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涨秋池,蜀中的夜雨下起来那便没完没了,雨势大而密。
杨小央坐在门前看着院中,感觉院子有些清冷。
院子里的那窝蚂蚁不知何时搬了家,角落里的那间小屋在两年的时间里塌了一次。后来杨小央才知道屋子是要打桩的,但新建好的小屋却没了主人,一直在风里雨里安静着。
杨小央此时有些焦急,因为母亲一般早就回来了,就算去元田叔叔家中做客也不该从中午一直坐到晚上才是。
杨小央看了眼小荼,见她刚吃饱饭正在屋子里和布娃娃说话,便交代她不要出门。
穿上蓑衣,关上院门,他决定去元田叔叔家看看。
雨水打湿了道路,变得有些泥泞,裤脚和布鞋上都沾了不少泥,整个脚还有小腿上都被雨水打湿,有些不舒服。
不喜欢下雨天,杨小央这样想着。
轻车熟路来到城南,地里还有不少麦子正欢快地迎着雨水高歌,杨小央不知道喝一晚上的水,这些作物还能不能抬得起头。
踩在黑色的土地上终于快到元田叔叔的院子,杨小央心却是一沉,因为远远望去屋子里没有灯火。
待走近了,杨小央浑然不觉门口的地是红色的,因为他看见母亲和许叔,还有元田叔叔和圆圆都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也一目了然......
.................................
安炎二十三年,春,皇帝寝宫。
送走了太医,得出一个陛下奄奄一息的消息,只是这奄奄一息许久显得有些怪异,太医也束手无策。
杨大将军带着太子进了屋,看着睁开眼的赵今生说道:“老子一不在朝中,启年便被一些琐事搞得焦头烂额,我就说这太子应该给他大哥丰年当。”
太子殿下看着毫不避讳的杨大将军羞愧得低下头,谁知这一低头也是错,被一巴掌寻上了后脑门,又听杨大将军道:“你低什么头,是在认错吗?哪有当皇帝还要认错的道理,你就是错的也要说成是对的,懂不懂?别学你爹当个昏君。”
边上躺着的昏君连忙点头,“启年才十岁,不懂很正常,给启年找个人辅佐就是。”
“找谁?”
“我看吏部侍郎李敬澜不错,是个有学问的人。”
“那个寒门?行,我等会儿去看看。”杨大将军说是等会儿,其实立马就走。
太子赵启年连忙问父皇:“为何义父对八王叛乱之事丝毫不提啊?倒是对这些小事那么上心。”
“不知道啊,关我啥事儿?”
赵启年心想我怎么就摊上这两个老无赖了?
......
次日早朝,摄政王杨启在朝中令人宣了道诏书,意思就是升原吏部侍郎李敬澜为右丞相。
此诏一出,满朝皆惊,百官还以为要说些关于八王叛乱的事情,谁知竟是如此惊人之事,一时议论声改过了李敬澜接旨的声音。
太子坐在杨启边上听了此事面上也不尤一惊:难道我又要认个干爹?
李敬澜不卑不亢,年仅三十,留有短须,身板挺拔,让人看了便觉此人一身正气,面对百官的指指点点视而不见。
百官见太子殿下也是一脸惊讶,便认为太子并不知情。
有人当即站出,朗声道:“我朝素来不设左右丞相,今日突然增设一职怕是不妥。”
摄政王面不改色,“右丞并无实权,不过让太子踌躇之时有人可问罢了。”
那人心想:感情剩下的百官都是不可问之人啊?
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拱手退下。
又一人站出,“既设右丞,那左丞何人担当?”
“既然没人那我暂领左丞好了。”杨启坐在太子边上把玩着玉带。
“我朝素来以右为尊,那岂不是说摄政王要比那右丞低人一等了?”又有人出声讥讽道。
“如此确实不妥。”杨启皱了皱眉,“李敬澜,现在你是左丞了。”
之前出声讥讽之人听闻一个趔趄,险些晕倒。
“这朝中之事怎能如此儿戏?”又有人出声。
“听说有人在我打西凉的时候妄议朝政,此事当如何?”杨启瞪了眼边上的赵启年。
顿时满朝寂静,百官才想起坐在高位那人有多大的本事。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无人应答,杨启看了眼赵启年,赵启年连忙说了声退朝,两人便并肩走了。承恩公赵傅面容复杂地看着杨启的背影,眼中闪过哀色,跟着百官退下。
百官对刚升官的李敬澜竟无一人去道贺,都对他的寒门身份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人路过时冷哼一声。
李敬澜默然不语,回想起昨日杨启来到他家时的场景 ,李敬澜的背脊不由更直了。
.........................
元田家中,杨小央木然地坐在地上,眉毛拉得很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身边躺着四具尸体,尸体的表情保留的还算完整,或悔恨、或悲伤、或愤怒、或惊讶,唯一还算开心的估计是床上躺着的老爷爷了,应该走的时候没有痛苦。
杨小央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待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才站起身,决定做些什么。推开门,小跑向了城主府。
天屏城没有衙门,城主府统领城内各种要务。
命案也算。
夜色渐渐有些深了,城主府门口的侍卫躲在屋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清冷的大街,期待着换班的人早些来,或者能遇到些有意思的事。
正这么想着,便看到一少年穿着蓑衣直奔这城主府大门,侍卫急忙抽出佩剑,大声喊道:“此乃城主府,来人止步。”
那侍卫在城主府办事多年,觉得这小屁孩多半是家里的狗弄丢了,让城主帮忙找狗的。
“我要报案。”
“什么案?”
那少年想了想,“命案。”
侍卫眉头一皱,“死了几人?”
“五人。”
侍卫吸了口气,还剑入鞘,“你在此等候,不要乱跑。”又看了看天色,想了想,“罢了,你随我来。”
曹牧处理了一下午公务,一直忙到刚才。
说来公务也没什么大事,蜀中常年太平,又是风调雨顺的,所以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也够让人头疼了。
刚准备吃口下人准备的热菜,喝点妻子酿的醪糟,就听到有下人通报说有人报了起命案。曹牧收了收大肚皮,命人把人带上来,便看见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曹牧看那少年穿着布衣,却是极好的料子,举止间还算从容,没有一般人入城主府的紧张,只是那眉直的吓人。
他随后迎上了那眸子,充满了茫然灰寂,曹牧想死者应该跟这少年关系匪浅。
......
小荼和布娃娃说了会儿话便觉得无趣,决定找小羊玩,走到外间才想起小羊出门了,想去找小羊又想起小羊叫自己别出去,一时有些纠结。
拿起手上的布娃娃放在脸前,“你说小羊干嘛去了啊?我想去找他但是他叫我别出去。他是不是去找娘了啊?娘好像在元田叔叔家吃饭。哦,原来小羊是去元田叔叔家吃好吃了的,怪不得晚上吃那么少。”
说到这小荼就坐不住了,把刚刚还亲密无间的娃娃随手扔在了小羊床上,撑了把小羊专门给买的小伞出门去了。
走在路上,风有些大,伞带着小荼东倒西歪,小荼只好把伞顶在脑袋上,看不清路也不以为意。
因为她闭着眼也能走到城南。
......
“依死者伤口来看应该是凶杀,除了院中有打斗的痕迹,凶手别的痕迹一点都没留下,光看尸体也查不出什么。”曹牧起身叹了口气,估计要成一桩悬案了,“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尸体不要动,我上报蜀王,让蜀王派专管凶杀的人来查,不过多半也查不出什么。二么先让死者入土为安,我等再尽力查查。”
杨小央抬头,面上没显出什么表情,也没有选择,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曹牧,竟让曹牧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来。
曹牧又叹了口气,别过脸,不忍心再看这孩子,“我让人给你准备几幅棺材,你选个地方葬了吧。”
曹牧转身往外走,见院外竟有个小姑娘撑着把小伞跑了进来,伞上的花纹在雨中竟泛着光。
那小姑娘看见他还问了句:“你是谁?”
曹牧刚想问她是谁,被抢了话语,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就见屋内那少年走了出来。,一把抱住小姑娘,眉毛第一次弯了弯,第一次有了些生气,也是第一次哭出了声:“小荼,娘和许叔走了。”
灯火下两人淡淡的影子浓浓地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