腹中的河水,恢复了呼吸。
众人又急忙返航,将我送回宿舍,请何叔来施救。起初何叔想将我送往县城的医院,但是天公不作美,竟然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无奈何叔只好用手头仅有的一个急救箱中的药品和器械施救,为我缝合和消毒伤口,口服一些抗生素类药品。又冒雨出去寻一些疗伤的草药,回来熬了喂给我喝。
但是很快我的身体便发起高烧,何叔知道这是因为伤口感染引起的。于是跟阿峰、阿金等人一起衣不解带、目不交睫地悉心治疗和照顾我,终于将我从死神手中解救了出来……
看着这里的人们脸上那些善良的笑容,我内心充满了感激。但是我却只能用眼神、用笔将我的感激之情传达给他们----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失去了讲话的能力!
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喉咙里却不能发出哪怕一丝丝的声音!这种情况是在我醒来后的第三天才意识到的。
起初几天我以为我的口不能言是因为身体内炎症引起的声带充血导致的。但是那天早上,我一个人坐在床上,透过窗子看着阿金和何叔在院子里忙碌着手里的活计,不经意间看到了对面墙上一面镜子里的人影,当时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傻在那里。
镜子里那个人影头上、脸上被厚厚的纱布缠裹得仿佛一具木乃伊,裸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无神的眼睛和肿胀的嘴唇,身体的其他部位或者裹了纱布,或者涂抹了药物裸露在外面,看起来触目惊心,丑陋至极!
我被那人影吓到了,忍不住惨叫一声昏倒在床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听见阿金和何叔的呼唤声,我睁开双眼,泪如泉涌,我拼命地想喊,想叫,想开口说话,可是都没能做到……
何叔说可能是我在河里漂流的时候因为外伤或者窒息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引起了脑部的损伤,有可能患上了失语症。但是他也不能确定具体的原因和症候,要想确诊只能到大医院找专家用专业的仪器设备进行检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垮,开始拒绝一切食物和药物,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死吧!带着满身丑陋的伤痕,带着再也不能完整拼凑在一起的碎掉的心,干干净净地去死吧!
感谢这些善良又淳朴的人们,他们用无私的爱和无微不至的照顾将我从绝望中一点点唤醒。
阿金一边照顾我,一边絮絮叨叨讲述了阿峰的故事,何叔的故事,还有其他几个人的故事给我听,最后还将自己的故事讲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