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葶苈嘲笑道:“荣妃,一朝鲤鱼跃龙门,话也说得如此漂亮了,早先陛下冷落你时,本宫还以为你是拙嘴笨腮之人。”
“花下一禾生,去之为恶草。贵妃娘娘,凡事可不能只看表面就武断做出定论;陛下也曾一日览尽锦安花,偶尔青睐禾草也不是没有可能。”宁锦书锦言带刺,说是齐铭雨露均沾,花草皆承恩露,实则在说郑朝颜肤浅、目光如豆;其中,禾乃谷物总称,人食五谷,必不可少,比起四时之花各分秋色,还不如一个禾草不可或缺。
郑朝颜到底是郑重的回了头,面色并不好看,随后嗤笑道:“是禾草还是杂草,恐怕还有待商酌。”
“呵呵……”沈昙不发一言,直接笑出了声,银铃之音很清澈,也很讽刺。
原来那些看待宁锦书的面容不是敬畏,是妒忌、是避面尹邢,只是她们还不曾发作,一旦发作,任谁抓到一点机会,就会风言醋语以对。树高则招风。她可没有沈昙那样的秉性,也没有锦安氏族名正言顺的撑腰,不敢明言明语,只能耍耍小心思;可她们都不是吃素的,宁锦书又陷入了难堪。
不过,这比刘娥姬从高处跌落,受尽嘲笑与屈辱要好上十倍百倍。郑朝颜瞥了眼刘娥姬,道:“刘妃,既然要思过,就退下吧。”
“臣妾告退。”随着刘娥姬的告退,这地方瞬间安静了,可刘娥姬并不准备领宁锦书的情,她走之前俯身在宁锦书耳边细声道:“禾草若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活该被当做恶草被拔去;宁锦书,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最清楚。”
宁锦书抬眼冷道:“刘妃娘娘,同室操戈,容易两败俱伤。”
“你依附权势各方讨好、两面三刀自成一派,两败俱伤无妨,三败俱伤也无妨,最终立于不败之地的,只会是陛下。”刘娥姬说完,离开了演武场。
宁锦书此刻终于明白齐延所说寸步难行是什么意思了,沈氏不知道她的身份,可刘娥姬知道、齐铭知道,宁锦书身份这件事是被默许的,那她与齐延纠缠不清就会让沈氏咬着不放,而她若威胁到齐铭,又是另一套说辞了。
反正刘娥姬是不会与她好好相处的,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与她真心相交。
萧瑟瑟这边回到了南月使团的地方,她坐于主位,静观武场动静;另一边,韩内侍将沈献庆与苏焕请上了高台,二人两两不让,竞相上前,坐在齐铭身后的两方案几上。六张案几,已满了五位。
南月将军问道:“郡主,那些被赐座高台之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萧瑟瑟道:“北渊开国之初,武将被分封各地,中央由文官掌兵,弊端尤为显著,导致中央薄弱,元氏出现了空前盛况,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齐四世为打破这种格局重用沈氏,沈氏本是一届军武世家,到底是娶了当年名誉在外的齐氏公主,从而沈氏出了一个文才。其中一位便是北渊当朝丞相。”
将军道:“郡主为何将功劳归于那位齐氏公主?”
萧瑟瑟道:“齐氏开国皇帝满腹经纶纲常,却一肚子坏水,打着正直的口号为阴谋披上了羊皮;他靠口才与谋略起家,想要成就一番口才便少不了饱读诗书,若谈谋略齐一世就是最好的教材,因此,文治就此排在了第一位;所以齐氏对子孙的教育尤为严厉,女子也不例外,甚至出现了公主与氏族男子同堂听学的现象。这位齐氏公主有风骨、有学识,她的后代,想不出众都难。”
将军道:“那另一位是?”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齐氏当真是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元氏也不例外;齐氏四代穷而奋发,五代出了个齐延,而元氏延至五代已无人可用,实在可惜。”一代创,二代守,三代耗,四代败,五代而止,至四代起,要么落魄到底,要么落魄后汲取教训再创辉煌;萧瑟瑟看得透彻,不只是在历史变迁上,更是在她自己的命运上,她这般聪慧的女子,命途必定不平坦;萧瑟瑟继续道,“后来,元氏请了外援,那人便是苏氏,苏氏不是个聪明的,论博学也比不上沈氏,就凭他是个铁憨憨,用那一腔不懂变通的孤勇深得齐四世重用,因为太固执,导致元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想爬起来都没有机会了。那第二位便是北渊有名的苏大人了。”
将军叹道:“一个演武竟让君臣同台,这样隆重,可见我南月的威慑力不小啊!”
萧瑟瑟一眼望去,赫毕尔辉映入她的眼帘,她道:“恐怕不是我南月值得北渊陛下这般兴师动众。”
将军疑道:“那是?”
萧瑟瑟道:“西临的太子也在高台之上,此事必然关乎西临;皇兄说,北渊越州的兵力始终是牵制西临最主要的力量,这也是摄政王最理想的用意,陛下这般阵仗,怕是要给摄政王施压了。”
演武场上,北渊的小将率先击溃一名南月兵士,武场一阵欢呼,齐铭也满意的笑了,齐铭道:“临世子,觉得朕的北渊将士如何?”
赫毕尔辉道:“北渊浮华三千,陛下这国祚延绵、江山永安,有摄政王一人辅佐足以。”
此话一出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赫毕尔辉的意思是,北渊有他齐延一人即可,其他人都不重要,其中可能包括齐铭。
齐铭才有的一丝悦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愠怒不言;沈献庆为防止齐铭因怒而失了分寸,出言问道:“临世子此话是不把北渊的其他臣子放在眼里吗?”他试图将舆论转到他与苏焕身上。
赫毕尔辉转头看着沈献庆,唇角略微上扬,颇俱挑衅的意味,道:“本世子也是北渊的臣,对北渊无甚功绩,不敢自称有用之人;临国乃北渊最西,本世子出于莽荒之地,见地也不如陛下,亦不知臣下对社稷之重;只知摄政王南下可敌南蛮,赴西可溃临国乱贼,北渊有摄政王,实乃北渊社稷之福。临国对待有功之人会赏赐牛羊与奴隶,会广传勇者之名,不知丞相有何功绩不被外人所知,值得本世子另眼相待,还请丞相大人赐教。”
他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齐延,表面在为难沈献庆,实则将齐延推至风口浪尖,更给予了齐铭难堪。
这次他不再说齐延的辅佐之名,直接演变成了齐延是福泽社稷之人,这世人只知齐延而不知齐铭。
齐延闻言并没有要开口辩解的意思,目光所及,只有演武场上二人的打斗之景。
那个胜了一场的北渊小将举着盾,一次次地抵挡着长枪的突刺,南月兵士攻势猛烈,一次比一次狠,北渊小将退的距离一次比一次多,退的时候颠簸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眼见就要不敌……
“临国以功绩待人,临世子眼中只有摄政王,陛下说话恐怕还不如摄政王一言,我等无功之人难入世子法眼,更不敢与摄政王比上一二,又怎敢继续献丑赐教您呢?”沈献庆有些气急,佯怒,将话抛回去;赫毕尔辉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去填吧!
“统领者慧眼如炬、任才任能,才能使国家兴旺,这足以证明其地位是重中之重;陛下统御万民,揽尽良臣便是最大的功绩,得摄政王这样的良臣,功绩已是千秋万载。”赫毕尔辉轻松应答,既没有否认自己之前说的话,也解释了齐铭不如齐延这件事,的确是个误会,他眼里自然有北渊的陛下;赫毕尔辉继续道,“丞相,这人之所以有功绩,也需陛下先认可、赏识才行啊!”
沈献庆难堪了,还真就变成了他一文不值,沈献庆内心小叹:也罢!齐铭不发怒比什么都强。因为,齐铭若发怒,便失了分寸,失了分寸就是向齐延低了头,就是变相的承认了赫毕尔辉的话。
沈献庆准备认栽之际,齐延笑出了声,他要发话了,他越过齐铭,将目光投到了赫毕尔辉身上,这束目光略显轻蔑,他道:“世子生于贫瘠之地,也难怪见识浅薄。古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尺之室因突隙而烟焚,可见小事不慎将酿成大祸;相反,若要将一件事贯穿到底,必是先由小的地方到大的地方,其间无论地方大小,有一人掉了链子就将影响整个大局;世子实在不宜以功绩论人,人终是不能光看表象以及世人所传而忽视其作用,各司其职便各有所功,环环相扣,每一环都不可缺少。”
场下,猛攻的南月兵士体力渐渐不支,一次比一次疲乏,在他发动下一次猛攻的时候,北渊小将找到了破绽;他用盾将南月兵士的长枪顶上,击起,长矛从盾的一侧刺出,随即又迎来了北渊民众的一阵喝彩。
南月又败了一回合。
赫毕尔辉恭谦道:“今日听君一言,胜读万卷之书,令人茅塞顿开;丞相大人,得罪了,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