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在加勒比的瓜德罗普行政大区是由两座主要岛屿——巴斯特尔岛和格朗德特尔岛组成的。因为两座岛组合起来形似蝴蝶,所以瓜德罗普也被称作蝴蝶岛。
1713年12月9日上午——蝴蝶岛的巴斯特尔城(Basse-Terre)。
“船长我求你啦!这么多人根本不差我一个,我不去了行吗?”
这已经是螺丝腿儿在路上第四次开口恳求了。早上起来,老德克就带着六个小伙子到码头边的水井那里,命令大家都要尽量把自己清洗干净再整理好衣裤和发型,然后又让小梅子去买了几个白面包和一些奶酪。大伙吃过之后,就由老德克带队,浩浩荡荡地直奔城里最有名的妓院而去……
自打一登上瓜德罗普岛,螺丝腿儿就表现得赖赖叽叽。这倒不是因为瓜德罗普是法国人的地盘而他是英国人。之前大伙就从邦尼特少校那儿得知,西班牙王位战争——或者在西印度这边被称作安妮女王战争,已经于今年4月结束了。英法两国在荷兰签订了《乌德勒支和约》,现在暂时又不掐了。
其实就算在安妮女王战争期间,加勒比这边各国殖民地之间也没那么鸿沟深划如临大敌的,何况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更奇怪的是,自打上了瓜德罗普岛之后,不正常的居然还有一位,就是那个万事不在乎的小托尼。他可是正宗的法兰西人,他为啥要这么紧张?近乡情怯还是在这里有过劣迹前科?
在螺丝的磨叽和小托尼的磨蹭之中,终于来到了德克方面军此行的目的地——“水手之家”
“靠!”荣兵一看这橦小楼上面的牌匾,立马明白咋回事儿了。这不就是在库莱布拉岛的时候,螺丝自曝的那件绝对可以称为“罗斯之耻”的案发现场吗?
水手之家大堂内靠墙摆放的椅子上并排坐了一溜儿七位好汉。现在明明是上午娱乐行业最清淡的时间,但三传两叫的,水手之家的所有小姐,哪怕是正在楼上房间里补觉的,都倾巢蜂拥跑到大堂来了。甚至不知哪个嘴欠的还把附近妓院里相熟的姐妹也叫来好几个。现在整个一楼大堂是红妆绿裙莺莺燕燕地围了个半弧形的大圈儿,中间被围观的自然就是德克军团的七位好汉!
切里先哆嗦了。他小声对旁边的螺丝腿儿说:“你还撑得住?你咋不让老德克带咱们直接去老板家找她呢?再这么被围观我也快哭啦……”
而螺丝在熬过了最初的惊慌、羞恼、躲闪、呆滞……等各种状态之后,现在已然是破罐子破摔了。他晃着二郎腿儿对切里说:“你不懂。老板个性强着呢。如果没得到她亲自邀请,她那橦漂亮的小楼和院子连这岛上的总督都不敢进……”
他边说还边对一个新进来的姑娘微笑着招招手,惹得对面发出一片轻脆悦耳的笑声。
围观的第一阶段,主角当然是罗斯•特威尔先生了。要知道,他现在不但在这个水手之家,甚至在整个瓜德罗普的娱乐行业内,那绝对都是一个响亮而传奇的名字!当年他一边被“田娜•苔达拉雅”扒裤子一边哆嗦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场景,被众口频传又经无数次演绎和渲染之后,已经成为男人在欢场上的丢脸之最了!
除了几年前就在这里工作的姑娘,今天好多来围观的都还不认识罗斯,于是总能听到几个后来的兴奋又着急地小声问:“哪个哪个呀?嘘!不用告诉我,我认出来啦!准是头发竖起一摄的那个对不?哈哈哈……这位罗斯先生不愧是……嘻嘻嘻……果然是……咯咯咯……”
不时有几位姑娘头抵着头语速很快地小声嘀咕着什么,忽然一齐身体后仰,用各色的蕾丝护臂手套捂住自己的嘴咯咯咯地笑个不住。
所以螺丝干脆自暴自弃了!他现在眼神儿也不飘乎了,手脚也不颤抖了。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颠着……一副“俺就是传说中的罗斯,姑娘们请随意观赏点评吧”的漫不在乎。甚至还时不时冲某个笑得最厉害的姑娘点头微笑招手示意,这总会引发一阵更热烈的笑声!
但娱乐行业的姑娘们眼睛都是雪亮的。当她们终于尽情膜拜了“罗斯大神”之后,就很自然地发现,原来这支德克军团还是另有看点的。
老德克大叔就不用说了,老板的半个朋友,水手之家里的“老人儿”和他都熟识。他现在正表情平静地喝着咖啡等候老板驾临,时不时也和相熟的姑娘点点头或微笑致意。
“罗斯传奇”旁边那位嘛,稍稍欠了些看点。但从切里那有点哆嗦的状态和躲闪的眼神中,大家发现他很有潜质成为罗斯二代。
第四位是个大胖子,挺有意思的。他那憨厚的傻笑,躲闪而又忍不住偷偷看向漂亮姑娘的可笑又可爱的眼神儿,总能惹来姑娘们一阵笑声。但姑娘们发现,他虽然喜欢偷偷看她们,却是毫无淫邪意味的,只是单纯被美好事物所吸引的那种眼神。
第五位也很让人兴奋,居然是个罕见的异族东方人!而且小伙子还长得不赖,黑黑亮亮的长发;挺顺眼的五官;明亮的眼睛;还有磊落自然的神态……别说姑娘们了,现在连他的军团战友们都觉得小瞧罗宾了。这小子应该是在娱乐场所玩过吧?否则咋能这么悠然淡定呢?这可是装不出来的。
其实荣兵也没必要装。毕竟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都市小潮男,啥没见过?虽说自己私生活还是很检点的,但总不可能连“洗个澡按个摩KTV里嚎支歌酒吧里面乐一乐”的都市生活体验都木有吧?
同后世娱所里“小姐”“公主”们的各种小心机小算计相比,同后世视频网站女“主播”“网红”们的各种小花招小套路相比,她们三百年前的这些娱圈儿前辈们,除了“淳朴”,荣兵真给不出别的评语了。所以看到有的姑娘出于新鲜和好奇而向他笑着招手时,荣兵也能大大方方地微笑着朝对方招招手。这自然也引发了一阵阵的笑声。
重头戏来了!这德克军团的第六位可绝对是能够引爆全体嗨翻全场的那种啊!虽然这小伙子抱个酒瓶子正使劲低着头尽量把脸往胸口藏……可你休想!帅是你藏得住的吗?尤其是在这些欢场女子们锐利无比的目光中!
这么说吧,如果帅是一种罪,那这个叫梅里尔的小伙子绝对是罪孽深重罪大恶极甚至不啪啪不足以平女愤的那种!
甚至有好些姑娘不顾矜持,走上前去弯下腰仔细端详了他的脸之后,马上兴奋地跑回去在众女伴中大声分享着视觉刺激!然后就会引来更多的姑娘上前围观。这肆无忌惮的群体目光猥亵使梅里尔的脖子都快窝成锐角了,雪白的脸也红成了水煮大虾。
姑娘们的目光落到最后一位小朋友的身上时就有点奇怪了。这位年龄很小鬼头鬼脑,身材瘦小但毫不怯场的孩子,居然没有丝毫的害臊或不安。反倒是很奇怪地先认真扫视了一下每位姑娘,然后就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烦躁翻着白眼望向天棚,小小年纪倒像满怀什么心事似的……
姑娘们忽然降低了说笑声,自动让出了从门口进来的通道,那位传说中的女老板到了。在用足了贵妇们出门之前很有必要浪费的梳洗打扮时间之后,她终于姗姗走进了大堂……
如果不是之前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那荣兵准以为这是哪位公爵夫人到妓院里来抓偷欢的公爵大人了呢。至于为啥非得是公爵夫人?荣兵也说不清楚。反正很明显,连他之前见识过的侯爵夫人都远没有这位妓院女老板更有范儿。
首先抢走众人目光的就是她那顶宽大,布满精致刺绣镶边和金箔贴花的天鹅绒大沿女帽。在帽顶左边的位置上,镶饰着一颗鸽卵大小浓翠欲滴的绿宝石。帽子上装饰着数支色彩艳丽的羽毛,而最为显眼的则是帽顶右上方那一朵浅紫色的花托,黄蕊白瓣的鲜花。
与那些贵妇们通常追求无限夸张隆起的宽大裙撑不一样,女老板的裙撑弧度并不过分,却恰到好处地显示了优雅和雍容。外裙是以浅绿为主色调,配以粉黄相间的碎花图案和繁复的蕾丝边。紧身衣把女老板略显丰腴的身材勾勒得腰纤胸挺曲线曼妙。而胸前那一片面积不算特别过分的裸露,那真叫一个白颤颤欺霜傲雪,明晃晃夺人二目!
老德克上前几步与女老板对面而立,左手抚胸躬身一礼。女老板双手轻提裙摆身体微躬向老德克颔首致意,含笑开口道:“好久不见啊德克。请到我房间里坐吧,带上你的这些孩子们一起。”说完又吩咐女佣去准备饮品,然后又朝老德克一点头,径自走向一扇黑胡桃木门。
女老板的房间不小,荣兵环顾四周不禁点头暗赞。做为一间妓院里妈妈桑的办公室,这里居然布置得相当雅致不俗。
女老板没坐在那张桃心木雕花大桌子后面,而是坐在德克军团对面的沙发上,表情沉静地自老德克以下开始打量。可她刚看到那个低垂的脑袋上不屈地支出一摄毛的小伙子,就没法保持沉静了,马上抬起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掩口轻笑道:“罗斯?欢迎故地重游啊。咯咯……”
本来之前早已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的螺丝腿儿,现在都快把脑袋窝到裤裆里了!他用蚊子哼催眠曲的声音说:“谢……谢谢……海若恩小姐……”
女老板挨个扫视一圈儿,然后笑吟吟地对老德克说:“了不起。德克,你带的这些小伙子果然个个非同凡响。那么……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老德克面色有点尴尬地开口:“唐娜,其实……我一直是不敢来见你的,你知道,上次借的那……”
女老板果断地一摆手:“说正事。”
德克:“好吧,我本来不想再找你,但试了很多路,不通。无奈之下……”
唐娜:“嗯,我知道你似乎过得不太顺。我听到风声,你跟圣约翰的沃尔特总督发生了点不愉快是吧?”
德克:“没错,我给了他儿子一枪,为此我还躲到圣胡安,没想到在那儿又吃了几个月的‘马德里煮菜’(Cocido madrileño)”
唐娜:“这个我也隐约听说了。那么现在,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德克:“我……想请您先收下我的一点小小敬意和歉意,然后我才有脸开口吧……”
老德克一招手,梅里尔连忙站起来把怀里抱着的那瓶酒交给他,老德克双手捧着那瓶酒走到唐娜面前摆出敬呈的姿态。
唐娜:“哟……鱼饵就是这个吗?”
老德克一愣:“啥鱼饵?”
唐娜一手拿着那瓶酒朝老德克晃了晃,一手姿态很好看地掩嘴笑道:“连点鱼饵都不舍得放,那怎么好意思钓鱼呢?是吧?渔夫德克先生?咯咯咯。”
荣兵心中暗暗出汗!怪不得刚才我在外间被那么多“小姐”围观毫无压力,可自从面对这位唐娜老板开始,就觉着浑身不自在!看来无论古今中外,这娱乐会所的妈妈桑果然都不是好惹的啊……
老德克也尴尬万分地讪笑着,不知该继续傻站在这儿还是该退回沙发去坐下。
幸好唐娜无意间扫了一眼酒瓶上古朴的标签,然后不敢相信似地拿到近前又认真看了几眼,才抬起头来吃惊地说:“原来你是发财了德克?这瓶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老德克终于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唐娜,这鱼饵还可以吧?”
“非常可以!这样的鱼饵还有吗?多少我都吞!价格随你开!”
“那我可就无能为力了。认真讲,这酒其实不是我弄来的,是这个罗宾的朋友骑着马追出来送给他的。”
“噢?”
唐娜转过脸来,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盯着荣兵看了好几眼。荣兵的这几秒钟可真难捱啊……感觉脸上就像被激光一直烧灼着似的!他是强撑着才勉强保持了和唐娜微笑对视……感觉汗都下来了!
“了不起!”
她再次说出这句时,似乎就不再是之前那种言不由衷的客套了。
老德克终于能不丢人地退回沙发坐下了。唐娜把酒放在面前的茶桌上,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说吧,德克,这次要用多少?”
“我需要150英镑,或是同等数量的哪国钱都成。”
“噢……150镑并不算很多,比你送给皇家港那位幸运的姐妹还少10镑呢吧?咯咯咯……”
“我……去……”看着又尴尬地坐卧不宁,眼睛都不知往哪儿瞅的老德克,荣兵心道:“这唐娜老板人倒长得挺好看,可这嘴咋跟刀似的呢?认识老德克这么久了,都从没在他那张写着‘阅历丰富’四个字的淡定脸上见过一次今天这么尴尬局促的神色。”
或许老德克也懂得“对付嘲笑之矛最合适的武器就是自嘲之盾”吧。所以他索性讪笑着自贬:“可不是嘛,唐娜。你瞧,我这件蠢事儿在你们姐妹之中也成了罗斯那样的传奇笑话了吧?哈哈!哈哈……”
唐娜却收起了笑容挺认真地看着他:“别人怎么想的我管不着,德克。但你得知道,如果你做不出那样的蠢事,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拿你当朋友的,对吗?我认识的人虽说遍及加勒比,可能够发自内心引之为友的,曲指可数。”
“谢谢!唐娜,真心的!我一直以来都以能够有幸成为你的半个朋友很自豪的……”
唐娜一挥手“少来这套德克!看来西班牙人监狱里的马德里煮菜油还是放得不少啊?否则你现在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如果哪天你真有兴趣了,就算想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我,那也未尝不可呀?咯咯咯……”
“嘿嘿……唐娜,你就是……嗐!你这人就是太风趣啦……嘿嘿……”
“好了,你们住哪儿?”
“我们住……珐思内特酒店。”
其实这七位是昨天半夜才下的船,就在码头临时堆放货物的遮雨草棚子下凑和到天亮的。看来一会儿得去“珐思内特”酒店开个房间了。
“我下午打发人给你送过去。”
“谢字我就不说了,唐娜。我这就写个借据给你,过一段手里能转开了连同上次借的一起……”
“我剥夺你做我半个朋友的资格了德克!你真让我失望!上次我允许你写借据了吗?认识也这么久了还不了解我吗?如果是需要写借据的人,那他从我这里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帮助!更何况,有了这瓶酒,我们就两清了。”
老德克挺直了胸膛正色道:“唐娜,让您失望这我很惭愧。但我不是卖酒的,如果您觉着我是想用它来顶账,那我也没脸再呆在这儿了。钱我不借了,酒是送您的。欠您的40英镑我会想法子尽快还上!再见!”
唐娜注视了老德克片刻,忽然很灿烂地笑了:“咯咯咯,坐回去吧我的傻德克。嗯,没变,还是那傻样子。大家私下里拿你在皇家港的那件趣事来说笑时,我就会对那些笑你傻的姑娘们说,不是老德克傻,只是你们看人的眼光太没品了!在金钱的问题上,满世界都是令人乏味的‘精明人’,难道你们就没觉得这种‘傻’其实是一种非常珍稀和令人提神的品质吗?而我呢?你是了解我的,一切凡俗的东西都入不了我的眼,我只对珍稀的东西才会有些兴趣,就像这瓶酒,还有你。”
老德克苦笑笑:“那就谢谢你的兴趣吧,唐娜。这么说,那我还能有幸继续做你的半个朋友啦?”
唐娜:“先说正事。钱你先用着,什么时候发财了,还我就可以。至于半个朋友的问题,我都说过了,哪天你有兴趣了,完全可以要一个完整的嘛。咯咯咯……”
德克:“好吧,钱的事就照你说的办。至于内个……还是算了吧。我可知道自己的斤两,我怕天雷活劈了我!哈哈哈。”
七人起身施礼道别之后走到门口,忽听唐娜在后面高声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呀德克。那个叫罗宾的小伙子气度非凡!没准儿下次你们再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罗宾帮’了。咯咯咯……”
“谢谢吧唐娜,你看人总是很准的。那我将求之不得,真心的。”老德克又回身一礼,笑着走出去关上了门。
出了“水手之家”沿着圣雅克街走出好远之后,几个小伙子才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螺丝腿儿:呼……总算能好好喘口气了。这“夜皇后”的气场也太强大了!
切里:我刚开始看她和老德克说话时彼此连先生小姐都不称呼,还真以为俩人儿有奸情呢。
螺丝腿儿:嘿嘿,别扯了!在加勒比这边敢和她……内样的,可找不出几个来,起码老德克绝对排不上。
梅里尔:我觉得唐娜小姐其实应该是个很好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只是一种感觉。
贝格:是啊,而且她也太好看了!
小托尼:嗯,别的不知道,但这位唐娜小姐就光是那一顶帽子,就比海奥庄园那个侯爵夫人全套服饰都值钱!
荣兵:“对了,她帽子上那朵挺好看又挺奇怪的是啥花啊?”
切里:那朵花就是罗斯刚才说的“夜皇后”,还有个名字叫……啥来着?罗斯?”
螺丝腿儿:那花的另一个名字就是唐娜小姐的绰号——大花蛇鞭柱!
当天下午“大花蛇鞭柱”就打发人把总值150英镑的各国金币送来了。德克帮在珐思内特酒店住了三天,老德克每天都神秘兮兮地跑出去不知在干嘛,螺丝负责在酒店内和客人们及老板聊天搜集信息。偷得浮生三日闲的荣兵就由小托尼带队,酒店小女佣“莎拉”当导游,和切里小梅子胖贝格六个人在瓜德罗普东游西逛。
哥几个先跑去圣安纳海滩玩了小半天,荣兵还担心地撵小莎拉回酒店,怕“莱奥•赫迪安”老板不高兴。可小莎拉抱着他胳膊边晃悠边说:“不用怕啦罗宾哥哥,我无论干什么莱奥先生都不会管我哒。放心吧!”
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时候,切里才偷偷告诉荣兵。原来小莎拉和妈妈就住在酒店后院的房子里。莎拉的妈妈是个寡妇,而莱奥老板是个无儿无女的鳏夫。虽说还没过了明路,但俩人……你懂的。
下午在巴斯特尔和格朗德特尔之间的那片海湾上,小托尼带着大伙偷偷划走了一条渔民的小船。他们就在船上喝着啤酒,吃着带来的白面包和香肠,经过远远近近的那些红树林、泥滩、珊瑚礁、海草甸和小岛;飘荡在“蓝色泻湖”里,看清澈的海水中那些海龟、海胆、巨型海绵、和五彩斑斓的游鱼;望着远空和树梢间飞舞的翠鸟、苍鹭、鹈鹕;感受着和煦的阳光和温柔的海风……
来到这片时空整整二十个月了,这还是荣兵第一次用看风景的眼睛看这个世界……美啊!美得让人如在梦中,美得让人不知此身是客……
第二天,六个小伙伴沿着“贵妇小径”花两三个小时登上了小安的列斯群岛的最高峰“苏弗里耶尔火山”(La Soufriere)。这是一座活火山,据说几十年前还刚刚喷发过。黑色的山峰两侧点缀的都是温泉、泥浆池、和喷气孔。让人深深赞叹和敬畏这大自然的造化之力!几个心旷神怡的小伙伴说说笑笑地沿着一条小路又去了最大的山腰湖泊“黑桃池塘”,在那里留连观赏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沿弯曲的山道又向山上走去。
听着隆隆的水声,转过山脊猛然就看到了那条三四百呎高的三重瀑布——卡贝特!几个孩“哇”地一声跳了起来!然后就是没完没了地蹦啊!笑啊!喊啊……似乎这隆隆的瀑布流水瞬间就把往日一切的屈辱和苦难都洗去无踪了。
孩子就是拥有孩子们的特权,无论生活是怎样一种给予,快乐,原来一直就驻在他们年轻的心中,从未远离。
短暂而快乐的假期倏然即逝。12月11日晚,郑重地关上二楼的房门,老德克摆出了一副要开会的架式。看来忙活这么多天,终于到宣布结果的时候了。他老这样,完全没思路时才祭出海盗款皿煮来唬弄大伙。自己打定主意的事儿,向来是以独裁方式宣布,然后让你做选择——干是不干?
果然,老德克宣布了:“今天是时候告诉大家我的计划了。吃了这一两年的苦,大伙想必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只是老老实实地做苦工是个啥结果。所以我决定做回之前的老本行——走私!”
除了螺丝和切里早就知道,其他四人也没觉得有啥意外的,因为之前大家私下议论时也早都知道个大概了。此刻所有人都是表情平静,一副无所谓的架式。但老德克还是要每个人都得明确表态:“大伙有啥想法都说说吧。没了杂念之后,可就不能退缩了。”
小托尼第一个把双手举得老高:“严重赞同!船长万岁!早该这样了!这好几百天把我给憋地……”
小梅子迟疑了一下,也举起手:“我没意见,船长。只是……这不会有违您发过的誓言吧?”
老德克严肃地摇摇头:“我不敢对上帝发虚誓!在加勒比,走私非但不是犯罪,甚至可以称为一种高尚的行为!”
环视着荣兵托尼小梅子这几个没接触过走私的孩子那惊愕的表情,他又点点头:“对,孩子们,就是高尚的行为。要知道,当年伊丽莎白女王就是霍金斯走私团伙的大股东呢。更何况,各殖民地的母国都在拿殖民地当成本国商品的销售市场和资源掠夺地。他们卖给殖民地的商品贵得要杀人!从殖民地买走的原料贱得要害命!可即使这样,因为商船有限海路迢迢,有些殖民地两三年都未必有母国贸易船到港交易!可各国政府又严禁本国殖民地同母国之外的任何人贸易。要不是靠走私品,你让这些地方的人咋活?实话跟你们说吧,现在西属殖民地的全部贸易额中,每8比索就有7比索是走私交易!呵呵,很神奇很有趣吧?”
噢,原来这个时代的走私非但不是犯罪,反而是积德行善的?荣兵也举手:“我肯定没意见,完全同意!只是之前啥也不懂,所以想了解点走私方面的事儿。”老德克点头示意荣兵可以问。
“首先,走私肯定有危险吧?具体都有啥危险,或者能到啥程度?我不是害怕,只是想提前有个心理准备。第二就是,咱们具体咋干?能不能先和大家说说?要不然大家做事时心里没数,就没法全力以赴的。”
老德克点点头:“第一点——危险肯定有。大多来自各国殖民地驻军和自卫队,还包括各国海军和海岸巡防队。被抓的下场可能会当场被打死打残、绞死、判刑坐牢、或者当矿工奴隶之类的。再一个危险就是遇上海盗被抢被杀了。当然,极个别的时候走私贩子团伙之间也会火并。”
“第二点——西印度这边传统的走私大通道有四条,后两条先不说了,因为暂时对咱们没啥用。能用上的第一条是‘欧洲——牙买加——卡塔赫纳港’大通道。第二条是‘欧洲——特立尼达——库马纳’大通道。走私品包括欧洲运来的纺织品、服装、丝绸、瓷器、玻璃制品、武器、工具、食品、茶叶、酒类、纸张……总之咱们直接从欧洲来的走私船上接货,联系好需要这些商品的各岛商人。在他们的岛上或附近海上一交易就完活儿。”
老德克扫视了一圈儿,见贝格欲言又止的,就指指他:“贝格,你有话说?”
“内个……船长,等咱们有钱了,能……能吃一顿精粉做的白面包吗?”
12月12日在珐思内特酒店的这顿午餐把贝格给吃哭了……
尽管几个人或低声喝斥或瞪眼吓唬或偷掐他大腿,但胖贝格还是把德克帮的脸都给丢到姥姥家了!他低头边嚼着油炸洋葱肉馅饼,眼泪边噼里啪啦地往椰汁婢鲈汤盘里掉……
拦也拦不住劝也劝不停,众人也只能跟着丢脸算逑。唉!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吧?食物,明显就是这位总是咧着嘴笑得很弱智的胖贝格永远的软肋。
哭归哭,可一点儿没耽误吃。螺丝腿儿一招手:“莎拉,告诉后厨再给大家来10……嗯……15个馅饼吧。你呢头儿?”
“还要七杯啤酒。你呢贼娃子?”
“再来点香肠和奶酪吧,看着拿就行。你呢小梅子?”
“啤酒你们喝吧。我想来一杯芒果柳橙汁,最好再来一碟无花果香蕉布丁。你呢切里?”
“……”
“你甭问切里,他只要瞧着小莎拉,啥也不吃都能活三天。嘎嘎嘎!”螺丝怪笑着说。
“啊……?我……内个……还不太饿。你呢贝格?”切里红着脸说……
“啥都行!全来!都要!”胖贝格头不抬眼不睁地说!
酒店女佣小莎拉站在那儿狠狠白了胖贝格一眼:“大家都知道问问别人,你就知道自己吃!你怎么不问问罗宾哥哥要什么?”
嘴巴跟蹦豆似的小莎拉马不停蹄地枪口上扬接着开火:“看什么看!好几天还没看够啊?切里,你一个水手连两张小馅饼都吃不完,要是来珐思内特酒店的客人都是你这样儿的,那我们干脆关门算啦!”
“哈哈哈……”小姑娘脆响利索的话语把酒吧里其他客人们都给逗乐了。站在柜台后面的老板莱奥微笑着抬起头,用慈爱无比的口气训斥她:“莎拉!哪有你这样对客人说话的?多没礼貌!”
小姑娘脚跟不动,纤细的腰肢一扭,带动着金色的长发和蓝色的女佣裙一甩,回头冲着她的老板就嚷嚷:“莱奥先生,他们不算客人啊。老德克大叔罗斯切里都是老朋友啦,这头……这个胖子还有那个帅哥和小托尼都认识三四天啦。至于罗宾嘛,他现在已经认了我当妹妹啦,是我的哥哥更不是客人。嘻嘻……”
小姑娘天真烂漫的可爱样子和那张说话总跟嘣豆似的小嘴,把酒店里的客人们又给逗笑了。
她弹夹都不带换的直接连发开火:“还看!还看?信不信我让我哥削你?切里,两三年前你就总欺负我,那时我就觉着你真是好讨厌啊!哼!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倒是不欺负我了,可现在这副样子怪里怪气的更让人讨厌啦!”
荣兵心中暗暗叫苦!悄悄把他的专用餐具“箸”放在桌上,也和切里一样吃不下了……
“妈的,着了这小丫头的道儿了。她昨天可怜兮兮地非要认我当哥,还说她就缺个哥哥。现在一想这不下套儿呢吗?她岂止没哥呀?她也没爹没姐没妹没弟好不?咋没见她挨个认一圈儿呢?可我咋知道原来切里喜欢这小丫头啊?哼!得万分警惕了!这十几岁的小丫头虽然目前还只是甜美可爱,尚不具备红颜祸水的罪恶颜值,但一个小团队里最怕因为异性闹得不尴不尬貌合神离的……”
下午德克团队全体成员带着他们共约153英镑的全部现金资产朝码头走去。他们要登上一条单桅船驶往西北方相隔不远的蒙塞拉特岛(Montserrat),来开启全新的,为了生活所必须经历的奋斗与冒险!
小莎拉恋恋不舍地一直把大家送到码头上,见别人都走在前面,就悄悄拉住荣兵衣襟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说:“罗宾哥哥,下月的3号那天你一定要回来!那天是我的生日,而且我偷偷听到莱奥叔叔说,这是我最重要的一个生日呢!他可能还会请很多客人吧,而我特别想你能来参加。可以吗?”
荣兵微笑着和她拉了个勾,又挥了挥手,就转身踏上长长的栈桥,向那条即将启航的单桅船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