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号,又是沉睡之狮苏醒的日子,它对着这个世界发出自己的咆哮,宣泄自己的不满,警告着那些曾经的宵小,向它们展示着自己的雄姿,他用自己染血的利爪撕碎了那些曾经的鼠雀,随后舔了舔自己那毛绒绒的爪子,内敛锋芒,如今他重新站在了这个世界的舞台,颈间鬃毛如钢铁利刺般闪着寒光,他要让这个世界重新知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王。
但对于此时的顾安之而言,今天却又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国力的强盛不代表他的子民也都能如他一般,他是万千河流汇成的汪洋,但谁又能知晓,这其中又究竟隐藏着多少涓涓细流。
顾安之已经有好几个年头没过上一个真正的国庆了,以前小时候每次看阅兵他都激动不已,澎湃激昂,他跳到凳子上,高喊着以后也要做一名人民子弟兵,保护祖国保卫人民。
可到后来他才发现,很多东西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曾经的那颗少时雄心,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现在的他咬着笔杆子,坐在矮凳上,阳光正好,他已经大半个月没见到雨水了,也许更久。
顾安之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顾殷不在,但桌子上的书籍无疑宣告了一切,奶奶在楼上洗着衣服,顾安之看着眼前的试卷一阵头大,老师们都很好,为了让他们能过个安稳的国庆节,每个人都很贴心的只发了仅仅三张试卷给他们。
顾殷对于顾安之太过严厉,顾安之竟然产生了一丝对以前生活怀恋的感觉,那时的他可以自己掌握学习的节奏,方法,他有足够的理由鞭笞自己,虽然当时学得是一塌糊涂,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上的二中统招线,可如今,他却反而有了懈怠。
但顾殷显然不会被他所左右,在他眼里顾安之简直是块马上就要烂掉的木头,再不好好琢磨琢磨,恐怕以后就真的没半点作用了,顾殷一直都很自律,以前的她也和其他孩子一样,调皮,撒娇,不听妈妈的话,可自从那件事过后,她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了。
正当顾安之坐在那抓耳挠腮的时候,顾殷已经把前者国庆七天的行程安排妥当了,但显然顾安之对这一切是毫不知情的,他已经被老师们留下的“恩赐”给折磨得欲生欲死,而顾殷却也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了他,自己先做,不懂就问,问了要是还不懂你就去死。
看着沟渠前的水泥小径,附近鲜有行人路过,顾安之估摸着这周围可能除了顾殷她们家,应该就没其他人了,不过这地方单从环境来说的话,的确还挺不错的,小径竹林,旷野流水,还背靠着一斜坡,树木葱郁,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就是不知这对顾殷她母亲病情的帮助,究竟会有多大了。
听着枝头翠鸟的轻鸣,顾安之的内心开始躁动起来,他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此时又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乡野之间,他哪还能按捺得住,现在的他直想冲到那林间流水抓鱼摸虾,他不喜吃鱼,但他喜欢抓鱼,他享受那种收获的快感,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咳嗯~”
顾殷的低着嗓子咳嗽了一声,把正在走神的顾安之吓得差点从板凳上跌落,最后人没事,笔倒是掉在了地上。
“想啥呢,这么入神”
“嗯。。有道题不会,思考得久了些,久了些”
“是嘛,给我看看,什么题居然能让我们的顾大骑士深思熟虑这么久,也让我开开眼界”
顾殷说着凑到顾安之身边,往桌子上瞧去,顾安之立马扑到桌上,把试卷盖了起来。
“不用了,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你做你自己的吧,不用管我”
“半天才摸了几个选择题,非要人在你身边盯着你才肯好好做吗”
顾殷的声音听着有些不满,但听到顾安之耳朵里却酥酥麻麻的,至少顾殷这是在关心他,他弯腰把笔捡了起来,反正顾殷已经看见他没做多少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难得回来一次嘛,刚吃完饭你就开始让我嗑作业,是个人也扛不住啊”
“哼,你还有理了你,随便你吧爱做不做”
顾殷说着一屁股坐到顾安之对面开始看书,顾安之一阵头疼,自己这又是干啥了,咋又这样了呢,他瞅了一眼顾殷,心里一串的句号,《高中奥数题解》,我俩还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吗。
“你不做这卷子吗”顾安之小心的开口,生怕一个不是又惹得佳人悴颜。
“你不是正在做吗”顾殷头也不抬的说到,从旁边书堆里抽出一个老式记事本,在上面不停地写划着什么。
“我做了你就不做了吗”
“你做了我还做什么”
“。。。。。。那你怎么给老师交差”
“我就说我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个坏蛋把我试卷都给抢走了”
“。。。。你觉得老师会相信你这个,呃。。这个完美的借口吗”
“既然是完美的借口他为什么不相信”
“那就不完美,他会相信这个不完美的借口吗”
“他为什么不相信,往往事物的本质就在于你越是超出常理,越是能让人信服”
“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我说的,你现在不就听过了吗”
顾安之放弃了,他埋着头又开始咬笔杆子,然后突然觉得嘴巴里的味道不对,和刚才的不一样,他仔细的品了品,随即赶紧往地上直吐口水。
“好吃吗,我刚刚本想提醒你来着,笔头上好像沾了些泥”
顾殷抬起头,把双手枕在下巴上,一脸灿烂的看着顾安之,后者觉得应该吐得差不多了,弯着腰歪着头看着顾殷。
“你不生气啦”
顾殷错愕,心里淌过一丝暖流,她看着眼前傻傻的少年,她有生过他的气吗,有的吧,当他选择逃避而不愿意面对她,不理睬她的时候,她笑着低下头开始演算那些让顾安之头疼的公式。
市里每年都会组织奥数竞赛,如果她能代表二中参加并获奖的话,于她而言那又将赋予她别样的意义,不管是从精神还是物质上,都是如此。
“不生气了,你好好做题,我就不生气了”
顾安之看着继续低头做题的顾殷,也心满意足的不再言语,真如顾殷所说,如果没人看着他,让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学习,于他那还真就如坐针毡。
顾安之还是按照以前的老方法,会的先做,不会的想了再做,实在不会的就不做,反正顾殷会看的,他是这么想的,至于顾殷看不看,他相信她肯定会帮他看的,就算他不想,顾殷也不会放过他的。
日上三竿,奶奶洗完衣服顺便去看看了顾殷她母亲,她看着坐在屋檐认真习作的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看了看这天,心里盘算着等太阳稍弱些,就把屋里那人儿推出来,让她陪着她这两个好孩儿一起晒晒太阳。
老人倚在门板上,脸上的褶皱刻满了沧桑,她毕竟是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虽经历了人生苦难,但她终究是撑了过来,她也不得不撑过来,她舍不得她这可爱孤苦的孙儿啊,明明多么完美的一个家,最后却成了此般模样。
但老人心中却有一张亮堂镜,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所以她拒绝了刘杨一家的好意,带着顾殷还是选择回到了这片故土,虽有些许差池,但也足以让她心安。
那一切有关建安的种种都被她掩埋进心底,事已至此她现在也别无他念,只要她的孙儿能无虞长大,以前是一个,现在该是两个了,她没什么好惦记的了,上一代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就让它过去吧,毕竟,这其中深浅,她也仅知一二。
顾殷最后还是放了顾安之的假,后者雀跃不已,昨天到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还没能好好的看过顾殷的这个小家,他飞奔到林间,抬着头搜寻着树上的鸟窝,好不容易瞅着一个,正打算摩拳擦掌身后却传来了顾殷的声音。
“笨蛋,这都十月份了,你在那瞅什么呢,生物课上老师没教过你鸟类繁殖的季节是什么时候吗,现在早就是空窝了”
顾安之摸着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他当然是知道的,但就是想过个干瘾,如果万一呢,碰巧遇到一对“恩爱夫妻”,又恰好“幸运”的被他给祸害掉,那谁又说不准不是。
随后顾安之又一骨碌的奔到溪边,却又再次大失所望,溪水清澈见底,里面除了石头还是石头,顾安之寄希望于溪边两岸的杂草,随手折了一根枝丫,把乱草拨开,除了荡起一片涟漪以外,剩下的什么都没发生。
“别找了,你在这什么也找不到,运气好兴许能找到两只螃蟹”
顾殷站在路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顾安之不解。
“为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以前你也不是这样的啊”
“。。。。。”
顾安之无语,他爬到岸上,和顾殷并排站在一起,看着前方的远山,眼角还能瞥到镇上稍高一些的小楼,原来这一切,早就已经不再是自己所熟知的模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