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绛紫宫的道路上,林雅依旧戏谑沈均,攀扯道:“沈均小大人口才出众,以三寸不烂之舌抵御万军,太子殿下,您要不要听一听他的建议。”
赫毕尔辉狐疑相视,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似乎在说:这被欺负的还不够吗?再问沈均,无异于继续拔草寻蛇。
林雅似乎无视了赫毕尔辉的眼神,自顾自笑言:“还请小大人不吝赐教。”
沈均瞧太子辉气得不轻,但他必须秉承齐铭的意思,放出与齐铭一样的立场,言:“小臣乃北渊臣子,所说的与北渊陛下必然相差无几,若太子殿下实在无法接受北渊向西临示威的方式,我们也无可奈何,毕竟北渊不会与月中才兵犯过北渊的西临的好言相谈。”他立场坚定,转而再言时刚柔并济,“为君之道,先百姓,凉州损失惨重,不斥西临不足以安民心;太子殿下作为未来西临的储君,理应明白此理,双方都有无奈之实,这一点也请太子殿下见谅。不过小臣由衷的说一句,要么鱼死网破,要么臣服北渊,这同胞之间便可不相残。”
沈均规劝太子辉的话里面蓄藏无奈,使北渊威严尽显的同时又给了太子辉一个台阶下。
只见赫毕尔辉的面色稍稍柔和,这一路的气氛也逐渐缓和,宁无缺冷不丁地啧啧而笑,来了这么一句:“啧,要我说,西临管不了的贼乱北渊来管,西临不敢派兵镇压的部落北渊亦可代劳,太子殿下既省心省力,也无需再愁每年过冬之粮,西临百姓安乐、衣食丰足,北渊边境不再受侵扰,这才算相安无事。”他肆意另象的表达出北渊的欲问鼎目的,也说出了西临能得到的好处,话语嚣张且露骨,宁无缺从不喜拐弯抹角,而后他再述说出北渊这样做所潜在的风险,“最后只求太子殿下不要忘恩负义才是,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自然尚且如此,北渊如此决策若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得不偿失。”
宁无缺的话无疑是再次点醒了太子辉,北渊虽然有决心要让西临俯首称臣,但北渊也不会那么傻,北渊完全清楚这样做会有反噬的风险;这本是一场强迫西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交易,他的话就是告诫赫毕尔辉,如果想占便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赫毕尔辉突然有了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他才缓和的脸色又变得铁青,他在绛紫宫外停下了脚步,疑问道:“这位是冢门宁氏……武阳侯?”
宁无缺也停下,回应道:“家父尚在人世,请太子殿下慎言。”
“虎父无犬子,武阳侯威名赫赫,宁将军又胆识过人,实在不可小觑。”赫毕尔辉立刻夸赞道,转而言之,“不过,宁将军怎么就确定本宫会选择向北渊俯首称臣?”
宁无缺勾唇浅笑,直言不讳:“太子殿下谬赞,我与沈大人不过都是奉了上意,您也不用在这里装糊涂,哪个选择对西临最好,或者说哪个选择能让太子殿下活着出北渊,太子殿下自己思量。”
林雅作为看客,双目略显怀疑人生的样子,内心直呼:好家伙!这可比沈均狠多了,丝毫不带给面子的。
赫毕尔辉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打仗是讲究规矩的……”
“第一,大殿之上,北渊的陛下与摄政王已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北渊根本无需用放回使者来表现自己的自信满满;第二,北渊攻打西临毫无悬念,也不需要给自己留下后路,背水一战更能振奋气势;第三,使者是交战双方沟通的桥梁,太子殿下若不听劝,这使者要来有何用?”宁无缺挑眉驳道,飞扬跋扈、恣凶稔恶,双目散发的全是叫人见了就丧胆的凶光,他继续露骨而言,“不妨让我来告诉殿下什么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您的气节换我北渊必杀的气势,何乐不为?还有,规矩是规矩,我宁无缺打仗从来不讲规矩;这实际情况,就是南月与北渊有交好的倾向,你西临终会孤立无援,但凡北渊能够有个附属国,就必然势压南月。”
此时的赫毕尔辉彻底丢弃了弱势者的面具,他周身散发着王者之气,蛇目骇然冷冽,他勾唇冷笑:“北渊与南月交好?莫不是要笑掉本宫的大牙?凉州是个什么情况,摄政王会不知?”
“正因如此,北渊才更需要西临的俯首称臣!我宁无缺最忌拐弯抹角,太子殿下蛰伏六年,其心智城府真的像现在这般愚钝?”宁无缺回以狂傲,二人相视,目光所及之处,似有电光火石。
但凡西临俯首称臣,北渊能够有个附属国,北渊就必然势压南月。
“……”赫毕尔辉哑然,原来他这点小心思早就被看穿了,那么再演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沈均听了个不太明白,但可以明白的是,事情远不像表面这样平静,也并不是北渊单方面压制西临,这西临太子辉并不简单。
赫毕尔辉在承明大殿上装可怜、求世人怜爱,就好比一个拥有大爱的弱势群体在大众面前耍无赖,平白遭了北渊欺负一样。
而齐铭深知,对付这种偷奸耍滑的无赖,只能让性格强硬的人来,沈均若是风骨不断,那宁无缺就是铁骨铮铮。
宁无缺收了狷狂的笑,礼貌作揖,爽朗道:“绛紫宫大殿之上呈现篝火之围,北渊诚意在此,盛情款待,愿太子殿下好自为之。请。”
绛紫宫大殿上,红毯延伸之处,案几相绕、八面鼓相围,中间有一个圆形镂空的石板,石板上雕刻的正是沈悠悠当日所展示的画卷。
山河永固,天地同辉!
凤凰与梧桐树融洽的相得益彰,这镂空的地方注满了清澈的水,这水注的满,稍稍溢出了镂空石板,在天光以及烛火的照射下,水面波光粼粼;石板下的水池还畜养了全身通红的锦鲤,不多不少正好九条,锦鲤在水中游来游去,亦如红绸在石板的镂空处穿梭;鼓面芙蓉花开,石上流水浮光,整个大殿显得如诗如画,这天地山河尽现!
四周传来丝竹管弦声,曲乐悠扬动听;镂空的石板上有八个身着红橙渐变舞服的舞姬,她们举着烛台踏水而舞,她们站在石板上亦如一团火焰,旋转着忽散忽聚,时而风吹火光摇曳,时而静谧火光直直向上……
赫毕尔辉回首视之,不免震撼,报以慷慨愉悦,抬手作揖:“好一个篝火之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