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延朝后驾临沈府,他为齐诺上香祭奠,最为难得的是,齐延作为皇室里位高权重的人,竟磕了三个头。
沈悠悠麻衣跪在一旁看着,待人礼毕,她柔声喊道:“殿下。”
齐延单膝蹲下,与她相隔咫尺,左手自然的搭在膝上,看着她,言:“阿悠,不要伤心了好吗?”不像安慰,更像是问句。
沈悠悠道:“这是殿下的预谋,对不对?”
齐延道:“唯一没想到的是,这比本王预期的要快。”
沈悠悠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咬着唇有些迟疑,最后她对上了齐延凉薄的目光。
齐延又道:“还嫁吗?丧期一年,一年后,本王也不知道身处何处,那时你便自由了。”
“嫁,阿悠不仅要嫁,还要风风光光的嫁。”沈悠悠笑着说道,她两只可爱的虎牙又漏了出来;这种情况这种笑,是能给人一种不怀好意、势必要为母报仇的笑;她又怅惘道,“好不容易闯进了殿下的心房,才刚刚体会到殿下的一丝孤独,触碰到你寒凉的背脊,阿悠怎么能够半途而废。”
齐延蹙眉,他在不觉间警惕了这样的笑,言:“那你可要记住,本王要的是知己、是爱人,不是沈氏女。”
“沈悠悠姓沈不错,可阿悠也不会在殿下的心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沈悠悠回话的目的性极强,她是沈氏女,也是齐延的阿悠,这两不冲突,她又道,“进进出出,殿下会难过的。”
现在的沈悠悠和以前的沈悠悠有何不同,不还是那个沈悠悠吗?从小对一个传闻中的人爱慕的死去活来,说不爱就不爱那是假的,可齐诺为了她成了代替她的牺牲品,说不恨也是假的。
皇宫,梅园。
郑朝颜手捧一束梅枝还不够,贪多贪美,又折下一枝开的最艳的梅,将梅枝上的雪抖干净,然后将一捧梅都塞给了秋水,自己又逛起了梅园。
不远处有宫女小跑而来,她欣喜地喊着:“贵妃娘娘,懿妃要被赶出宫了。”
郑朝颜疑道:“为何,她惹怒了陛下?”
宫女道:“新上任的太史令,说懿妃主事摇光宫,德不配位,至使破军星陨落。”
“有这等事?”郑朝颜像是听见了稀世奇闻,半信半疑间看这宫女不像在撒谎,刚好她心情好,是真是假就当听了个沈昙遭罪的乐子。
宫女道:“陛下的旨意都下来了。”
郑朝颜笑言:“本宫就说嘛,这种疯狗自有天收。”
“若懿妃回不来,这皇后之位就非您莫属了。”宫女一副邀功请赏的谄媚模样。
“这位贱婢,主子们的事,何时轮到你在这说嘴了?”沈昙一人就在梅园深处梅树密集之地,独自享受着梅开寒香,她裹着红色斗篷,淡红的衣裙上开满了梅花,她慢悠悠地走出来,福礼言,“惠贵妃安。”
宫女猛地一跪,开始自扇巴掌,言:“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沈昙见状噗嗤一笑,这个宫女是郑朝颜的人,瞬间就把郑朝颜的脸面拉下一截。
“滚!”郑朝颜失笑,怒斥完,冷言嘲讽,“懿妃竟还有闲情逸致来此赏梅,还真是心若河海,不择细流啊!”
“也就慧贵妃觉得移居宫外住上几日是大事,您这小地方来的,心胸狭小,心气也就那么丁点大,如何上得了台面啊!”沈昙跟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说道,依旧抓着她是越州来的,对宫宴上的事也是紧咬不放;这叫一朝得志,得罪她的都要遭殃,就算不得志,她也笑得猖狂。
郑朝颜怒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你一走,后位便归本宫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本宫叫嚣?”
沈昙凑近了她,双眼眨巴眨巴带着一点可怜劲,小声玩味道:“您就瞧瞧,现在您这惠贵妃坐的有多窝囊,来日登上皇后之位,就有多憋屈。”
郑朝颜迷惑地小退两步后才驳道:“你还真以为你回得来啊!与你同为沈氏嫡女的沈悠悠就要嫁给摄政王了,你已是沈氏的弃子,没了家族的支撑,就像那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沈昙一脚踩到自己斗篷,竟摔进了郑朝颜怀里,郑朝颜一屁股坐进雪里,嫌弃道:“走开走开。”
沈昙别慌,问题不大,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她气急败坏地将斗篷取下,直接甩向秋水。
“啊!”秋水被斗篷盖了个严严实实,视线受阻,也摔倒在雪地。
“我走去哪?拜托您看清楚现在形式。”沈昙带着调戏的语气,背着慌乱的秋水小声地给出衷告,“如今太后对陛下都要让上五分,说明太后娘娘现在需要倚仗陛下,你别活在太后给你建造的安乐窝里自以为是了好吗?”
郑朝颜瞪着圆鼓鼓的眼仇视沈昙。刘娥姬废后那日,后位本该归属郑朝颜,然而郑葶苈这一月来只字不提,郑葶苈的确在倚靠齐铭,也不知道齐延和郑葶苈说了什么,是什么让郑葶苈与齐铭停止母子内斗。
沈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再次提醒道:“说你目光短浅上不得台面你还不信,这点蝇头小利,也就你看的上;我若回不来,压你的便是摄政王,我沈氏失势,陛下失权,你也好的到哪里去!”
郑朝颜不甘示弱言:“那便祝懿妃此行山高水远,来日行宫之首,岁月无虞。”
沈昙笑眼弯弯,继续挑衅:“你说,老虎听见后面的狗叫,会不会回头。”
郑朝颜气得鬼喊:“沈昙!”
沈昙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挥别郑朝颜:“我们,来日方长。”
甘露宫寝殿,齐铭才脱了外衣,忽感一阵狂躁,他推翻了案几,这引来了门外侍夜的韩内侍。
他坐在榻边,一手扶榻,一手捏着眉心,这种似有似无的痛就感觉有万只虫在啃食他的骨头,又酥又麻,而他的头则是时时刻刻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韩内侍见状连忙重新往香炉里点上新香,待香燃起,他用双手扇了扇,让香气萦绕整个寝殿。
奉上一杯热茶,
齐铭嗅到香气,感觉好了许多,开口问道:“沈昙呢?”
“应该在路上了。”韩内侍奉上一杯热茶。
齐铭饮上一口,唇舌皆被烫到,他直接将茶碗摔在韩内侍身上。
韩内侍感觉到滚烫的茶水透过衣裳的温度,有些灼肤,他连忙跪道:“小人该死。”
“陛下是烫到了吗?”沈昙披头散发从门外进来,她卸下斗篷,将头蓬放在桌案上,斥道,“还不快滚下去。”
韩内侍退离,沈昙立马就蹿进了齐铭怀里,用吹过寒风的唇吻上了齐铭温柔的唇。
齐铭刚被烫到的唇舌得到缓解,沈昙褪去厚重的外衣,贴近齐铭冰凉的怀里,双眼魅惑,直接把齐铭推倒在榻上。
“你身上怎么这样滚烫?”齐铭像抱了个暖宝宝一样,抱着就不撒手了。
“陛下怕冷,这天寒地冻的,昙儿害怕一路过来,身子也被吹凉了,所以昙儿就泡了许久的热水。”沈昙用滚烫的面颊贴着齐铭的脸,楚楚可怜地说道,“就是昙儿晕乎乎的,急需陛下降温。”
齐铭受了美人的挑衅,将沈昙反压身下,看着这个乱目迷惘的尤物,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扯了被子将两人紧紧裹住,只把沈昙当个活体暖宝宝,很是舒心的拥着沈昙。
沈昙灵眸闪动,齐铭对她似乎冷淡的几分,她蹙眉,双唇失了弧度,有些难过道:“陛下,昙儿此去,便不能与陛下常见了。”
齐铭闭目倾压她的身子,叹道:“走了也好,避避风头,走之前你还可以去看看你的祖母。”
沈昙道:“人总归有一死,或平淡,或激烈,祖母的死,昙儿并不觉得惋惜。”她不想出宫,也不想去看什么祖母,沈氏岌岌可危,她不能走。
齐铭道:“朕很想知道,你除了会享受,还会什么?”
沈昙道:“还会害怕。”
齐铭挑眉,睁眼疑道:“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沈昙对上目光,深情道:“昙儿害怕陛下会猜忌昙儿。”
“朕猜忌你什么?”齐铭抚上沈昙的热乎乎的脸颊,暖乎乎的!
“猜忌昙儿这次离宫是不是沈氏的预谋,猜忌摄政王这次作为的目的,为什么只让昙儿出宫,而不置昙儿于死地。”沈昙定睛相言,眼里含情脉脉,又言,“深情不及久伴,昙儿怕陛下觉得昙儿的离开是背叛。”
“……”齐铭皱眉无言,又舒眉一笑,认真地问道,“你信朕吗?”
“有陛下在,昙儿誓死如归。”沈昙说完,安静的躺在旁边,好吃好睡,最会享受了。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沈昙在猛虎旁酣睡,如一朵静谧的蔷薇,而齐铭被这份炙热的温柔和张扬的美丽而折服。
若刘娥姬是他人生中温和平淡的暖阳,那么沈昙就是他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点朱砂。
次日,沈昙高烧离宫,队伍浩浩荡荡,齐铭没有来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