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前夕,众学子领了考场门牌号,便开始准备明日所需,十年寒窗磨一剑,只盼金榜题名时,科举是迄今为止最具公平体现的形式;若主权者强行插手,科举就是选择奴役的场所,他们内定了特定的人,比花大量时间来调教一个新人更容易掌握的人。
纳新,纳的是新人,拢的是各方势力,整的是朝中局势,任何一个可以改变朝中局势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为了达到目的,所有的资源都可以为他们所用;而其他人便被归到了无用者的一边,这些人无用便是大局中的弱者,注定要落榜。
公平?什么是公平?强者定义的世界只对强者公平,弱者淘汰;若要公平,那就强大起来再与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抗衡。
承明宫大殿,翰林院奉题、齐铭点题时齐延竟撒手没管,他就那么自信吗?或者说齐延在,反而坏事?
冯介举着托盘将十二道题奉于齐铭案前,齐铭抬手将十二张题纸铺开,他并没有细看,反倒是在消磨时间,以冯介为首,沈献庆和苏焕在后头都感觉不自在;主要是因为苏澄儿回归,沈献庆对苏焕难免猜忌,而苏焕这人刚直,一时要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他更不会在自己的地方作奸犯科。
自沈均得齐铭召见已半月,齐铭没有任何表示,就目前来说,也没有任何行动;他似乎在犹豫,沉寂了一刻钟后,他开口问道:“不图小利,必有大谋。太傅以为?”
冯介拱手道:“爱图小利,必没出息。”
齐铭又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何解?”
冯介反问道:“若无远虑,近忧何解?”
眼前小利不足重,应有大局之观。齐铭顿悟,下令道:“太傅留下,你们都出去。”
沈苏二人面面相觑,互不理解的候于殿外,韩内侍招呼着李硕离开,殿内只余下齐铭与冯介;齐铭在十二张试题内挑出了两张,在拿第三张时,回头将看过的一试题抽出,道:“论前朝因巫蛊而败。”
冯介道:“臣以为,巫蛊无错,错在用蛊之人不忠,论为上者识人与用人。”
“非正道所得,必将被反噬,应取之有道。这便是苏学士的立意了?”齐铭盯着立意那栏的三行簪花小楷,由齐铭对每个人的了解可以推断,这分别是冯介、沈献庆与苏焕的立意。
冯介道:“是。”
那么剩下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沈献庆所写了;沈献庆认为,错在家传不外传,制蛊与破蛊皆在一族。
齐铭威目道:“朕觉得,都不对。”冯介低头待听,却久久听不见下文,他抬眼偷瞄,只见齐铭朱笔在题下添了一行赤色,“士风不正,如何复礼?”齐铭将纸张递到冯介面前,问道“太傅以为?”
冯介以为君之道论题,势在匡正为君者的认知;苏焕以天下公认的正道论题,已呈随世风而沉之意;沈献庆则以氏族私藏、怀璧为罪,高捧君主。
齐铭的意思是,不是君主的错,而是氏族的错,是氏族的风气不正,才衍生了一些奸佞小人与不忠之臣;君主修身固然重要,识人也很重要,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世间太多伪善之人,人心不是谁都可以一眼看清的。
一滴墨可浸染一杯水,一滴清水却不能净化一杯墨,可是一滴墨染不来一潭水、一湖水,一潭水、一湖水却可以容纳一杯墨。
士风正,则清流一片,这才是一劳永逸的。
而在冯介看来,这是齐铭在警告自己吗?中心有鬼便看什么都是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看看,谁是大鬼。
冯介心中本有愧,根本没法辩驳,他便应道:“陛下还未及冠,他日及冠必有大作为。”
这是那个动不动就逛酒楼、戏伶人的那个燕王吗?试想齐铭糊里糊涂这些年就只为在胡闹中顺利将齐延接回吗?
“如此,太傅就在此处誊写吧!”齐铭话音一落,便让位击掌,韩内侍差人送来白麻纸与上好的徽墨,还有封存试卷的封条。
齐铭让了龙椅!冯介一把年纪了经不起吓啊!只见冯介不慌不忙的走到了齐铭的对面,他将笔墨纸砚重新摆放,站着将试题誊写,又将试题亲自贴上封条。
待一系列的事都完工,齐铭将其他人重新宣召,然后下令:“李硕,由你替朕负责贡院监察一事。”
李硕抱礼道:“臣定不辱使命。”
殿外十八位监考官眼睁睁看着冯介等人将三张封存完好的试题请出承明宫,一路由麒麟卫护送至贡院。
“辛苦三位考官在贡院呆上九日了。”李硕向出题的那三位作揖,并将他们圈在贡院,一声令下,“封院!”
贡院全面戒严,除了本来的看院,还增添了二十麒麟卫;如此,一旦有泄题之事,就是冯介一人当责,因为试题内容只有齐铭和冯介知道,陛下作为主君可能泄题吗?
有道是,围城必阙,此“阙”为“防不胜防”。
冯介将试题交由苏焕,再由苏焕将试题封锁在柜,他把柜子的钥匙给了罗侍读罗慎独,由沈献庆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看着。
一切准备就绪,就待明日春闱开试。
景阳宫。
景阳宫是德妃刘娥姬的新住处,凤仪宫是宁锦书曾养过病的地方,到底是鸠占鹊巢了,她们之间将开始争夺主理之权,不然一个皇后协理,妾室主理,一个名不副实,一个名不正言不顺。
这不宁锦书正坐着凤辇路过景阳宫,恰逢刘娥姬出门,二人的辇架迎面撞上,道路十分宽敞,二人互相让一让便过去了;可宁锦书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偏就横在路中央,主凤驾的内侍喊道:“让。”
刘娥姬斜靠着座上把手,整个人差不多是在犯困的状态,罢手示意相让,一时的横移让人感觉不太舒适,直到刘娥姬的驾辇极其靠边了才停下。
“再让。”主凤驾的内侍再次喊道。
兰枝道:“陛下口谕,急召德妃娘娘。”
茯苓道:“皇后承祖制,奉陛下令多加学习治理后宫之道,马虎不得。”
刘娥姬拉了一把兰枝,叹道:“让吧。”
刘娥姬的辇驾再次横移,这次她移到了道路的另一边,同样是挨着边才停的。
宁锦书团扇掩面而笑,只听见主凤驾的内侍又一次喊道:“再让。”
刘娥姬原本是慵懒的,顿时给晃精神了,怒火已上心头,刘娥姬没有在退让,宁锦书依旧不动于衷,二人僵持不下,这么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多说一句。
宫道人来人往,刘娥姬终是没熬住下了辇,她被兰枝扶着直径走向宁锦书,然后她拽着宁锦书的凤辇的把手,小声威胁道:“姜笑语,你最好不要踩到我头上,惹急了我,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让摄政王背上欺君之罪的。”
二人面与面之间只隔一扇,宁锦书铃铃一笑,问罪道:“德妃这是精神错乱了吗?要不要请御医看看?你虽主理后宫却知法犯法,本宫是皇后,你不行礼是为何?”
刘娥姬冷笑,礼道:“臣妾告退。”
茯苓对刘娥姬的作为十分不解,道:“上回皇后好心帮她,她却不领情,这次与皇后公然对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虎落平阳被犬欺,之前她还唯唯诺诺的,是因为那些人的靠山还被陛下需要;摄政王是本宫的靠山,陛下与摄政王已不容水火,她得罪本宫是不会遭到陛下斥责的。”
茯苓问道:“她不怕悠悠之口吗?”
宁锦书道:“伤了陛下还能出来,出来就是盛宠,她的靠山只有陛下,可见她的疯病是为陛下得的。”
宁锦书起驾去了藏书阁,这个齐延前脚刚走的地方,她远观齐延离去的背影,待齐延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时才入了藏书阁。
宁锦书翻阅书籍时,终是看见了一幅画卷,画卷上的美人与她七分相似,特别是那双含有秋波的眸子,那眸子有一丝丝媚,又媚的自然且天真。
宁锦书的眸子好像已经失了灵气,怎么学都学不像了,她用手去抚摸画卷上佳人的双眼;当宁锦书心生邪念时便恨不得将这双眼给毁去,可每当触及到画卷时,手又不自觉的顿了一下,她终是把画卷卷好,放回了原处。
皇宫南门。
谢谦抱礼拦人,恭敬道:“德妃娘娘。”
“近来陛下时常头疼,陛下御令,命本宫即刻出宫前往慈安寺为陛下祈福。”刘娥姬草率的将御令给谢谦看了一眼,也不管人看没看清,立即收入袖中,和兰枝抬脚就踏出了南门。
谢谦眯着眼,的确没太看清,倒也没拦,歪咬着下唇轻薄而笑,再看了一眼刘娥姬,哼声后继续值班。
这个女人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话也冷冰冰的,初见时一根发钗二话不说便插进了皇帝胸口,虎女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