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尘璀璨,月色朦胧迷人。
恒王府众人皆无心欣赏这夜色撩人。本是殿下回来,和府上下开心之时却被萧奕峥回府时淡淡的一声即日起关闭王府大门不得外出搅得疑惑忐忑。
忠伯则管束着一众人等该当差的当差,该休息的休息。于是,大家虽心都想着去那王爷一回来便一头扎进的朝兰苑打听一二,但也只能想想。
而朝兰苑内,众人忙着伺候安抚的是月影。
萧奕峥撂下一句:“你们去照顾月影。” 便领着清溪的径直走进了卧房,随手关上了门。
清溪自出宫上了王府马车后,便想问他怎提前回来了。
但马车外的赵信偏偏主动开口和月影聊了起来:“没事,你别怕。殿下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先回王府,说是王妃进宫了。他转身进宫向陛下请安后就想接王妃回府。也真是赶的及时。”
“我是真不知……赵大哥……我是不是惹祸了……”月影的声音战战兢兢柔柔弱弱,皆是心有余悸的惶恐不安。
清溪实在听不下去,唤她:“月影,你进马车来坐。”
月影想着自家小姐与殿下久别重逢,自己再怎么害怕也不能打扰这两位独处时间啊。
但马车的门已然推开了:“进来。” 清溪不容反驳的催促她。
可怜月影刚被吓的不清,还得如坐针毡的与萧奕峥与清溪共处一辆马车内。
清溪是拽着她的手一路。她知道那是想给她安慰压惊。而一旁的萧奕峥自月影进内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了。
故而,从皇宫至王府,这两人是一句话都未说。
月影总觉得这气氛本不应如此啊。
而清溪的手虽覆在月影微凉的手上,却总觉得感受到的是萧奕峥手心的温暖,以至于跨进卧房后,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两手相握,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触感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为什么要搅合进来?” 萧奕峥低沉的嗓音突兀的响起。
清溪恍然抬头,看向了他。
她知道,他问的是设计广王那件事。
她瞧着他脸色严肃,目光直逼自己而来,语气里也无一丝的温存,全然不似今晚在宫中待她柔和,心里有些不悦。
“你不知道很危险吗?” 萧奕峥上前一步,声音更是刻意的压低,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清溪见他肤色虽晒黑了些但整张脸却因为瘦削而更立体威严。她直瞪着他,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回信?” 萧奕峥凝视着他,又一问。
说到信,清溪脑子里蹦蹦蹦的冒出了他写给她的四个字:胆大妄为。再听听他这一进门一连三问的态度,这心里的不满瞬间转化成了委屈。
这眼中似有什么潮湿之感,越来越强烈,她拼命想控制,但无济于事,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就这么缓缓流了下来。泪水不受控的流下时,她突然也不想忍了,大声回道:“殿下一回来就兴师问罪吗?不就想说我胆大妄为,不安分守己吗?是我自作主张,是我不自量力,是我不该操心你的事,是我不该在这恒王府里,行了吧!”她一股脑的说了一大堆,越说越觉得伤心,越说越不顾忌自己到底在说什么,眼泪也越流越多,她索性也放肆的哭起来,全然不顾一旁已经整个呆懵的人。
萧奕峥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被自己问哭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女人哭。以往,无论哪个女子,因为什么原因哭泣,若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他都会安慰两句,抱着同情友善礼貌的心态。
但此刻,清溪出乎意料的泪水与控诉让他突然慌了,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被利刃划开,让他一缩一痛,十分难受,亦十分后悔自己为何要让她牵扯进来,让她这么难过。
他看着清溪背转了身,纤细的后背微微抽动,心里很不痛快,本能的想要上前轻轻按摩她的背,但终究叹了一声,没有这么做。
他跨至她身前,扯出她手中的绢帕,抬手轻轻的替她拭泪。
清溪也没有抗拒,只是微低着头不看他。她哭累了。两人的距离颇近,她能听见身前之人浓重的呼吸声,似有些紧张而紊乱。
萧奕峥轻咳了两声,轻声道:“别哭了,我没有那么说你。”
清溪猛然抬头,黑亮的眼睛里满是萧奕峥的眉眼:“你有!你说我胆大妄为!”
萧奕峥手一顿,旋即嘴角含笑,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原是在这等着我,你确实胆大妄为。”
清溪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帕子,瞪了他一眼,转身坐下,自己整理了会仪容。
这一通哭,她发泄完了,可以冷静了,也该和他好好谈谈今晚的事了。
她刚想开口,却听萧奕峥在她身边坐下,温柔道:“对不起,也谢谢你。阿珩,以后莫要用自己去冒险。”
清溪抬眼向他。他这亲柔的一句对不起谢谢反倒让她还残余的那点委屈气恼不好再提了。她嘴角动了动,还是颇为大气的道:“我知道陛下一定会告诉你前因后果。其实广王爷若是不倒,我也并不心安。毕竟当日宝鼎山上发生的事便是发生了。所以,我也算是帮自己。”
听他这么说,萧奕峥眉间微蹙,倒又有点不是滋味。半晌,他才开口强调道:“无论如何,以后都不可以如此胆大妄为。”
清溪撇了他一眼,心里知道他是出于关心,可怎的去了一趟西南人变得如此愚笨了,偏偏还提那四个字。
萧奕峥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急忙温和的笑着,生怕她又要掉金豆子。
清溪一扬眉,促狭道:“殿下那四个字可真正用力十足,我瞧着也不像右臂受伤之人写出来的。”
萧奕峥知她是调侃,也只是笑笑,下意识的抬手扶了扶右臂受伤处。当日,他焦急的写完两封信,右臂伤口便有些渗血,被军医教训了好半天。
清溪见知笑不语也是没什么心思打趣他,又见他扶着右臂,急问道:“伤的重吗?伤口还疼吗?”
萧奕峥见她一脸关切,眼神落在自己的右臂上,心中一暖,摇了摇头:“无事。” 他见清溪的眼并为挪开,便也静静地看着她。
他走了三个多月,从初夏到初秋。眼前的这张脸分明也清瘦了些许:“所以是因为那四个字生我的气,不愿回复我的信?”他问。
清溪眼神一顿,不置可否。
这个答案,她不好回答,是,也不是。
萧奕峥以为她是默认了,便笑道:“我原不知你尽也会这般小气性。” 他说的颇为宠溺。
原本清溪是绝不高兴别人说她气性小的,但他说的颇为宠溺,也带着点纵容之感,她尽听出了赞扬之感。
“我在西南初初听到消息,也不知具体情况,是着急也是气恼,所以才写了那四字。” 萧奕峥接着解释道。
清溪点了点头。
萧奕峥接着问:“你这几月在府中过的好吗?可有遇到什么难事?”
清溪又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偏过他的注视,看着一旁的灯火道:“李姑娘在府中,我们也时常在一起说笑。其实广王的事,李姑娘也是关键,若不是她看出带头人的底细,朝廷的审问或许不会那么顺利。”她说完,半晌没有听到萧奕峥的回话,便挪了眼神,又对上了萧奕峥的眼睛。
萧奕峥脸上浮出探究不解,一双眼睛深邃的看着她,似是要把她包裹进他眼神之中。这眼神看着她心跳又快了起来。她眨巴了眼睛,摸了摸脸上,早就无泪了啊,他为何这么看着自己。
她咬着嘴唇犹豫的开口:“你,要不要,现在去看看李姑娘?她在夕……”
“我为何现在要去看她?”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奕峥硬生生的打断了。
他的语气不似刚刚亲柔,而是带着些干涩暗哑。
清溪一顿,不知该如何回复。
萧奕峥凝望着她,直接问:“李菡住在府里,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清溪嘴角动了动。其实,她很早之前就想与他谈谈这个问题,但今晚有这么个时机吧,却好像不知该如何说了。本来,她想说她介意,最起码在他们契约的一年内,她不想府中有他的任何红颜知己。但如今的情形,她又怎好说介意。人,是她让住进来的,况且李菡还立了大功,皇帝也已知道并且都未说一言半语,已是默许,她难道还能让搬出去,拆散一对有情人不成。这种事,她是最不屑做的。
见她没说话,萧奕峥俯身上前,追问道:“一点都不介意吗?”
清溪看着他,有些纳闷。照理说,他希望听到应该是不介意。但他这幅表情,自己是一点都琢磨不透,他这是希望自己说不介意呢还是介意呢?
她浅浅一笑,含糊道:“李姑娘的事,既然你回来了,还是你做主吧。”
萧奕峥的眉皱的更紧了,见她随手捞过茶盏,咽了口茶,嘴边仍然挂着笑意。他没有再继续问,而是起身道:“今日大家都累了,先歇着吧。”
“那今晚之事……”清溪本想和他商量宫里的事,却见他摇头道:“不急于一时。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月影白受了委屈。”
说完,他提步向门口走去。快要推门而出时,他脚步顿了顿,转身看着清溪道:“本不该,也不想,将你困在王府,牵扯进朝局复杂,皇家倾轧中。你本该有更自由更无拘束的生活。你且再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