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怎会是他?
陆诚与裴子琢皆称与自家父亲一同前去交易,并且在交易时未曾见过对方,难道是时空错乱了不成?
裴轻舟当然清楚,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符合常理之事。既然不是时空错乱,那必然是时间上被人钻了空子。
她在脑海里重新捋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了点儿数,问道:“堂哥,二伯与落桃山庄定下的交易时间是否是十日前午时?”
裴子琢肯定道:“是的。”
陆诚奇道:“这就怪了,午时的时候我没看到你,你也没看到我,难道是这世上真有怪力乱神,还是你把我当成空气,我也把你当成空气了?”
这一问,裴子琢也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沉吟片刻,皱眉道:“午时?”
陆诚不明所以地瞥了一眼裴子琢,“刚刚你不是才说过,定下的时间是午时,这......难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裴子琢的眉头皱得更深,胸口咚咚直跳,“定下的时间确实是午时,但陆老庄主来得早,我们便提早交易了。”
“来得早?我们明明是准时到的,你是不是见到了别人?”陆诚讶然道。
裴轻舟坐在一旁听着二人一来一回地问答,现下已经完全明白了,“散功”丢失的岔子,定出在了两家交易的时间差中,“堂哥,你再仔细讲一讲那天的情形。”
裴子琢点点头,道:“虽然约定好了时间,但我与我爹向来习惯提前,那日巳时六刻就到了茶馆。刚坐下没多久,就见到陆老庄主来了,只有他一个人。陆老庄主见我们来得早,看起来很是满意,说是午时一刻,他还另有应酬,正好节约了不少时间。”
“那个陆老庄主,他拿到‘散功’了?”陆诚终于听出了门道,声音中带了些涩然。
裴子琢说到此处,早已明白过来,那时见到的陆老庄主是个冒牌货,正是自己将“散功”交到了贼人手中,心下一片懊悔,沉重地点头道:“是的,交易流程完成后,他便拿着货走了,我跟我爹也离开了茶楼。”
陆诚气得跳起脚来,“这个烂贼,好生有钱!‘散功’的价格不便宜,有这个闲钱怎么不直接跟裴家庄去买,要费这个功夫!”
裴子琢黯然道:“也许他的身份,让他没办法跟裴家交易。”
裴子琢此话说得不错,裴家的交易要经过多番考量,买卖双方身份透明,若是有人想要隐藏身份,那是决计不可能被列入交易对象。
只是他心下十分自责,若是当时能看破那贼人的伎俩,也少了后来这些麻烦。
裴轻舟见裴子琢脸色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堂哥,你不必过于苛责自己,连二伯也没能识破那人的伪装,那人定然是有些本事。”
裴子琢仍然沉默不语,裴轻舟只好又道:“堂哥须得打起精神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揪出那贼人!”
说罢,拾起桌上的五个破茶碗,当作当日参与交易的几人,边摆弄茶碗边道:“那贼人先是假扮陆老庄主与裴家交易,拿到散功后,又利用时间差,假扮二伯与陆家交易。在假扮二伯时,通过出示真货获取了陆家的信任,又趁着陆老庄主确认交易文书时将真正的‘散功’替换掉。”
“啪”地一声响,裴轻舟将多出的一个茶碗倒扣在桌上,“就是这人,带着散功逃之夭夭了。”
陆诚盯着那只代表贼人的茶碗,挖苦道:“他可真忙。”
院中三人各自沉默了一阵。
裴子琢有些发蔫,毕竟自查了许久,却没想到竟是在交易环节上出了岔子,没认出假的陆老庄主来,不禁感到备受打击。
对陆诚来说,这个结果倒是让他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哪位高人探进了落桃山庄,剩下的对他来说都不那么重要。此番出来的任务已经完成,只要他想走,随时都可以打道回府了。
但瞧着裴子琢颓丧的脸,此刻也不好说出什么来,转头再瞧裴轻舟凝神思索的样子,心道相识时间太短,如此这就要分道扬镳,心里多出一分不舍得。
昨夜一同除掉蓝老四的豪情还未消退,他实在不忍心看裴轻舟一副失魂的样子,正打算出言安慰,却没想到裴轻舟的沉眸并非因为丧气,而是在悄然地理着头绪,“堂哥,我有一个想法。”
裴子琢抬起头来,“堂妹,你有何想法?”
裴轻舟将茶碗裹在手里把玩,“那贼人须得在短时间内易容成两人,又有在人眼皮底下偷梁换柱的功夫,加之有足够的银钱,你们可想到了谁?”
裴子琢、陆诚心念一动,对视一眼,随即异口同声道,“柳伶人!”
怎会是他!
话一出口,二人皆感到意外。按裴轻舟所说之条件,不免让人联想到一人千面、妙手空空的柳伶人,但这答案显然让事情更复杂了一些。
陆诚从裴轻舟的手里接过茶碗,手指轻巧一旋,给茶碗转了起来,“裴轻舟,你的意思是柳伶人盗走了‘散功’?可是他怎么又死于‘散功’了呢?难道他是自杀?”
“我不认为他是自杀。”
早先得知柳伶人无心再行江湖事,裴轻舟最初也跟陆诚有同样的疑惑,只是这一说法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一来,若他想要自杀,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地去盗裴家毒药,二来,散功毒性太大,死亡过程极为痛苦,怎么会有人对自己这么残忍,连死时都要折磨自己。”
“那我们换个思路?”裴子琢道,“或许是柳伶人想要用‘散功’去杀什么人,但反而被那个人所杀。”
“有道理,看来又要重新调查柳伶人的江湖关系了。”陆诚双臂伸直,恹恹地趴在木桌上,泄气道,“费了半天事,原来都是徒劳。”
“哦?陆大少爷还要继续参与调查?”裴子琢奇道,“‘散功’并非从落桃山庄泄露,蓝老四也让你带着堂妹和子夜给杀了,难道还有放心不下的事?”
整句话着重在了后半上,看来是对陆诚带头刺杀蓝老四之事还心怀芥蒂。
早在裴轻舟睡醒之前,裴子琢已与陆诚讲了好一番逞英雄的弊处,讲得陆诚是一会儿无聊得晕晕欲睡,一会儿又后怕得冷汗直流,最后也不知怎么的,竟承诺每半年与裴家庄交易一次,成了裴家的固定买家。
陆诚也不知道裴子琢到底要埋怨他到几时,生怕自己再被绕晕了,做出什么赔本买卖,只干咳一声,讪笑道,“这......我的好朋友万子夜因为我不成熟的提议受了伤,你们战力不足,我有一份责任,所以打算再搭一把手。”
裴子琢故作冷哼,清了清嗓子。
“将功补过!”陆诚可不想再听裴子琢喋喋不休地讲什么人情道理,赶紧放下架子,给裴轻舟使眼色,“是吧,裴女侠!是不是缺不了我!”
裴轻舟回敬一记眼刀,正要斗上几句嘴,忽见院门口有一汉子正向院里望来。
那汉子穿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袍,眉毛粗犷,眼睛浑圆,显得十分憨厚。他仿佛想进到院子里来,脚下却生怯意,直到发觉裴轻舟看到了他,才一咬嘴唇,把心一横,走上前来。
这汉子,大家是认得的,他是珠儿的父亲,也是首个提议为柳伶人立碑的村民。
珠儿爹手里拎着一个木头食盒,看样子是来给裴轻舟等人送些吃食。他将食盒放在木桌上,喉头动了几动,似是有话要说。
“劳您费心给我们安排饮食,不知道珠儿怎么样了?”裴子琢本就感念珠儿爹为他们送饭食,此刻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有心拉进距离,便从询问珠儿的情况打开话题。
提到珠儿,珠儿爹果然放松了许多,“昨天辛苦少侠哄珠儿睡觉,今天她精神很好,刚才还说想要来找几位少侠玩呢。”
迟疑片刻,继续道,“我知道诸位少侠跟柳善人一样,是大好人,也知道你们是来调查柳善人一事的。我听闻柳善人被人暗害,请你们一定要给他伸冤啊!”
说罢,珠儿爹竟跪了下去,泣道,“少侠,求求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