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的第一天,太阳升起的晚了很多。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升起。
天空灰蒙蒙的,即使是到了原本应该日上三竿的时候。
连惨淡的冬日阳光都没有,也似乎睁开眼的人心头,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霾。
杜英倒是没有受到坏天气的影响。
他的心情很好,只是手臂被新安公主和归雁一左一右给瓜分了, 抱着、压着,也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怎么折腾的,反正一阵酥麻酸爽,在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窜上心头。
睡得迷迷糊糊,所以昨夜的种种,一直到杜英晃了晃头之后, 方才一点一点的泛上心头。
先是被感动的要死要活的我家殿下, 直接就抱着不松手,又哭又笑的, 最后在杜英的循循善诱之下,半推半就的吹奏起玉笙。
而很快,新安公主就因为着实拙劣和生疏的技术,差点儿让挤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夫人们守活寡。
所以无奈之下,郗道茂亲自上阵,指点技巧。
一时风生水起,小楼吹彻玉笙寒。
之后为了坚定不移的落实阿元的要求,杜英又接着扑向原本在看戏的阿元,但是被阿元给踹开了。
让他注意身体。
小姑娘们没轻没重的不心疼,谢道韫还心疼呢。
然后······说好的大家一起守岁到天明,结果还是陆陆续续的都睡了过去。
杜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后一个睡着的,但是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人踹了自己一下。
也有可能是睡姿一向不端正的茂儿想要把腿架上来,但是迷迷糊糊之下误操作了。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看着床上一个个还睡得正香的夫人和丫鬟们,杜英对于自己能够在乱世之中还拥有这样的齐人之福已经心满意足。
他环顾一圈,很快发现少了一个人。
谢道韫呢?
披衣起身, 杜英揉着腰向外走去。
守岁一时爽,还好下次守就到一年后了。
真的扛不住。
等杜英打着哈欠离去之后,原本睡的正香的新安公主缓缓睁开眼睛,根本就是在装睡。
她不安的在身上摸了摸,又注意到已经和她面对面的郗道茂同样醒了过来,不知道是一样装睡还是被她窸窸窣窣的小动作给吵醒了,好整以暇看着她。
新安公主也回想起来昨天都发生了什么,半是庆幸,半是害羞。
她自然也不想就这么一时情动之下把什么都交代了,但是想了想昨天认真和郗道茂学习的模样,仍然觉得自己是晕了头。
所以她责怪的说道:
“茂儿姊姊,昨,昨天怎能······”
怎能引着我行那种事?
“喜欢他么?”郗道茂笑眯眯的问道。
新安公主这一次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当昨天他给出那个承诺的时候,自己已经无法阻止这颗心里装满这个人了。
这般魄力和这般体贴,正是在宫墙之内如履薄冰的新安公主所期望得到的,所以杜英的确能好修补了她心中的裂缝,也让她再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兴趣。
既然还活着,那就不妨和杜仲渊一起看一看,这个世界到底能够变成什么样。
当然, 她也有更不切实际的幻想,就是有朝一日见到爹爹, 见到太后,告诉他们,想要把一切都变得更好,其实并不是只有你们想走的那一条路。
动辄打打杀杀,不见得就能改变和解决所有的问题。
新安公主的干脆,倒是让郗道茂微微错愕。
毕竟她是心思细腻且胆怯的人,更喜欢把心中的这一份眷恋深深藏起来,却不知道其实她的心思,在一言一行之间,都能够看出来。
抿唇笑了笑,郗道茂说道:
“既然心中喜欢,那么自然也应该想要让喜欢的人开心,那么又有何不可呢?
夫君常说,闺房之乐,有更胜于画眉者。
这便是他的乐趣,就像是他反过来为你的时候,殿下不也是很欢乐么?”
“诶诶诶,好了好了!”新安公主捂脸。
还有几个小丫鬟,不知道是在真睡还是装睡呢,所以我们不要说这件事了。
郗道茂点到为止,一样翻身下床,伸了一个懒腰:
“新的一年了······”
新安公主看着她舒展的身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果然,还是茂儿姊姊能够让她找到共同语言。
谢姊姊有点儿打击人。
“这一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郗道茂接着说道,“但是能够身在其中,亲眼所见,总是能让人庆幸。”
新安公主也麻利的起身:
“姊姊说的对,夫君已经起床去忙了,妾身更不应该懈怠。”
“昨天还不好意思叫夫君呢。”郗道茂调笑道,新安公主自然更愿意用杜家小媳妇的身份,她也就不和殿下客气了。
虽然昨天已经是倾囊相授,两人该份属师徒才对。
不过这种事儿,晚上盖上被子也就算了,以两个人的脸皮厚度,现在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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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很快找到了谢道韫。
她正坐在堂上,翻看着一份公文,旁边的小火炉上,新烧的水在咕噜噜作响,马上就要开了。
杜英在她对面盘膝坐下,正要那一块点心,但是手被谢道韫拍了一下:
“早晨起来,刷牙洗脸了没?”
“那当然。”杜英露出一口白牙,“还有青盐的咸味呢。”
“那岂不是没有漱干净?”谢道韫没好气的说道。
“留点儿味道,回味无穷。”杜英笑道,做了一个舔嘴唇的动作,意有所指。
谢道韫就当没看到,不然说不过两三句话,自己就得败下阵来,所以直接把手中的公文向杜英那边一推,方才施施然提起小铁壶,烫一下杯子之后沏茶,动作行云流水。
杜英则顺势接过来公文,旋即皱眉:
“邺城兵变?”
“不错,邺城变天了。”谢道韫沉声说道。
“慕容垂据邺城而自立,慕容恪自枋头,慕容儁自青州,同讨慕容垂······”杜英轻声念出来,“慕容儁从彭城出去了?”
“嗯,荀都督显然也是听从了夫君的建议,放慕容儁北上,兵不血刃拿下了彭城,如今徐州已重为朝廷所有。”谢道韫回答。
她把“朝廷”两个字咬的很重,也是在提醒杜英,荀羡很有可能不会成为他的盟友,而是敌人,哪怕双方在对阵鲜卑人上有共同的利益。
杜英对此早有准备,轻笑道:
“只凭徐州,荀都督也不好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