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船缓缓驶入襄州地界,周围的人烟多了起来。
蒹孤城常以不想遇到人为由来到船上蹭吃蹭喝,杨小央始终对他保持着警惕,因为他一遇到生气的事情就会龇牙,还会发出一种气息。
杨小央觉得那是杀气。
一日,杨小央背着匣子,和四人一起去附近的村子买些调料。
村门口聚了很多小孩子,都有些畏惧又好奇地看着他们。
鞠夜阑对四人摆了摆手,一个人走上前去,从怀里拿出糖果,说要是能叫他们家大人出来就分给他们。
小孩子们欢呼一声便一溜烟跑回家去了,鞠夜阑回头对四人得意的笑了笑。
糖果是蒹孤城抢来的。
因为有一天上午小荼说要吃糖,他便跑了一下午从很远的镇子里抢了回来。
杨小央说这样做很不好,并给了蒹孤城几枚铜钱,让他送回去。
那次蒹孤城难得没有生气,接过铜钱默默地走了,他再回来时已是晚上了。
杨小央和李从文提着几只山鸡和几条鱼找村民们换东西,鞠夜阑和小孩子们说说笑笑,老陈和蒹孤城就在旁边看着。
蒹孤城见小孩子们拿着糖果很开心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回到船上也拿来一捧。
他对着小孩子们招招手,孩子们看到有漂亮哥哥发糖便围了上来,盯着面前的漂亮哥哥满脸期盼地看着。
蒹孤城不尤咧开嘴笑了。
然而他刚拿起一个糖果,就看到原本欢笑着的孩子们露出了恐惧,还有几个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不知谁喊了一句:“他是妖怪!”所有孩子都跑开了。
杨小央见此暗自运转了灵气,怕他发火伤到小孩子们,然而他并没有。
蒹孤城先是一愣,看着小孩子们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合上了嘴,看了眼手上的糖果,张大了嘴默默把手上的糖果全都塞到了嘴里,一言不发地向小船走去。
众人回来后舱室里显得很沉默,虽然蒹孤城的低沉不过一闪而逝,众人还是感受到了。
良久,鞠夜阑开口道:“蒹施主想当人?”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见她还是有些害怕。
蒹孤城依旧是仰着头的姿势,脸上挂着恶心的微笑。
他斜斜地看了鞠夜阑一眼,“谁会想当人这种没用的东西?”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消失在了枯萎的林间。
那一天他没有再出现。
之后他每天都会来船上,脸上渐渐没有了让人生厌的笑容,也很少开口说话。
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小荼和众人交谈说笑,吃东西也走得远远的。
杨小央想他可能是不想让他们再看到他的獠牙。
杨小央对他的防备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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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炎二十三年,秋,雍州。
杨启在大账中收到了雍王的书信和兵符,许黎在一旁问道:“老杨,他雍王一万骑兵加两万步卒,怎么着也能反抗一下,他竟然打都不打就把兵符交了?”
“我们这次虽然只带了一万御林军,但是还有三万北疆的铁骑在右侧蓄势待发。
况且雍王不知道西凉有没有骑兵过来,三面皆敌,他能反抗一时又如何?
既然雍王的兵符交出来了,那么西凉也就不会再反了。
八百里加急告诉太子,让他派天使收了凉王的兵符,再派人去和蜀王谈,要点兵过来。”
“诺。”
杨启随手把雍王的书信烧了,看了眼桌上镇北王公孙礼派人送来的书信,又看了看疆域图,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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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州的旧城在冬日里看着有些萧瑟,不过码头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多少为这座老城增添了些生气。
“三公子?”杨小央五人刚下船,就有一中年人迎了上来,对着几人点头哈腰道。
李从文一挑眉,“你是段家的仆人?”
“正是,小的奉公爷的命在此已经苦等一个多月了,终于把几位贵客给盼来了。”
李从文摆摆手,“本公子在路上赏景呢,我会给段青休书解释清楚的。你不必担忧,带我们去客栈吧。”
“公爷吩咐了,让小的带几位去公爷在岳州的宅子休息。”
杨小央扯了扯鞠夜阑,她还在抱着匣子原地转圈呢......
她现在既穿了兔毛大衣,又穿了件猪皮的裘子,整个人看上去鼓鼓的。
蒹孤城跟在最后面,一个多月的相处众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也习惯了他那件单薄的白衫,和他一样白的白衫。
“小的叫段三,几位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小的说,小的会尽量满足各位的。”段三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着。
“你是怎么认出我们的?”李从文一脸陈恳地问道。
“李公子说笑了,自家的船小的能不认识吗?”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李从文的?”
“公爷说穿这身衣服还能风流潇洒的,肯定是李公子没错了。”
杨小央脸一抽,“这衣服一般是给谁穿的?”
段三也是一僵,“杨道长,实话跟您说吧,这衣服一般是府里的下人穿的。”
杨小央脸有些黑,回头一看,发现李从文听了一点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老陈也跟着傻乐,鞠夜阑倒是一脸平静,只是为什么肩膀在耸动?
蒹孤城这一个多月来早就恢复了他恶心的微笑,现在甚至笑得露出了獠牙,可惜没人看到。
段家在岳州的宅子很大,位置倒是很僻静。
几人一进大堂就有人送来了热茶,点上了熏香。
“段三啊,现在来剿匪的人多吗?”李从文随手拿起一块桌上的糕点啃着。
“回公子的话,已经有不少名门大派各自进入大泽了,还有不少闲散的江湖人也结队进去了,总共差不多一千人左右。”段三关上了门,站在桌边答道。
“这一千人就算武功再高,碰到三万水贼也不够看吧?”
“水贼其实也散乱的很,不少江湖豪侠都抓到了活的,以后准备用他们当苦力建新城呢。”
李从文点点头,杨小央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肯定也想抓活的。
段三见几人都不说话,正想拱手退下,就听李从文说道:“段三啊,能不能把我们那船的船舱改大些,再给外面加层铁皮?”
段三一愣,苦笑道:“李公子啊,咱们这船已经是用了上好的铁木了,坚固无比,一般的弓箭都射不穿,再加铁皮着实有些多此一举了。再说了,本来这船一个人就能划得动,这样一改怕是......”
李从文不等他说话就挥手打断,“这你不用管,几日能改好?”
段三一咬牙,“三日就行。”
李从文一挥手段三便告退了。
杨小央忍了半天,终于还是皱眉问道:“你要带夜阑上船?”
“嗯?你本来还不想让我去?那可不行,我要去!”鞠夜阑一听就不乐意了。
她打开匣子,小荼飞了出来,坚定地站在了她夜阑姐姐一边。
李从文撇撇嘴,“就是,夜阑来不就是想看水贼的吗?放心,水贼又不可能有床弩,绝对打不穿铁皮的。
到时候你和小荼守在船上,我,老陈还有蒹兄跳帮,如此必然万无一失。”
“你跟老陈都不会游泳,你们落水怎么办?”杨小央气急。
“老夫定然不会让我家公子落水,杨公子只管放心。”老陈喝了口热茶,眯着眼说道。
杨小央翻了翻白眼,“老陈你武功怎么样?”
老陈嘿嘿一笑,花白的胡子跟着一颤,“老夫的武功天下第二。”
“哇,陈爷爷好厉害。”鞠夜阑笑眯眯地应和。
杨小央很想摔杯子,觉得这三人已经没救了,转头看向蒹孤城。
“嗷,要是杀痛快了,我可以捞他们一把。”蒹孤城嚼了嚼茶叶,想了想又咽了下去,露出了恶心的笑容。
李从文赶紧反驳道:“不行,尽量抓活的。”
“原来你会游泳啊,看你一直站在水上还以为你不会呢。”杨小央觉得李从文在意的问题好像有点奇怪。
蒹孤城的人脸上很人性化的露出了鄙视的神情,“你见过不会游泳的狐狸?再说了,我都能站在水上了还要会游泳干嘛?”
李从文和鞠夜阑听了毫不留情地大笑。
杨小央有心想说我就没见过狐狸,想想还是作罢。
他垂下脸,愈发觉得这几个人里好像没一个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