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风霄悚然惊呼,他向楼里走来时,白阳还在柳梢。
“我和你,心连心。”在柳梢眺望南山的白阳,此时站在了花红香闺之中,直挺挺地看着憔悴的花红。
小丫头站在床边,气鼓鼓地护着姐姐。大姐坐在床头扶额叹息,脸色青黑。
“说人话。”风霄展出一半青锋,对准白阳。白阳并不回头,仍然自顾自地盯着花红。
“我怕你跑了。”白阳轻飘飘的话,道出了风霄的心声。大姐和小丫头闻言,不明所以地看向风霄。
风霄脸色微红,拔剑出鞘,指着白阳,沉声厉喝:
“滚出去!”在花红的闺房里当着风霄的面直勾勾地看着花红,是可忍孰不可忍。小丫头和大姐赞许地点了点头,也想把白阳赶出去。
“我是想要告诉你,你跑不掉的,断了还能接上。”白阳不再多说,闪出高楼,飞向柳梢之上,带着一盆清香,翻过后墙,向自己的胡同跑去。他说的话令人突然,离开地更加突然,仿佛昨夜地一切,于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散了就散了,过去了,消散了,便不再重要。
白阳想要取回自己的青油纸伞。
房间内安静无声,大姐拉着小丫头离开,将憔悴的花红让给风霄。风霄凄然冷笑,收起伞放在了花红的怀抱里,又扶了扶花红的秀发,吻了一下她的冰凉的脸颊。
白阳很自信,从他的话中听不出任何纠结。风霄想着涌入体内的星河,越来越不自信,不由蹙额。
刀皇用刀,白阳也用刀。
“你说,刀和剑,谁更强呢。”风霄抱着花红,低声咕哝。他环顾房间,想起那日花好月圆,美人如画。
美人仍在,花在楼外。
然后,他将花红稳稳地放下花红,打起伞,慢慢走出高楼,走到柳树下,将一盆一盆菊花搬到花红的床边。
柳树下的清香越来越淡,楼内的清香越来越浓。
美人依然如画,花应开在美人身边。
陷入熟睡之中的花红,疲惫沉静紧绷的脸,在花香之中,柔和地舒展开来,出现似有若无的笑。
风霄盯着花红,满脸歉然,
“连冰都不留了?”风霄咬牙,已经猜到了花红暴怒追菊的狂野模样,欣然地笑了起来。
十七盆菊花在房间里随伞风舞动,清香飞向花红、裹着花红。风霄也如白阳般直直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花红。看着看着,他将伞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抬起手,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握了握拳.....
白阳将菊花放在了两盆菊花之间,又将左手中的刀插进了衣兜里,举起了靠墙的青油纸伞。
“王头,该走了,我去看了一下,守不住了。”袒露双臂的汉子对着王贵轻声提醒。
“是啊,王头,我是真的坚持不住了,都快跑脱力了。”另一个精瘦的男子上前,在王贵耳边说。他先前去洒岳武的棋子,然后又被那通天境与三名覆雨境的战斗吓得钻进了古道边的山林里。山林寂静无声,他警觉地向南方的山林望去,看见了一片诡异的黑雾,吓得他屁滚尿流地跑回扬州城。回到扬州城还没完,刚踩着云梯登上城墙边直接被人带走,然后和王贵来执行这个守门的任务,气都没喘匀过。
再说这一夜,他们兄弟虽然只是在楼门外站着,未受波及,但是楼内的打斗、大姐的嘲讽与愤怒以及南山传来的响声,早已经将他吓得魂不附体。
“走吧,到底是为什么呢。”王贵心不在焉地转身,也觉得离开的时候到了。转身望向南山,却只能看见模糊的气团。
南山,十一人已经战成一团,黑气与火热、剑光与拳影交缠在一起。
一片混沌,一片碎裂。
混沌的是虚空,破碎的也是虚空。
王贵心生向往,握紧刀鞘,又想起了自己的刀谱。十一个兄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突然抽了抽鼻子,看着他又转向了玉女苑。
喉结上下滑动数次,漆黑的双眸望向高楼,迟疑地抿了抿嘴,他想要说些什么,嗓子又像被棉花噎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迈着灌了铅似的沉重脚步,默然离开。
“老王,咱们是兵,不高也不低。”
声音很大,很骄傲,从王贵身后的十一人中传来。王贵没有听清是谁说的话,也没问谁说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行十二人,向扬州城西方的贫民聚居区、向一片肃然压抑的城墙近处的居所走去。城墙上,士兵更多更密了,寒光连成一片。
十二人,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久违的战场的血腥味。
王贵和兄弟们告别之后,没有回家,独自走到城墙下。他仰望着高耸的城墙以及城墙上整齐排列的士兵,喘了几口气,嘿嘿地咧咧嘴角,转身向扬州城内繁华的大街小巷走去。
每日在扬州城巡逻,已经成了王贵的习惯,不在城内走一走,他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漫无目地走到街道上,繁华的景致与吵嚷的声音,都随着人流,从他的身边匆匆流走,未在他的心里,激起一道涟漪。
他的心,有些空,一种不知道前路在哪里的空。想要找一个人问问,接下来、离开扬州城之后,他该何处何从,迷茫地望向四周,人影攒动、来来往往,没有一人可以给他指引方向。
正午,城门大开,杂乱的人流汹涌了起来,推出了一把青油纸伞。那把青油纸伞,仿佛混沌尘海之中的一朵出尘青花......
王贵下意识地咧了个嘴角,他没有注意到,和白阳相熟后,他的很多动作都学起了他。
慕地,他打了个寒战,想起前辈对风霄说过的,‘你是我的’,旋即嘿嘿笑着眨了眨眼。
眨眼间,青油纸伞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有钱吗。”人还是那个人,面容平淡,语气平静,空洞的眼球没有丝毫波澜,总将疑问句说成陈述句。
他,一身白衣似雪,把一把青油纸伞转成青色的花。
他,手里提着一壶酒,一壶清香怡人的酒飘着酒香。
王贵突然觉得,前辈手里的酒的香味,更加浓了,沁人心脾。他喝过这种酒,香满楼的,前辈请的,那时的酒,只是辣。
“算了,你是个穷光蛋。”白阳淡漠的语气中充满嫌弃。
“......”王贵愕然,尴尬地挠了挠头,旋即愣在了原地,白阳的话,除了嫌弃,再无其他。王贵能够感觉到白阳语气中的情绪。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伞风扑面,将他从沉思中吹醒,青油纸伞和伞下的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王贵猛然惊醒,前辈不见了,他还有很多话要说,还有很多疑惑需要解答。
“还不快跑。”白阳的声音很大,将周围很多的人都吓了一跳。
青花再次在王贵的眼前转了一圈,王贵赶忙跟上,也顾不得问缘由,循着那道白影青风而去。
王贵的速度很快,比之前快很多,他跑得也很畅快,在人群中闪躲穿梭,宛若一道疾风,一直跟着前辈跑回了两头堵死的胡同。
“前辈,你的衣服上有几道鞋印。”王贵喘了几口气,上下打量白阳几眼,憨厚地提醒。他想说的话很多,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随意地找了一个话题。
“坐,给你一个忠告,别惹老女人。”白阳郑重地说,将伞收起来,轻轻地扶了扶酒壶,开始珍重地倒酒。这壶酒,是他用生命换来的......
酒香四溢,和菊香交融在一起,两人相对端坐,一人如杯中酒水,平静却透着无穷的韵味,永远看不透他的过往。
另一人则神情焦灼,一脸迷茫。
“前辈,你不怪我吗。”沉默了半晌之后,王贵终于鼓足了勇气,大声地问。他收了前辈的刀谱,受过前辈的指教,却拦住了前辈的路,坏了前辈的事。
他的心里很不安,说不清缘由的不安。
“你觉得你错了吗?”白阳已经有了一张新桌子,食指敲打在桌面上,响声清脆,如琴音飘渺。王贵突然发现,前辈,心情很好。
“我不知道。”王贵低头嗫嚅着,他觉得前辈给他刀谱的时候对他的期望很大,他让前辈失望了。
白阳空洞幽暗的眸子毫无光亮,将王贵的一举一动都收在了眼里,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
“知道为什么吗。”白阳慢悠悠地问,显得漫不经心。王贵感觉到了他的郑重,抬起脸与白阳四目相对,神情肃然、双眸凝重。白阳低头闻了闻酒香,一本正经地说道:
“因为你不够强。”
白阳轻轻地灌了一杯酒,似在润喉。
王贵看着前辈喝酒,也拿起一杯,烈酒入喉,冲开了心底的一块儿石头。兵,需要服从命令。然而,正因为他不够强,他只能执行命令,却无法知道执行这个命令的原因、目的、对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不够强,强了才有资格。
一语如醍醐灌顶,王贵幡然明悟。
“谢前辈指教!”王贵起身,恭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他想说的话很多,最后却只是简单道谢。
白阳并不在意他的动作,也不在意他的话。他转动酒杯,让清香散得更快,幽幽说道,
“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在为你创造机缘。”
话落,他的眼神冷冽了许多,空洞的双眸,竟闪出一丝幽暗的光,凌厉如刀。
王贵呆呆地挠了挠头,这句话,他不懂,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前辈之前说的话,他都能听懂。
“你们的将军多大。”白阳看着钉在原地的王贵,指着椅子问。王贵重新坐下,略一思忖,似乎明白了白阳的意思,他不确定地回答:
“好像很年轻。”
——
风霄站在花红的床前,把伞放下,又握了握拳。
床上美人,床边美花。
风霄向前走了几步,眼皮微合,凝望着花红仍然紧闭的双眼,咬了咬嘴唇,俯下身子,将视线转到了两处突起。然后,他挣扎着闭上了眼睛,缓缓地探出了裹上了一层盐的猪手……
酥软无骨,滑·嫩如水,只是有点小...还有点硬......
“手感好吗?”
“没有上次好。”
“是吗,上次怎么好。”
“其实,这次也好。”风霄睁开忧郁的眼睛,真诚地说,哪里能见到一丝尴尬的模样,炯炯地看着羞成熟虾似的花红。
花红咬牙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收回了自己主动探出的手,捂住剧烈起伏的胸脯。然,她正要故作气恼地训斥流氓,下意识地抽了一下鼻子,眼珠一转,脸上的羞红潮水般退了下去,额上青筋暴突,气急败坏地对着风霄大喊:
“我的花呢!怎么又少了,他又用破冰换我的花是吗!我......”菊花的清香又少了一分。
风霄只是摇头,没有忍心告诉她,这次连冰也没有......
花红怒视风霄,忽然发现了风霄的脸色惨白如雪。
那夜的记忆就在一片雪白间毫无预兆地袭来,将她的眼帘中兀地染成猩红一片。
然后,她颤抖着伸出手,探向脑后,指尖触到发稍的刹那,身体和她的动作僵硬滞止。心脏在她往日最喜欢最熟悉的菊花香里,缩成一团,将鲜血凝固。
这一次,没有抱着她的温柔的怀抱,没有想要携油的坏笑,没有轻抚她的秀发的双手……
花红浑噩地看向风霄,风霄已经消失在了床边,握紧拳头看向南山。
伞风将冰凉的话带到一双冰凉的耳朵里,不是对花红冷漠,而是死一般的坚定:
“接下来,就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