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湖在赤湖东二十里外,而苏湖再冬二十里便是彭蠡湖,江州城就被夹在这两座大湖之间。
据李从文说江州位于楚越吴三地交界之处,城中鱼龙混杂,朝廷在城中也只设有一处形同虚设的巡城司,是鸣武为数不多混乱的州城。
至于为何旁边的木镇如此祥和,他说因为木镇无关紧要。
江州城城墙不高也不厚,占地却极广。
城门口站着两人,从衣着谈吐行为来看不像是官府的人,更像是江湖中人,那两人对着进城的人看也不看便放行了。
一行人沿江自北城进入,一眼就能看到路边目不暇接的摊位,叫嚷声不绝于耳。
而此地的热闹与鄂州城不同,繁华之下藏着的是混乱。
华贵的马车引来不少行人的目光,杨小央分明看到其中几道不怀好意。
小荼好不容易可以显露人前,此时她坐在杨小央和李从文中间,好奇地看着城中的人来人往。
“小羊小羊,刚才有人瞪我,我那么可爱他为什么要瞪我?”小荼疑惑地问道。
杨小央随口解释道:“他是瞎子,见谁都瞪。”
小荼哦了一声,点点头。
马车刚入城两步,边上突然冲出一人,穿着一身布衣,虽然整洁,但光论气质比街头那些混混也好不到哪去。
他在杨小央警惕地目光下走到车边,媚笑着对着几人行礼,“敢问几位可是三公子一行?”
李从文掏出折扇点了点他,“汝是何人?”
那人又媚笑着道:“在下巡城司武侯曲诏。”
杨小央一愣,又好好打量了他一番,有点不敢相信。
巡城司的人不应该刚正不阿,看谁都像对方欠自己钱一样的吗?
但杨小央不是李从文,所以他憋着没问。
“找我作甚?”李从文问道。
“三公子,这江州城内不安全,在下奉司丞之命,接公子前往巡城司暂住。”
李从文点点头,正在思量这该如何,就听小荼问道:“巡城司有好吃的吗?”
曲诏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想起自己的女儿,不禁和蔼地答道:“有,自然有,我们江州的巡城司虽然在城中不算一言九鼎,但弄些吃食还是不在话下。”
李从文笑了笑,一挥手,“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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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炎二十五年,冬,南疆。
南疆的冬天一点也不冷,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叶,只能在地上留下斑驳。
杨启蹲在一棵树上对着不远处的联军大营看了半天,从腰间解下酒囊灌了一口,便悄悄从树上溜下。
他走到营地边一个偏僻的角落,藏在一棵树后,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个步卒来回巡视。
此人他刚才已经盯了许久,附近只有他一人,正是潜入敌营的契机。
杨启微微露出半个脑袋,见哨兵已经转身,连忙想从旁边草丛潜进去。
然而那哨兵不知抽了什么风,极其突兀地回头看了眼。
四目相对,那哨兵抽出战刀对着杨启,刚想说话就觉眼前一黑。
杨启把剑上的血迹抖掉,看着已经断了气的哨兵撇了撇嘴,“第一次当兵吧?看到我这么鬼鬼祟祟的人还不先砍了再说?”
杨启把尸体拖到一边,把他的铠甲头盔脱了下来穿上,又把尸体扶正靠在了一颗树干上。
“南疆好像都是这么葬人的,你也就坐这吧,青山绿水层林相伴,抬头看还能看到蓝天,也还不错。”
杨启说完就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联军营地,左右看了看,就往冒着炊烟的地方走去。
路上也遇到不少巡逻的哨兵,但也只是多看了他两眼,没有多问。不过杨启注意到他们的眼神都很凶煞,他闻了闻饭菜的香味,猜测应该是饿的。
火头军在军中的地位有些奇怪,说重要吧他们也一般不上阵,只有危难之时才会出动,但不重要吧这军中伙食都靠他们,吃得好不好还关乎士气。
午时正是火头军忙碌的时候,联军一日三顿饭可见待遇还是相当好的。
杨启进了火头军的营帐都没人理他,最多就是打量他几眼说一声不准偷吃罢了。
杨启翻了个白眼,趁人不注意就拿了一盘饭菜出来。
他又左右辨认了一下,闲庭漫步般向最大的那个营帐走去,就跟回自家大帐一样的。
联军大帐门口站着两个甲士,都一脸严肃,看到杨启端着饭菜走来,把长矛一横,冷冷地说道:“把饭菜放下,你可以走了。”
杨启笑着说道:“这次的菜还要加些佐料,我得告诉将军吃法才行。”
那两个甲士皱眉,刚想进去通报,就听里面传来的将军的声音:“放他进来吧。”
两个甲士当即不再多说,收回了长矛。
杨启走进帐中,见一个穿着黑色铁甲的中年人正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地图,上面标注着联军的部署。
杨启不认识这个将领,便把盘子放在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当着那个将领的面把毒药倒在了饭菜上,嘴中还笑着说道:“将军,这吃法是南疆特有的,您赶紧尝尝。”
那将领长得并不粗狂,相反还有点书卷气,他狐疑地看了杨启几眼,“我怎么没见过你?”
“哎呦,将军您这说的什么话,小的也第一次见您啊。”
将领看了眼被呈过来的饭菜,鼻子微动,“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儿?”
杨启把饭菜从托盘里端出来放在桌上,“小的刚才在林子里打了只兔子,宰杀的时候染上了血。”
将领看了眼那两碗菜,“兔子呢?”
“被我吃了。”
将领嘴角一抽,挥手让杨启退下。
杨启笑着行了一礼,瞄了几眼桌上的地图便走了。
只是他即将走出大帐的时候被喊住。
“等一下!”
“将军还有何事?”
“你这刚加的料怎么没味道?”
“哦,那玩意儿要吃进肚子里才能感觉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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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荼穿着件宽大的黑袍,在炽烈的阳光下尤为显眼。此时她正走在最前面,气鼓鼓地说道:“哼,还巡城司呢,连个冻梨子都没有!”
杨小央背着两截铁棍走在后边,天虽热,但他一点汗也没出,只是走路时要时不时哆嗦一下,那是因为魂魄的刺痛。
他手上撑着把厚实的黑伞罩在鞠夜阑头顶,实在是怕她被太阳晒死了,那死得也太憋屈。
李从文虽然剑意境界很高,但要说他没练过武也可以,所以走在太阳下的他额头已经微汗。
伞大得离谱,但李从文没有躲到伞下,杨小央问他为什么,李从文当时大笑道:“肆意沐浴阳光亦是件快事啊。”
杨小央希望他被热死的那一天也能这么说。
小荼东看看西看看,街道两边的摊位都被他看了个遍,走着走着便不知觉来到了城中一处还算偏僻的地方,这里人明显少了许多。
“呀,那边有茶铺,我要喝茶!”小荼突然兴奋地指着街边一个茶铺说道,她说完便跑了进去。
这间茶铺不大,也没什么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过内里倒是很干净。
小荼走到茶铺内找了个位置坐下,便有一不知是掌柜还是小二的人迎了上来。
他是个中年汉子,不胖不瘦,一脸憨厚的笑容,“小姑娘你大热天穿那么多不热呀?”
小荼嬉笑着摇摇头,头上的红玉簪子闪着光,“叔叔,我天生全身冰凉,不怕热!”
李从文刚走进来还没坐下就抹了把头上的细汗,大声嚷嚷道:“给本公子上壶好酒!”
杨小央收起伞挨着小荼坐下,见这人一脸老实,穿着朴素,对着小荼的簪子也只是欣赏,没有半点贪婪。
那人苦笑一声,对着李从文一脸歉意地说道:“客官,咱们这是茶铺,只有茶,没有酒啊。”
李从文在空荡荡的店内扫试了一圈,问道:“你是这家茶铺的掌柜?”
“是,这茶铺就我一个人。”那人憨笑。
“那来四碗凉茶。”李从文想了想,随口说道。
“诶,客官稍等。”
不一会儿那掌柜的就端来了凉茶,凉茶说是茶,其实里面没有茶叶,多是些鸡骨草、夏枯草之类的草药东西泡出来的,各地用料用量也各有不同。
杨小央喝了一口,味道不算好喝,但草药味道浓郁得很,可见掌柜用量很足。
李从文也砸吧砸吧嘴,拿出折扇一边扇风一边说道:“你当真是个老实人啊,我在天子脚下的茶铺都没见放这么多料的,不知大哥名讳?”
“草民范奉。”他笑得比杨小央还老实。
杨小央见小荼咕噜咕噜就把一碗茶给喝干了,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身体,见没有水漏出来才松了口气。虽然之前已经检查过多次,墨输也再三保证,但还是看看才放心。
这时店外走进来一男孩,将一食盒轻轻放在一桌上便小跑着走了,杨小央分明还看到他红了脸。
再看看全无陌生的小荼,便觉得那孩子当真有些腼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