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博衍走进屋子后并没有见到墨输,他环视一圈,屋内的摆设很普通,只是一个角落里地上钳着一块木板。
他还在想该怎么办呢,就见那块木板突然翻了起来,往下一看,原来这地底下还有一层。
于博衍并未多想,沿着楼梯走到了底下的房间内。这间房间里摆了很多蜡烛,所以并不阴暗,而且他还听到了风声,说明在他不知道的一个地方还藏着一个通风口。
他看到墨输此时正坐在一个大石桌前,石桌上摆着一个形状奇怪的木头,他正用小刀一下一下削在木头上。
“我见墨兄是个随和的人,怎会发这么大的火?”于博衍听到墨输呼吸平稳,心跳也很缓慢。
墨输手上的动作没停,笑了笑,“虽确实有些生气,但本也不至于如此,还是因为受人所托。”
于博衍搬到远岛才开始记事,在鸣武最南上岸后,一路云游至此也没碰上多少人,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是从父亲口中得知的。
他听了墨输的话不禁愣住。
生气还要受人所托的?收谁所托?
之前就觉得小央兄弟几人有点奇怪,现在又遇上这种情况,其实我才是怪人?
于博衍倒是没有陷入自我怀疑,因为他还有更迫切的想法。
“墨兄,我想向你讨教一下如何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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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炎二十五年,秋,楚地,林州城。
林州城是楚蜀边境第二座重镇,蜀王苏伏在破城后依旧一骑当先,身后跟着盘腿坐在马背上的紫竹,以及面色不太好看的谋士曹土。
苏伏看着城中的断壁残垣,满地横尸,惨状尤胜万州,“墨先生造的攻城器械威力当真恐怖。”
曹土此时眼中却有担忧,“殿下,我观城中不少百姓也受到了波及,若是激起了民愤怕是会有麻烦。您说要不要让墨先生......”
曹土现在吸取了教训,不再把话说满,所以他说得很隐晦。
苏伏听着城中的哀嚎,轻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问道:“紫竹真人,蜀山有何指教?”
“师叔说不用管,你也不会管。”紫竹淡淡地说道。
曹土悄悄撇了撇嘴,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听到蜀王这么相信蜀山的话还是很不爽。
就在曹土在心中抒发不爽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敲击机括的声音。
他虽是谋士,却也久经战阵,听出这是攻城用的八牛弩的声音,他猛然抬头看向最前方的蜀王。
进城后蜀军将士肯定会第一时间清理城中各处,但既然那人能夺过搜查,必然所图甚大,那八牛弩射出的攻城凿,其目标必然是蜀王。
只是他刚看到攻城凿箭头闪出的寒芒,小心这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见紫竹已经站在了马背上。
他一下抽出负在背后的三尺青锋,对着攻城凿的箭尖斩去。
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传来,曹土只见紫竹的剑微曲,却把攻城凿压向了地上,攻城凿的整个箭头都陷进了土中。
而明明紫竹是站在马背上的,照理说马儿应该承受了巨力侧翻才对,但那匹马却纹丝不动,唯有紫竹手中的剑微颤。
紫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拦下一只攻城凿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他并未收剑,头微微一偏,对着城角凌空斜斩一剑,这才还剑入鞘。
曹土胆战心惊地向城角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只知道刚才紫竹出剑时他的心境竟然受到了影响,竟起了生无可恋的念头。
就像蜀王不听他的话之后自己的感觉一样......
苏伏盯着插入土中的攻城凿看了一会儿,对着紫竹拱了拱手,“多些真人相救,真人的枯荣剑意当真了得。”
紫竹又盘腿坐下,淡淡地回了句,“无妨,我本就是来帮你挡刺客的。”
曹土这才回了魂,看着蜀王和紫竹两人,心中再没有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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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兄,我想向你讨教一下如何打铁。”
墨输削木头的手一顿,疑惑地看着于博衍,“打铁?我也只会一点啊。”
于博衍此时的表情很认真,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知道怎么打出最坚硬的铁器来。”
墨输哭笑不得,“于兄,我并非藏私,我是真只会一点啊。我平日里做东西一般都用木头,只会根据用途选木。
铁的话我要么请人打,要么自己打一些,用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你问我怎么打出最坚硬的铁器,我是真不知道啊。”
于博衍显然不死心,“那你是如何打铁的?”
“我就把铁烧红,然后锻打,成型了就丢水里啊......”
于博衍长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苦笑道:“是在下冒昧了。”
墨输显然和这个镇子一样,宁静随和,他见于博衍心有不甘,笑着说道:“于兄若是不嫌弃,不妨看看我制作机关吧,说不定能有所启发。”
“这怎么行?他人秘术我万万没有觊觎之心。”
“不是什么秘术,我早已把机关术传给镇上的人了,这也是我父亲遗愿。”
......
当晚,杨小央见墨输和于博衍见了屋后一直没出来,他又不好意刚惹恼了人家又住人家家里,随意他问李从文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肯定是要住下的,我们又没说错话。至于你,你去门外跪着吧。哦,让小荼跟夜阑睡。”
其实李从文也就随口一说,调笑调笑杨小央,去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思考了一下后便转身要走。
“小羊,你真去啊?”小荼和鞠夜阑同时问道。
他们见杨小央看似轻松地她他们笑了笑,便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他们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见杨小央对着大门跪了下来,丝毫不顾路人的目光。
小荼想要飞出去,却被李从文拦下,“小荼,他想,便让他做吧。”
李从文的声音没了之前的轻佻,更像是在叹息。
鞠夜阑抿紧嘴看着杨小央,又看了小荼一眼,内心复杂。
她在心头无声地叹道:“一步步走入地狱止也止不住,是不自知,还是不愿知?”
此时,屋外一处阴影中,一个背着桃木剑的人也与她有相似的感慨。
屋内灯火熄灭后,他看到屋内飞出了一颗头颅,落到了杨小央的肩上。
他不由叹道:“命运半点不由人......”
......
次日一早,墨输带着一脸疲惫的于博衍出了地下的密室,看到了打着哈欠的李从文,和给小荼喂饭的鞠夜阑,却不见杨小央。
但他想到了那人的要求,没有问。
不过于博衍注意到了,他看墨输的机关术看了一晚上,虽然受益匪浅,但可惜于他打铁没有帮助。
“小央兄弟呢?”于博衍知道墨输生气的真相,所以并不忌讳。
他问完就见李从文和鞠夜阑一同转头看向了屋外。
他疑惑地走到了窗边,见杨小央正跪在门口,旁边还围着一圈人对他指指点点。
于博衍还听到了围观之人的说话声:
“这小兄弟为什么跪在小输门口啊?”
“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犯了什么错?”
“犯了什么错不知道,但我看他昨晚就出来跪着了。”
“小输脾气这么好,怎么会让他跪那?”
“不知道啊。”
......
于博衍知道杨小央面子薄,但他此时在众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下,面色如常,一动不动地跪在那,微微低头。
墨输察觉到小荼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在墙上轻轻敲了敲,门便打开了。
他走到门口笑着对围观百姓拱拱手,“诸位叔伯,江水汛期将至,我们现在去把桥收起来吧。”
他又转身对着几人说道:“几位不妨一起去看看。”
墨输说完便走,看都没看旁边的杨小央一眼。
几人虽好奇什么叫把桥收起来,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央啊,一起去吧。”李从文想把杨小央拉起来,却没拉动。
几人也纷纷劝说,连围观之人都有些加入了进来,但杨小央还是没动。
直到小荼开口:“小羊,刚才墨输哥哥对我眨眼睛了,他肯定已经不生气了。”
杨小央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站起了身。
他并不在意墨输是否生气,他只在意墨输还愿不愿意帮小荼。
......
横切木镇的那条大江支流今日依旧汹涌,不过还未到不能行船的地步。
此时就有不少船在桥下等着,这种船与之前杨小央他们在赤湖中看到的船不一样,似是更大更沉些,即使在汹涌的江中依旧还算稳当。
于博衍见不少人已经走到了桥上,站在一个把手边,正在互相打手势。
他这才注意到,每隔一段距离,桥上都有一个立着的把手。
不知谁当先喊了句:“三、二、一!走!”
众人便一同推动把手,嘎吱嘎吱声响起。
于博衍惊讶地看到,把手边的一段桥板自己升了起来,又叠到了桥上。
一座桥被分成了五段,桥板升起重叠后,每一段之间都有了空挡。
随后每一段又转动了起来,原本侧对着大江的桥身变成了正对,受江水冲击的地方也变少了许多。
嘎吱声又响,桥缓缓降低了高度,变成与水面几乎平齐。
原本在桥上的人也纷纷跳到桥边的船上,被人载上了岸。
于博衍愣愣地看着墨输,“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