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安到冢门正常赶路需要七日,急一点五日即可,若日夜兼程三日便可;宁无缺两日路程已行三分之一,他牵着马到了江州边境一处小城中准备落脚。
此地名为黑水城,该地虽是江州地界却下接凉州,是一道要塞之地,黑水城依傍黑水河而得名,此河直通苏州,是重要的漕运之路;因此此城虽小却五脏俱全,官府之人、江湖之人皆聚此处,这里免不了鱼龙混杂。
淮安客栈前,胡老道抱着他的招牌“预测神机,窥天减寿”蹲在此处歇脚,宁无缺迎面而来看着胡老道有些面熟,那胡老道也不含糊,满脸写着需要黄白之物的奸笑上前攀谈:“公子,咱又见了。”
宁无缺兴致正好,便一边招呼着小厮过来牵马,一边闲下来与人谈上一谈:“老混账,你的话不灵验啊!锦安我闯了,大殿我也上了,除了一顿板子无甚大碍。”
“诶,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情是需要以观后效的,公子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胡老道开口就是金句,只把宁无缺当三岁小孩来哄,真假难以分辨。
“……”宁无缺闻言无语,嘴角抽搐,兴致也在一瞬间消散全无,怒意忽而爆表,抬脚就想踹到底是忍住了,可嘴上不吐不快是忍不住要爆粗口的:“真是个老混账,滚一边去!”
淮安客栈柜台前的小厮往门口观望,看清宁无缺之后立马出来迎接,他向宁无缺抱礼:“少主,食宿已备好。”
胡老道被人骂好像已经习惯了,脸皮无比厚,亦端着耐心问道:“公子准备投宿一日?”
宁无缺没好气道:“有问题?”
“问题可大了,老道从黑水河附近过来,途中蛙鸣阵阵、蜘蛛收网,老道浑身感觉湿热,不出三个时辰大雨将至,此雨将延绵三日,今日不走三日内都不适合渡河。”也不知道为什么,宁无缺突然觉得胡老道严肃了几分,这老道的话不像在开玩笑。
“噢!”宁无缺不以为意,下意识依旧觉得他在故弄玄虚,他拍拍手上的尘土,敷衍一应后准备随小厮踏入客栈。
胡老道起身,由衷一言:“宁将军,若您今日不走,您可能就走不了了。”
宁无缺不悦嗤道:“少危言耸听。”
“还请宁将军早点渡河。”胡老道郑重起身,朝着宁无缺的背影规劝道,可宁无缺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应这疯老道;胡老道摇头,看着还有晴色的天空深深一叹,“殿堂的曙光,催命的符咒啊!”
宁无缺上了楼阁后仿佛被人下了魔咒一般,吃不香睡不好,实在膈应!他吃饭吃到一半,躺了片刻只觉烦躁不安,便起来往窗外一看,蜻蜓低飞,不过半个时辰他拿了包袱和长剑夺门而出。
客栈门口胡老道还未离去,看见宁无缺火急火燎的步子,又言:“将军,事不宜迟,或许还能赶上今日最后一趟船。”
宁无缺面色阴郁,倒也开口一问:“若没赶上,可有解?”
“浪潮暗涌,水中有鱼,有鱼就能乘风破浪。”胡老道高深一言,神机已现,然而这句话所含的风险也极高,胡老道又言明一条退路给宁无缺,“或者将军现在就放弃渡河,立刻赶往江州侯府求得江州侯的庇佑,将军的血光之灾才可化有为无。”
这全凭宁无缺选择,只是宁无缺有些自负,他是不会求人的,更不会去求那个有点同样自负且欠揍的江州侯赵煜。
果不其然,宁无缺接过小厮手中的马匹,上马就往黑水河的方向扬长奔去,胡老道又一次盯着宁无缺的背影摇头叹气:“唉,年轻气盛。”叹完摸了摸瘪瘪的钱袋,悔恨道,“又做了一次赔本生意。”
宁无缺快赶到渡口时,一辆商船刚好驶离了岸,他下马之时,附近的船夫也准备着栓船离开黑水河,宁无缺询问道:“船家,这是不渡了吗?”
“要下雨了,走不了了。”船家边收拾边应道。
宁无缺再言:“船家,这还是晴空,船家再走上一回吧,钱不是问题。”
此时的黑水河还算平静,但河面起伏也是肉眼可见,足以猜测到河面下的暗涌已蠢蠢欲动;河风一袭,衣袂飘扬,水纹随风一般逐渐狂躁,暗涌将成浪潮。
船家摇头拒绝道:“昨日大雨,黑水河水位高涨,河面看似有风浪不起,底下的涌流确是湍急的,不可,不可。”
宁无缺烦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打道回去,暂时安居淮安客栈;然而,在他回去的途中,风云骤变、电闪雷鸣,这乌云黑压压的就下来了,明明还是白昼,霎时间就如同黑夜降临前的昏暗。
下一阵风再袭来时,大雨浑然倾塌,天上雷动加上水滴瞬间砸落的巨响使马匹惊声骤停;宁无缺紧握缰绳,四面除了倾盆雨声就再没有别的声音,这是狂风暴雨的寂静,是有声胜无声的恐惧。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四面的昏暗中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雨水从宁无缺的面颊滑落,亦遮挡着宁无缺的视线,视线模糊时前方有几匹马驶来,马上的人都披有蓑衣,这些蓑衣人二话不说拔刀就像宁无缺冲去。
四面埋伏的人见状而动,纷纷跃出朝宁无缺发起攻击,宁无缺勒马拔剑,掉头就跑,他们人多势众,逃跑虽然不是宁无缺的作风,但是要保命的话是最有效的。
宁无缺紧张的都已经忘了逞口舌之快了,他的命还真就如胡老道所言,怕是要栽在这里了;在他回头之时暗器飞来,他又将长剑当枪使,到底是不怎么管用,挡得住一边挡不住另一边,护得住自己却护不了马匹。
宁无缺咆哮咒骂:“娘的,老子若是有趁手的武器,会怕你们?”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况极易迷路,在你追我赶之下,宁无缺果断迷了路,四周全是树林,前方似有不同于雨水的水声,这时他的马匹屁股中箭狂奔,马已不听使唤,他只能在拐角处弃马自己逃。
宁无缺滚了一身泥立刻蹿入林中,而他的马匹却蹿出了林子外直接摔入河中,追的蓑衣客勒马停下,其中一人道:“老霍,他入了林中。”
霍霆道:“宁无缺不是那么好杀的,追他的时候小心点,别被阴了。”
蓑衣客纷纷下马追入林中,宁无缺拼了命在林中穿梭,他几乎是借着树木掩护,直线往前跑,眼花缭乱之下,蓑衣客似乎追散了。
待宁无缺埋伏好,他却阴了一个最难缠的,霍霆反应极快,挡下了宁无缺这一剑,二人拼杀起来,宁无缺杀气外露,目光阴狠至极,只听人说道:“运气真好,挑了个头。”
霍霆道:“宁将军名声在外,我们岂敢怠慢,追杀你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宁无缺道:“不见得,其他人都跑去了别处,只你一人追了上来,唯你胆识过人。”
“是吗?”霍霆不敢轻敌,即便是自己的预谋已得逞也没有冷嘲他的意思。
话音刚落,一支暗箭袭来,宁无缺察觉后奋力与人拉开距离躲开了这一箭;然而不妙的是,前方、后方,皆有人影蹿动,霍霆的罗网已下,宁无缺插翅难逃。
不该,宁无缺不该停下来埋伏的,只是再往前跑就要出林子了,前方好像有一处寨子,寨子似乎年久失修,黑水寨的牌匾已碎裂成两半,一道天雷劈下,击中了那道牌匾,其中一半牌匾从一仗高的地方摔落……
刀光剑影间霍霆摸不清宁无缺的出剑方式,总觉得宁无缺出剑的门道与寻常使用长剑的人的门道不同,又觉得似曾相识。
几招下来,霍霆直接被刺伤了肩膀,宁无缺的剑法十分刁钻,又快又狠,而且十分决绝,自信到一点都不含糊。
霍霆咬牙退了两步,其他人替补了上来,宁无缺挑衅道:“怎么,不单挑了?”
霍霆道:“能群殴,我从来不单挑。”
宁无缺以剑锋逼退来人,长剑到底是短了长枪半截,不足以将人逼退至两米开外;如此,宁无缺就少了半秒的反应时间,他被三人压制的同时,背后惊现剑刃,待他侧身躲避还是被剑刃划破了腹部。
宁无缺回首亮剑,将伤他的人一剑封喉,他捂着腹部狼狈躲避追杀,他再一次开启了逃亡之路,蓑衣客的袖箭不断射出,有些偏差太大越过了宁无缺,有些与宁无缺擦肩而过,鲜血就这么染红了了衣裳,又在雨水的洗刷中被稀释……
然而大多数袖箭都被树木吃了,霍霆紧盯宁无缺闪躲的背影,他抬直了臂膀,箭头与目光齐平,边追边预判宁无缺的走位。
千钧一发之际,宁无缺被前面埋伏的人用绳索绊倒,霍霆原本没有把握的最后一箭到底是射穿了宁无缺的右肩。
“啊!”宁无缺再次摔入泥泞中,肩膀的伤让他拿不起剑,他便左手持剑,一条腿缠绕着绳索硬生生把那二人给拽飞了出来,剑光忽闪,染了一人的血又没入另一人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