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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6. 人生选择

飞越泡沫时代 斜线和弦 4855 2022-09-06 07:14

  大里洋吉描述着beyond的情况,以及一点他对于如何推销来自海外的歌手的想法,岩桥慎一听着,却在心里冒出个念头。

  如果要在曰本推出来自海外的新人,也许,最快捷见效的方法,就是制作一个观赏盆景一般的新人。

  选择白纸一张、但是能符合曰本观众对于来自这个地方的外国人的刻板印象的新人。不需要歌手本人去输出什么,甚至无需克服语言问题,连拙劣的日语都能够成为拼图的一块,卖点的一部分,所做的一切包装,都是为了展现出一种盆景式的美观,满足观众一时的趣味。

  这样的新人,可以确定是不可能长红的。但是,只要把握住了某个可以发挥的卖点,用在这样的新人身上,至少能够掀起一时的浪潮,让唱片公司赚上一笔。

  曰本这个民族,永远不可能真正接纳一个外国人,无论这个外国人是来自欧美还是来自东南亚。

  泡沫最鼎盛的时期,年轻的劳动力成为被争抢的资源,然而,还有大企业将朝鲜裔和华裔拒之门外,想要顺利入职,就要隐瞒自己的外国血统。

  相比之下,艺能界已经是个比较宽容的地方。然而,外国人越是努力学做曰本人,就越是受到曰本人的轻视:一个外国人,怎么可能成为曰本人?但是,如果保持外国人的“天然本性”,要么成为被观赏的盆景,要么就成为被围观的猴子。

  就算是欧美的巨星,他们的唱片能在曰本大卖特卖,访日巡演时,门票被炒到天价。但他们是来自世界流行中心的巨星,曰本观众追逐他们,是在追逐“世界上如今最时髦的流行”。

  这些巨星们,从来没有在曰本“发展”过。

  真要说的话,一个受到欢迎的欧美歌手,一定是没有把曰本市场当成销量大本营的歌手。一旦曰本人发现这个来自欧美的歌手并非时下最流行的,就会迅速失去对他的兴趣。

  而如果不使用观光盆景——这样投机取巧的方式,要认认真真去经营一个海外的歌手的话,就只能有一个办法:从零开始,脚踏实地。用日语创作,如此才有机会,积累一批忠实的粉丝。

  这条路,非创作歌手有机会走得通,也的确有成功的先例。学好日语,准备一个全部是曰本人的制作团队,再向知名的曰本词曲作家邀歌。

  但如果要自己负责创作,这条路就会是一条艰难孤独,投入巨大却未必能有回报的路。要走这条路,不仅歌手要有决心,事务所和唱片公司也得甘心陪着去走这样一条路才可以。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的公司,必须要有一份能排在第一位的理想。

  amuse固然有经营海外歌手的野心,然而,大里洋吉是否有这么一份理想,可就不好说了。

  beyond签了事务所,签了主流的唱片公司,许多事就会变得由不得自己,哪怕被安排去参加综艺节目,面带微笑听着身边主持人的调笑——尽管听不懂,即使被当面讽刺也会毫无反应,不可避免的,成为被围观的猴子。

  不仅如此,随着泡沫破灭,曾经那种相信努力能够改变命运的社会气氛也将跟着烟消云散。

  过去,是曰本人相信努力就能成功,一寸半寸长的虫子也能咬死大蛇,逆天改命的时代。然而,泡沫的破灭,会打碎这个神话。现在不停吸收着诸如“强大的曰本在帮助米国”之类的垃圾信息的曰本人,此刻越是紧抱住这些虚无缥缈的话语,过后,就越是会挫败于命运的不可战胜。

  一个社会,一旦陷入这样的气氛,就会变得愈发保守,外国人也越难获得成功。因为,一个外国人在曰本获得成功,这在观众眼里,本就是一种战胜了命运的叙事。

  挂断电话之前,大里洋吉又发起邀请,“既然岩桥君还记得beyond,下次乐队演出时,要不要再去看看他们?”

  大里洋吉为了打消岩桥慎一的顾虑似的,补充了一句,“当然,是来自我个人的邀请。”

  岩桥慎一会意,客气地答应了,“是大里桑的邀请,我这边自然要赴约。”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来自大里洋吉个人的邀请,而是带有明确的目的,岩桥慎一就会谢绝。

  beyond的唱片合约签在了华纳,仅凭这一点,就注定了岩桥慎一不可能深度参与这支乐队有关的事。

  岩桥慎一今时今日所处的位置,能够让他以制作人的身份跨公司去合作的歌手,只能是中森明菜这种级别的。说白了,如果他再去担任非genzo派系的歌手的制作人,只能是这种与大物之间的人情式合作。

  大里洋吉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有言在先,表示是来自他个人的邀请。而他会邀请岩桥慎一去看乐队的演出,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要见非自己派系的歌手,最好的地方就是演出的后台。

  当然,看完了演出之后,大里洋吉会不会套他的话,和他闲聊什么,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就算大里洋吉真的要问些什么,岩桥慎一也只能说:

  不要让乐队参加综艺节目。

  就算只是出于基本的常识,都应该尽可能的避免一支乐队,成为节目里被围观的猴子,表演杂耍给无聊的观众看。那种节目,对于提升知名度,不会有任何用处。

  要经营乐队,就要让乐队有乐队的样子。

  即使红不起来,打不开知名度,也不能去过失去原则的生活。

  ……

  amuse那边,beyond的演出门票不知道几时会送到唱片公司这边来。在那之前,黄金周假期后的第一个周六,晚上,岩桥慎一去了自己在东京的livehouse,为了看一场演出。

  一场峰岛极力推荐,请岩桥慎一务必亲自去看的演出。

  以峰岛一贯以来的水准,能够得到他的认可的乐队,必定有其过人之处。甚至,无需见到乐队,岩桥慎一先在心里觉得,即使就这么拍板签下来,也不会签到一支水准线之下的乐队。

  当然,没有亲眼见过的乐队,不会知道能带来怎样的表演。而在亲眼去见一见之前,打动了岩桥慎一的另一点是,这支乐队是支全部由女性组成,并且成员们能够自作自唱的乐队。

  要是这样,那就是支十分难得的乐队了。

  这几年的乐队热潮之中,女性的确闪闪发光。但是,全部由女性组成,并且成员们能够负担起创作的工作,这样的乐队却实在不多。

  真要说的话,一个女孩子,如果创作能力出众,在乐队里担任核心人物,并且还有几分姿色的话,唱片公司就会建议她甩掉“无用”的队友,单独出道。

  正因如此,当峰岛介绍了这么一支乐队给岩桥慎一,他才格外上心,尽早去看一看。

  如今,唱片公司的各种安排满满当当,岩桥慎一已经很少亲自到livehoue来观看演出。取而代之的,则是公司下属的星探以及制作人们,会时不时出现在台下。

  本身,发掘新人这种工作,就是要分散给星探和制作人们,只凭自己一双眼睛,不可能看得过来。同样的,要是只凭自己这一双眼睛,选出来的就都是差不多的款式。

  据峰岛介绍,这支乐队的成员,曾是同一所高中的同学,在高中时就组成了乐队,大学时代也持续活动,如今,成员们已经成为社会人开始工作,但工作之外,也仍旧继续组队。

  前段时间,这支乐队前来参加试演,被负责面试的峰岛相中。今天晚上,是她们在店里的第一次演出。

  峰岛迫不及待,邀请岩桥慎一来看这第一场,让岩桥慎一的期待不由自主拉满。

  乐队的名字是,see-saw?

  ……

  是跷跷板,而不是see和它的过去式。

  高中时,梶浦由记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了支乐队,成员们多的时候有五人,后来是四个人。然后是现在,她和高中同学西冈由纪子,以及她们的小妹妹——高中时代一起组过队的成员的妹妹,小她们两个四岁的石川智晶。

  从高中时的轻音社团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年。毕业之后,三个人各自就职,但平时还是会聚到一起,作为一支乐队一起活动。

  工作日时是普通的办公室女郎,假日里则在地下音乐界活动。

  身兼两职,彷佛硬币的两面,也彷佛坐上跷跷板,这一刻在上,那一刻又落下。

  第一次的naon的yaon举办时,梶浦由记和西冈由纪子是大学生。那时,两人身边也有同学,去应聘过音乐节的临时工作人员,并且将音乐节的情报带回了学校。

  有知道她们两个正在组乐队的同学,还拿她们开涮,“说不定,下次能在音乐节上看到你们的乐队。”

  三个女孩子曾一起去结伴看了音乐节,也的的确确,做过在几万人面前演出一场——这样的白日梦。

  但梦醒了,她们还是以兴趣聚到一起的,彷佛秘密基地小团体一样的乐队,甚至很少做公开演出。不过,她们并没有因为离梦境里的内容遥远而感到沮丧,正相反,还自有一份享受独自演出的心境。

  会有这样一份洒脱,既和她们的出身有关,也和她们在学生时代,并没有把音乐真正当成是个可以考虑的人生选择有关。

  梦醒之后的现实是,三个人毕业后各自就业,在假期里聚到一起,交流音乐,守护着属于她们的秘密基地。

  然而,这样的日子越久,就越是意识到,“音乐”正在她们的生活里慢慢退场,从某个曾想象过的人生的可能,变成一种闲暇时的兴趣。

  也许再过一年,乐队就像是学生时代参加过的体育社团的运动项目那样,在离开了学校之后,就不再有继续的兴趣与机会。

  当意识到已经来到了选择路口的时候,三个女孩子,虽然嘴上没有说出口,但在心里,或多或少,都体会到了某种必须要作出决断的紧迫感。

  这个黄金周假期,三个女孩子各自和公司里认识的朋友去了不同的地方短途旅行,假期结束之后,才又聚到一起,为了今天晚上的这一场演出做准备。

  公司里的同事,并不知道她们各自都还有着另外的一重身份。成为了上班族,重点就是要把工作和工作之外的身份区分清楚。当然,即使有同事偶然发现了她们的秘密,过后也会装作不知道。

  如果不去体验职场,就不知道职场是个多么有意思的地方。

  今天晚上的演出,说不定,台下就有可能会站着她们在公司的同事,或者学生时代的同学。

  在去往livehouse的路上,三个女孩子心里,做着这样的想象。

  其实,这是她们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演出。也是她们第一次,真真正正站在一间livehouse的舞台上演出——而非像过去那样,只在朋友的店里表演。

  livehouse的负责人峰岛桑选择了她们这支没有演出经验的乐队。但反过来,也可以说,是她们三个人,选择了这家背后是genzo的岩桥桑的livehouse。

  在遥远的学生时代, 她们就已经看过岩桥桑为之努力奋斗过的音乐节。

  今天晚上,三个人为了接下来的演出,早早来到livehoue的后台。

  一支初次亮相的乐队,当然没有开专场的资格。今晚的演出,是和另外几支乐队一起参加,她们的乐队排在第二个出场,峰岛桑给了她们二十分钟的演出时间。

  演出结束以后,回到后台,她们能够领到今天晚上的演出薪水——五千日元。

  足够她们在演出以后,找个小店稍微吃点东西。用她们人生中第一笔通过现场演出赚来的演出费。

  地下音乐界,没有富裕的音乐人。

  即使能够开专场,和livehoue票房分成,自己印刷单曲贩售,收入也十分微薄,需要靠打工维持生活。最好的结果,是得到一份巡演乐手的工作,既能有一笔稳定收入,又能磨炼技术,同时,还有机会接触到唱片业界。

  当然,这样的生活,离三个女孩子很远,只存在于道听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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