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都,恒王府。
赵信垂头丧气的回府,忠伯迎上去问:“怎么样?”
赵信摇了摇头:“没见着。”
“哎,怎的这月影姑娘也是个倔的。”忠伯的语气既着急也无奈。
自凌清溪死讯传来,月影悲痛欲绝。
她起先情绪激动,直斥萧奕峥,说她家姑娘是因他丧命。
萧奕峥只说了一句那不是你家姑娘,而后对清溪身后事不闻不问,甚至既不允许其陪葬盛陵也不允许其回到凌家祖陵。
后来还是皇帝下旨将“清溪”的官椁安置在了城外的巩华村。那里因为风水极佳是众多朝中官员选定的身后之地。
因着这些缘故,月影连杀了萧奕峥的心都有了,却痛恨自己的无能能力,便毅然决然的回了凌府,断了与恒王府的一切联系,连赵信也不肯再见一面。
“你也别灰心,隔日再去。”忠伯安慰道。
赵信无奈点头,振作了一下精神,问:“殿下呢?”
忠伯指了指书房的方向:“还在忙。几个尚书大人刚刚离开。”
朝廷即将开科考,萧奕峥与朝中相关官员为此事已然忙碌多日。
此次科考,朝廷不仅加试了武考,还特别说明接受符合条件的非大成户籍人口参与考试。
这条提议一经提出,便遭到了朝中部分官员的强烈反对,然支持者也众多,两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辩了多日,最终是萧奕峥一锤定音,不容反驳。
自恒王妃去世后,众人都发现恒王殿下与以往不太一样了。
现在的恒王不苟言笑,一脸严肃,似乎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即便是面对皇帝,也从来没有好脸色。然而皇帝却越发的信任他,再加上皇帝的身体欠安,朝中的很多大事其实与其说是皇帝裁断,不如说是他与萧奕峥共同裁断。
思及萧奕峥不分日夜的忙于政事,赵信眉毛轻皱,提步欲走。
忠伯急忙拉住他,嘱咐道:“殿下吩咐你的事,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能把话说死。”
他知道赵信一直在按萧奕峥的命令到处追查王妃的下落。已故之人怎还能有什么消息?纵然他自己觉得这是荒唐之事,但也只这是萧奕峥的执念,他怕没了这份执念,这人会垮。
赵信点头如捣蒜:“忠伯,你每日叮嘱我一遍,真真是有耐心。”
忠伯看着他风一样离开,无奈叹气,他不得不如此不厌其烦的叮嘱。
自他家王妃过世,他家王爷的种种不符合常规的表现让他每日都处于忧心之中,生怕哪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能让萧奕峥彻底崩溃。
赵信走进书房时,萧奕峥正在埋头书写,一旁的烛火照着他的半边脸庞,这张脸明显已然瘦了一圈。
萧奕峥似乎忙着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意识到赵信走了进来,直接道:“明日一早我要去贡院,你若没什么事就去休息,明日起早与我同行。”
赵信低声道:“谢大公子正在凌府。不知道小凌大人能不能劝动他参加此次科考。”
萧奕峥笔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赵信,又低头书写,只淡淡道:“他们二人的交往只因性情相投,你如此想,倒是狭隘了。谢植原为救我进京,如今未回北粟,不是为了入朝为官,我亦不会逼他。”
说完,他默了会,搁下笔,抬头,直视着赵信,认真的问道:“近日可有新的消息传回?”
赵信头一垂,踌躇了会,还是老实道:“没有。”
萧奕峥默不作声。
赵信想起忠伯的叮嘱,急忙又开口道:“天下之大,怕是急不得。”
“是啊,天下之大,她若不想现身,我又能如何呢?”萧奕峥喃喃。
赵信后脊背一凉,总觉得这话怪异。
其实同所有人一样,他并不十分相信萧奕峥坚持的凌清溪还活着。
当日,凤阳宫的大火虽让置身其中的人面目全非,但萧奕峥亲自调查了三日,所有的证据皆表明那就是凌清溪。
即便如此,萧奕峥依然拒绝承认此事。所有人都觉得他许是魔怔了,但除了对于王妃丧仪之事漠不关心之外,他的生活似乎一切如常。
皇帝授权他主办了湘王与袁家之案。此等谋逆大案,牵扯范围甚广,朝中也有声音建议划条红线,红线以下莫要一再牵连,他拍了案桌道:“若是冤了一人,你们来取本王首级。”
袁易被斩,即便是湘王也被赐死。
要知道,大成开国以来,还未有宗亲被赐死。
朝野内外因此案都震动不小。
他以雷霆手段处理此案,让很多人有些错愕。毕竟,在他们的映像中恒王殿下是宽和洒脱之人。
赵信还记得,湘王与袁易行刑那日,他陪着萧奕峥去了盛陵。
萧奕峥在那跪了半日,神情悲恸。
至于他对于王妃丧仪等事的不通情理,除了月影,凌家的人也未责怪于他,只是少了往来,即便他如今如日中天,加封了摄政王,凌清松见到他亦是不愿亲近之态。
他吩咐动用行走江湖之时结交的朋友等一切力量暗中查询凌清溪的下落时,赵信有些错愕。
他不敢说:殿下,王妃不在了,你莫要魔怔了。
他只得提议道:“殿下,这怕是不妥,毕竟天下尽知王妃已经不在了,若是传出您还在民间找她,这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再加以渲染,恐是祸事。”
萧奕峥沉声道:“我不介意因此惹出什么祸事。至于你怎么去办这件事,怎么个说辞,你自己定。”
他皱眉,不假思索的回了句:“那用朝廷的力量岂不是更好?”说完,他便也后悔了,觉得自己说这话蠢了,朝廷不是他萧奕峥做主的。
谁知萧奕峥却冷冷道:“公器私用,你觉得好吗?”
他一愣,还这么理智冷静的人怎就偏吩咐他办如此魔怔之事呢!
他将王妃的特征列出开始了广撒网的寻找,只说找的是自己家的亲戚。
为此,他联系了远在蜀中的李涵和回到万元楼的江练。这两人当然知道他真正要找的是谁,但都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他想他们与自己一样,只觉得所做之事甚为荒唐。
“听梦找到了吗?”萧奕峥的一声低问迅速让赵信回了神。
“没有。”这次,赵信答的斩钉截铁。
据谢植所说,一直与他一起的听梦突然有一日便不见踪影了,一直没有回来,那是在凤阳宫大火之前数日。
萧奕峥抬手拧了拧眉心,默了会,平静道:“也许被当作你们的王妃下葬之人便是听梦。”
这一句平地惊雷,赵信上前一步,惊问:“什么?”
萧奕峥显得很疲累,似乎不愿再多说一句,挥了挥手,意思是让赵信退下。
赵信便也不忍再追问,只得说了句:“殿下早些休息吧。”
他转身即将退出书房时,又听到萧奕峥的低低说了句:“你这样找是不行的……”
赵信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问道:“什么?”
“她不愿回来自然有她的道理……莫要勉强了她……她那般智慧,怎会让你轻易找到……不用你了……”
赵信顿了顿,又觉通身冰凉,听他说话的语气那般游离,他不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道了声是,便退了出来。他嘱咐门口当值之人要万分留意屋内状况,自己在门口站了会,便忧心忡忡的出了府。
依在椅背之上的萧奕峥,缓缓睁开眼,他的眼中已然布满血丝。 他摩挲着手边的那个荷包,又取过搁在桌上的玉兰簪,看了又看,手中一握,将这两样物件贴在胸口,哑声喃喃:“你是在怪我吗?怪我不能兑现曾经对你的诺言?我说过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让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然而,我却都没能做到。让你因我一再冒险,一再受到伤害,而伤害你的人,我也未能替你讨回应有的公道。阿珩,你在怪我对不对?因为这样,你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你定是在怪我的……应该的,应该的……”
他一再坚持他的阿珩还活着,并非他有什么真凭实据,而是这是信念,这份信念对他来说如同生命般重要。
那日,悲痛欲绝病了多日的曾启道特意登门问他:“且不说殿下如何对待她,就说殿下神情自若的忙于朝中政事,毫无半分悲伤可言,仅仅就以一句你觉得她未死为托辞,殿下良心何安?彼时,你的一腔深情皆是作假不成?”
他看着满眼冒火,恨不能将自己生吞活剥了曾启道,还是一脸平静道:“她未死。”
曾启道大吼道:“萧奕峥,你疯了不成!”
这一声吼让屋外的侍从一身抖。
曾启道回完这一句,还想继续发作,萧奕峥抬头问他:“所以你是来为她打抱不平,还是来劝我不再疯魔?”
曾启道舌尖上的话一吞,竟怔愣住了。是啊, 他是来干嘛的?自然为了清溪,但不能否认也是为了骂醒他!
萧奕峥看着他:“这便是我与你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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