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思内特酒馆”今天的所有客人中,从没来过的其实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走进来的唐娜。小莎拉知道她,人们背后都管她叫“大花蛇鞭柱”,她就是巴斯特尔最大的妓院“水手之家”的女老板。
小莎拉可不懂妓院是什么,但听妈妈说过那是个很坏的地方,小莎拉因此就对那种地方怀有深深的戒心。所以看到唐娜小姐走进来的时候,她先是一怔!继而还有点紧张,因为唐娜小姐进门之后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小莎拉也不明白那种目光里的含义是什么,但她没感觉到丝毫恶意,倒似乎有点什么说不清楚的温暖意味在里面……
唐娜小姐今天并没有穿那种贵妇或阔太们常穿的“帕尼埃”(panier)裙装。其实小莎拉一直都很好奇,如果真穿着裙撑辣么宽大的裙子,会怎么走进她们酒馆的门呢?难道还要滑稽地侧着身子往里挪吗?嘻嘻。
唐娜小姐今天穿的是一条宝蓝色带金黄暗纹镶边的丝绸晚间长裙(Night Gown),肩上是一条花纹漂亮饰边繁复的大披肩。她优雅地坐在一张小桌前,表情恬静地看着嘈杂热闹的小酒馆。
或许唐娜的眼睛只会留意到比较特别的人和事吧,所以此刻她的眼睛自动过滤了小酒馆里那些凡俗的面孔,在很认真地注视着东边角落一张小桌边那个在小莎拉眼里也很陌生和特别的客人。
那位先生戴一顶压得很低的大檐黑呢帽子,穿一件黑斗蓬,又坐在离烛光最远的角落里,如果不留心是不会太引人注意的。他是侧对着唐娜,所以唐娜看不到他的五官。只能从压低的帽檐和竖起的高领之间,看到一小块很白的脸和脸侧漆黑发亮的胡须。
或许那位先生的警觉性太强了,也或许是“大花蛇鞭柱”的目光就像荣兵体会过的,当她认真盯着你的时候,会让你感觉像被激光灼烫着一样!所以那个人忽然扭过脸来与唐娜对视……
片刻之后,那人先扭回头脱离了对视,可唐娜仍然在打量他。那人或许是有点恼火了!他再次扭过脸来和唐娜对视时,脸上就带出了好色男人那种猥琐的表情……眼睛相当色色地朝唐娜挤了挤,上翘的嘴角还带动上唇那一撇漆黑的小胡子俏皮地扬了扬……
这么猥亵无礼的表情,如果施之于一位淑女或良家妇人,那杀伤力是相当OK的!可能会吓得对方一整晚都不敢再看他一眼了吧。可对上唐娜……呵呵,暴意思啊,人家是高级娱乐会所的妈妈桑好吗?更何况,“他”这样的身份还玩儿这套,看在唐娜小姐眼里,除了好玩之外就是好笑。所以她伸出戴着手套的纤指轻掩红唇,无声地笑了……
那位先生也得意地微露一口细密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可当“他”看到唐娜含笑望着自己,用一根食指在嘴唇上缓缓比划了一个擦拭口红的动作……瞬间就笑不出了!“他”眼珠有点错愕地转了转,就扭回脸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悄悄从斗蓬里怀掏出一条绣花边的白手帕,低头在自己的嘴唇上用力擦拭了几下,看了眼手帕就赶快放回衣袋里。又转头对唐娜露出微笑,但这次的笑容里已经没了猥琐和调戏的味道,而是带了些尴尬和感激。
好吧,既然已经解开了自己的疑问,那就放过那位先生吧。现在唐娜小姐的眼睛又望向小莎拉。看到她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看着她撅起的小红嘴唇和马上就快哭出来的表情……唐娜小姐又把手掩在唇上,毫无同情心地偷笑起来。
哇……!!!小莎拉已经忙得快疯了!她来回端东西的时候甚至好几次差点绊倒。今晚酒馆里的明明客人这么多,可抠门莱奥老板居然只点了三只蜡烛,甚至连墙上的壁灯都没点亮!
而今晚的客人也实在奇葩!这里是酒馆啊又不是鲜花铺子,怎么刚才唐娜小姐居然还对她说要一束白百合呢?
更奇葩的是——莱奥老板啥时变得这么会做生意了?他居然真像变魔术似的从柜台后面拿出一束白百合来!这得是配合得有多好啊?你点啥俺就有啥!俺们珐思内特酒店就这么超七星赶八星的服务!就问你服不服?
小莎拉是服了!可没空细想,现在脑子都乱成一锅粥了,她拿起那束白百合就朝唐娜小姐走去……
可不知为啥,靠近那几根蜡烛的几桌客人,几乎同时就忽然吵了起来!争吵的原因都是让小莎拉觉得很好笑的……
“你瞅啥?”
“瞅你咋地?”
吵就吵呗,反正酒馆里的这种场景连小莎拉也见惯不怪了。可那几拔人不知为啥还同时动上手了!动手你倒是朝对方身上招呼啊?不滴,都朝那几根本来光线就昏黄可怜的蜡烛上招呼!于是……啪!
一片漆黑……小莎拉手里握着那束白百合一动也不敢动……酒馆里忽然诡异地寂静下来,所有刚才还在乱轰轰响着的嘈杂声说笑声吵闹声瞬间消失得无声无息!一片安静……
寂静中,小莎拉身后蓦地响起“拉丁吉他”干净的音色……在这漆黑寂静的小酒馆里,柔美的和弦声如月光似水滴,在轻轻地飘荡……在缓缓地流淌……
身后有了些许微光,小莎拉蓦然转身……柜台旁边那扇不常用的侧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打开了,一片柔和的烛光伴着一首简单又深情的小歌慢慢飘了进来……
“Have a happy birthday!”
(祝你生日快乐)
“Have a happy birthday! ”
(祝你生日快乐)
“Have a happy birthday to Sarah”
(莎拉生日快乐)
“Wish you happiness forever……”
(祝你幸福到永远)
首先映入小莎拉眼帘的,是一个插着许多明亮蜡烛的巨大的蛋糕!这是在她小小的15年人生里从没见过甚至连梦里都没出现过的最大的彩色奶油蛋糕……
放置蛋糕的那架小木车太熟悉了,那就是莎拉幼年时那架温馨的童车。推着大蛋糕唱着这首小歌缓缓朝小莎拉走来的那个人,在烛火的映照之下,脸上的线条如此温暖柔和,眸子里满是熠熠闪烁的光芒……
他从前总是显得凌乱随意的金黄色卷发,今天梳理得整齐好看。他以前那张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恨的,看着小莎拉时总是嘻皮笑脸或是痴痴呆呆的表情统统不见了……此刻他的目光温柔而坚毅!只是有点烫人……
“天主啊!他……他不是昨天就已经离开了吗?我是亲眼看到他们乘着那条可恶的双桅船扬帆远去的呀!”
可怜的小莎拉此刻脑海和心田全部空白……她已经彻底蒙了!不知正在发生着什么事,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不知道这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梦境中流浪……她就傻傻地站在那儿,捧在胸前的白百合花瓣在不住地颤抖……
吉他声悄然停了下来,整个酒馆里静静的。在这唯一闪亮的生日烛火中,切里缓缓推着大蛋糕走到小莎拉面前站定,带着温暖又执着的神情静静地望着她……
“莎拉,我知道,其实你一直以来都是幸福的。你有一位对你的爱超越了一切的妈妈;你有一位守护天使尼古拉斯先生;你还有一个能为你的生日做了这么多的罗宾哥哥;我很笨,可我想……在你命定的骑士骑着白马到来之前,我想成为你每个生日晚会上亲手为你点亮每一根蜡烛的人……生日快乐,莎拉。”
“哗……!!!”
一片安静的酒馆里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憋抑了很久的欢呼声、赞叹声、和祝福声!
“生日快乐小莎拉!”
“小莎拉,你一定会像切里祝福歌里唱到的那样,幸福永远的!”
“小莎拉,你的守护天使尼古拉斯是谁呀?”
“是啊,还有什么罗宾哥哥?我咋没听说过呢?”
……
可怜的小莎拉苍白的嘴唇哆嗦着,手中那束白百合不住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被一种突然降临的,已远远超出一个小女孩梦想的巨大幸福给砸蒙了!强忍了整晚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滚滚而落……感觉头晕脚软的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就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扭脸就看到了妈妈,妈妈一手捂着嘴一手搂紧了她,含笑的眼睛里也是一大片迷蒙的泪花……
从切里的身后慢慢站起一位老人,是小城里最受尊敬的伊恩泰戈提爵士。寂静中响起他苍老而又宏亮的声音……
“尊敬的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本来在这样一个应该只属于小莎拉的幸福夜晚,是轮不到我这老家伙说话的。可今天下午,一位很真诚的年轻先生对我讲了一番令人无比感慨又深受感动的话……从听到这番话开始,我就迫切地想来参加小莎拉的生日晚会,也迫切地想和大家谈谈我的感受。恳请各位给我这样的机会,让我能够在这里向大家说出这三段话……”
“第一:在小莎拉的母亲‘伊丽莎白•科尔利’(Elizabeth Corey)夫人来到巴斯特尔小城的这二十多年里,有哪一位敢于诚实面对天主的市民,能够指责出她以及她的女儿‘莎拉•布瑞琪’(Sarah Bridget)小姐有违反过天主‘十诫’中的哪一诫?有违背过‘四规’中的哪一规?有触犯过‘七罪’中的哪一罪?或是做过哪怕任何一件不道德不名誉的事情?各位,有过吗??”
“第二:在这二十年里,就我亲眼所看到的,或是听别人谈及的,‘伊丽莎白•科尔利’夫人从未惰怠缺席过圣教会所有大小瞻礼、主日弥撒,恭领圣体,朝拜圣堂中的任何一次!对此我很想惭愧地说,她所具备的虔诚是我远远不及的!我还特别想感激她为我们展示了主的一位贞静纯粹的信仰者应该是怎样的。”
“第三:我还听说,‘伊丽莎白•科尔利’夫人尽管自己的生活已经非常艰难和困窘,但她仍然坚持在二十年的岁月里,不间断地去帮助那些比她更需要帮助的诸如乞讨者、老弱者、和济贫院里的老人们。为Ta们送去一些温暖的食物,或是为Ta们缝补浆洗些衣物……我想请问——如果这样一位女士还不配得到众人的尊敬,那包括我在内的诸位谁配得到??如果在以后的日子里还有某个刻薄的人在背后用‘女巫’这样恶毒的词语来偷偷议论她,那我想请问那个人——什么样的人会比‘伊丽莎白•科尔利’夫人更像是一位天使?!”
“哗……!!!”
伊恩泰戈提爵士的话音刚落,热烈的掌声欢呼声瞬间又打破了小酒馆里的宁静……在小莎拉母女庄重地对爵士鞠躬致谢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叫好和赞同!
在场的女士们都掏出手帕默默擦拭着眼泪,甚至连唐娜小姐也没例外。她用手背遮着嘴,拿出一条丝帕擦着眼角。这才吃惊地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有多少年都没这样在人前失态过了。
不但细腻易感的女士们为这样的场景感动落泪,有的男士也是如此。唐娜之前关注过的那个黑斗蓬男子把身体躲进烛光的暗影里,又悄悄掏出那方金线绣花边的白手帕,正不停地擦着眼睛……
人们的欢呼声稍低了些时,伊恩泰戈提爵士向酒馆里的众人微一鞠躬:“我的三段话说完了。刚才有朋友问到谁是小莎拉的守护天使尼古拉斯先生,其实这也是我今天才听到的另一个感人的故事。那么,现在就请这位尼古拉斯先生,在小莎拉十五岁的生日这天再次带给她守护和祝福吧。”
“哗……”在众人的惊讶声和掌声中站起来的,是酒馆老板莱奥……
“得来太容易的幸福,很少有人懂得珍惜。而在命运的考验中屈服和堕落,又怎么能算坚贞呢?小莎拉,在这样的日子里,在这样的时刻,我想你的守护天使尼古拉斯先生一定非常想知道,你觉得幸福吗?”
“是的!天主可作证!我无比幸福!我的守护天使先生。”
“那么,幸福的小莎拉,你会答应你的守护天使,你能永远记得并恪守他在你六岁生日时给你写的那封信笺里所期望的吗?”
“永志不忘!终生恪守!因为我的守护天使曾告诉我:‘只有具备了忠贞、自制、节俭、温和、勤奋、慷慨、谦逊这七种美德的好女孩,才有资格得到守护天使的呵护和礼物。一个女孩具有的这些美德越多,那么她这一生得到的幸福就会越多。’”
“多么好的女孩啊……我想你的守护天使尼古拉斯先生现在一定也幸福得有如花朵在心中绽放啦!那么……为了庆祝这个幸福的日子,皮特、杰尼和小洛夫,你们三个小伙子现在就去后厨房把准备好的所有食物和那几箱好酒都搬出来!我宣布——今晚珐思内特酒店所有的一切全部免费!如果您觉得小莎拉是应该得到快乐和幸福的,那就请您不要吝啬祝福之词吧!请您尽情地敞开喉咙松开腰带喝吧!吃吧!欢笑吧!歌唱吧!那么现在……出来吧!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出来吧!你这坏小子——罗宾!!”
一阵指甲快速扫动琴弦的欢快弹奏声忽然从那扇门后又响了起来。一个包着一顶粉红色的水手头巾,穿着一条七分长的水手裤的小伙子挎着一把五弦吉他边弹边唱地走了出来……
“Have a happy birthday!”
“Have a happy birthday! ”
“Have a happy birthday to Sarah……”
“Wish you happiness forever……”
“哗……!!!”
人们热烈的掌声欢呼声伴着拉丁吉他欢快的旋律同时响了起来!
太奇怪了!明明还是刚才切里唱的那首挺深情的小歌,可弹奏的方式从安静柔婉的分解和弦换成了快速激扬的扫弦方式,怎么就像突然变成了另一首欢快又充满了动感的歌呢?
现在全酒馆里无论男女老少,不但都随着那个叫罗宾的小伙子一样晃动着肩膀左右点着头,而且在他趁一小节的间隙向大家一招手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一起跟着唱起这首简单好记的小歌来。
下一遍的时候罗宾不唱歌词了,而是改用口哨配吉他。脱离了歌词的束缚,欢快俏皮的口哨声使这首曲子听起来更显欢畅。
此时的砝思内特酒馆简直嗨爆了!今晚来的人都知道这会是一个很特别的生日晚会,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亲身体会到的是这样一个深情庄重,同时又新奇快乐的夜晚。唐娜小姐刚刚擦拭完眼泪,现在已经像个孩子一样放松地随着节奏摇晃着身体,小声跟着哼唱那首新奇好听的小歌了。她还注意到,那个黑斗蓬男子正目光闪闪地盯着罗宾,也在左右点着头,姿态很好看地摇晃着身体跟着哼唱……
唐娜笑了,她敢打赌那位黑斗蓬肯定是只张嘴不出声。那人也朝唐娜看了过来,两人边摇头晃肩地唱着边默契地相视而笑,都把手捂在嘴上……只用闪亮的眼神彼此传达着今晚感染到的快乐。
来帮忙的几个小伙子忙碌着,穿梭不停地把大盘大盘的各种肉类、菜肴、蔬果、点心端到所有的桌上。一箱箱的波尔多葡萄酒、瑞典伏特加、五彩的库拉索酒、黑白金色朗姆酒、马德拉酒和大桶的啤酒,纷纷打开来端到所有人面前。小莎拉把巨大的生日蛋糕切开了,切里正一碟碟地端到客人们的桌上……
音乐声、喧闹声、祝福声、歌声、欢叫声、跺脚声、口哨声、碰杯声、餐具的叮咚声……整个砝思内特酒馆里的客人们都在经历着一个难忘的夜晚。这将是他们好久之后都能在小城居民中津津乐道的话题。当大家惊奇地知道,原来整件事情所有细节的谋划者,包括在某位朋友的介绍之下,去伊恩泰戈提爵士家里与他长谈并邀请到爵士来参加生日晚会的人,就是这个罗宾时,他立刻就被大群的酒杯包围了!
来到加勒比快三年了,从没这么快乐地遭罪过……
荣兵端着酒瓶和前来敬酒的伊恩泰戈提爵士的酒杯碰了一下之后,就豪爽地仰起头一边“咕嘟咕嘟”地弄出声响,一边悄悄用舌头顶着酒瓶口耍赖。
不玩赖不行呀!早躺下多少回啦!群……啊!轮……哪!啥身体受得了哇?
无论狂欢之夜有多狂多欢,一些自重身份的人总会率先离场。在爵士与众人道别离开之后,现在唐娜小姐也起身离开了。走到酒馆门口时,她忽然又转过身来冲荣兵招了招手。
荣兵被旁边的人捅了一下,才看到是唐娜小姐在叫他,就赶快放下酒瓶走了过去。
站在唐娜小姐面前,见她又招了招手,似乎是要他附耳过来的意思,荣兵就顺从地侧过脸去凑近了……肩膀忽然被轻轻搭上了一只柔软的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脸上已经被轻吻了一下……“啵”
“哇……!!!”酒馆里人们的情绪再次爆燃!惊讶声哄笑声和口哨声顿时汇成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
荣兵却像被蜜蜂蜇了似地,触电般地往后一跳……狼狈的动作引发了一阵更热烈的笑声!
“你是个非凡的小伙子!罗宾,谢谢……”
唐娜小姐刚走出门,酒馆里立刻就有人大笑着问:“嘿!大花蛇鞭柱之吻感觉咋样啊?”
荣兵讪笑着讷讷地道:“呵呵,还……还行,有点扎得慌……”
“哈哈哈!”
“呵呵……”
“咯咯咯。”
只有角落里那位黑斗蓬先生,不知是因为不忿荣兵能幸运地得到唐娜小姐之吻,还是别的怎么原因,很不爽地“哼”了一声,把啤酒杯“呯”地蹾在了桌上!
不知已是深夜几点了。珐思内特酒馆的热烈还在继续的时候,荣兵终于成功脱身了。喝酒耍赖外加装醉,他才勉强从众人的热情中脱逃出来。
无星无月的深夜,为了省灯油,小城的路灯早就熄灭了。边走边说笑的荣兵和切里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悄悄跟着个人……就是刚才酒馆里的那个黑斗蓬。
出了酒馆走出老远,荣兵才恢复了正常的步态。不放心他自己回 “金盏花”酒店的切里惊奇地说:“你小子装得也太像了吧?把我都给骗了!”
“唉!哥这也是没招儿了啊。再不装醉今晚非摞那儿不可!你回去再陪陪小莎拉吧,我啥事儿没有,自己回金盏花就行。”
“不了。今晚的一切都够完美了,罗宾,谢谢!”
“都是兄弟扯这干啥?不过你小子那句‘可我想……’之后加的那个停顿现场效果杠杠地!发挥不错。”
“不是,内啥……我当时太紧张了,那是卡壳了……”
“哎呀我去真的假的?太么悬了!要再多卡个两三秒……可就全完犊子啦!”
“罗宾,我这回是真服了!你说你那脑子是咋长地?咋能想出这么阴的招儿呢?居然真就让船开走,在海上转一圈儿再悄悄把咱俩送回来。我这辈子都想不出来还有这么坏的人!”
“小样儿滴!你哥我坏招儿还多着呢。以后多帮哥洗洗衣服捶捶腿啥地,哥慢慢给你往出掏。知道不?这招儿就叫先往死里降低对方的期望值,把她都快整哭了的时候突然咔嚓一下捧出个大‘瑟普瑞爱斯’来缓缓走到她面前……哼哼!别说小莎拉这样没见过啥的小丫头片子了,就算是阅历丰富的熟女,都能当场被整地艾玛艾玛地掉眼泪你信不?”
这哥俩只顾兴高彩烈地说着,却没料到后面跟着的那个“黑斗蓬”听到这里时,赶紧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乐出声来。
“那你又是咋想出来去求大花蛇鞭柱的呢?你不老说她吓人吗?”
“这个呀,那得说我信小梅子的直觉。他说过,感觉唐娜小姐是个非常好的人。你别小瞧小梅子,他话不多,但他这种人都是用心灵去看人看世界的,眼光准着呢。”
“噢,所以先去求唐娜小姐就很有必要,对吧?”
“那当然。要不是她‘夜皇后’的面子,就凭我一个外国的小走私贩子,又是个异教徒,凭啥走进人家伊恩泰戈提爵士的客厅里对他讲小莎拉母女的事儿?仆人还不得放狗咬我啊?”
“是,之前我不懂,还觉得莱奥先生的计划挺好的呢。只要把附近的邻居请来几位,在小莎拉的生日上宣布一下那个毒妇的诅咒无效不就可以了吗?等我听到了爵士的发言,看到了在场的效果,这才明白,非得这么做,才能彻底洗刷耻辱和诅咒!”
“没错,在这小城里要论威望和说话的分量,谁也比不上伊恩泰戈提爵士。同样的事儿你得找出最合适的人来做,那效果才能完全显现出来。其实这世上很多人本来是不缺乏善良和热忱的,或许他们就是没有一个像今晚这样的机会来表达而已。今晚爵士的那番话很快就会在小城中传开,对于小莎拉母女来说,这才是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罗宾,其实……前些天你对我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我真觉得挺突然的。之前我还以为……以为……”
“切!小心眼儿吧?以为我能跟你抢小莎拉是不?实话跟你说,哥压根就不喜欢这一款的。”
“可我……总觉得小莎拉非常喜欢你,心里就一直……”
“根本不是辣种喜欢!哎?那我问你,要是小莎拉喜欢的真是我你咋办?憋着想报复我呢吧?”
“报复你?不可能!”
“为啥?”
“因为……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就知道一点,罗宾,你是最好的人,这世上只有最欠揍的王八犊子才会想到要报复你!”
“哈哈哈!这话听着好丝乌昂娜……”
“呸!”
那个一直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的“黑斗蓬”轻声啐了一口!居然从斗蓬下利落地掏出一支手枪,双脚站定稳稳平举,瞄准了荣兵的后脑……“嘭”!
用嘴小声“嘭”了一枪之后,“黑斗蓬”似乎是解气了。欣欣然吹了吹枪口,微笑着把那支象牙柄燧发手枪又插回腰间。在黯淡的黑夜里闪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有点出神地望着前面那个还在得意洋洋地吹着牛,全然不知自己刚刚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儿的傻瓜。
“罗宾,那首生日歌挺好听的。”
“还行吧?其实这效果打大折了!拉丁吉他羊肠弦太柔了,这要是有把金属弦吉他在手,那扫弦的效果你再听听?不过要是有把电……嗐!算了……”
“那首歌真是你自己写的?”
“嗯……算是吧。应该说是参考另一首生日歌扒下来的。就这十几节的小旋律,足足让你哥我烧了三个多小时脑细胞呢!”
“罗宾你可真了不起!脑子里咋有那么多我们完全没听过的东西呢?”
“哈哈!恭维也没用,别忘了之前咱俩说好的,事成之后欠我一个金币啊。”
“急啥?老德克不是说了吗?这趟赚了钱就给大伙分点儿。”
“上老保佑他们这趟多赚点吧!这两天为了你媳妇,咱俩可把钱都花光了。”
“小气劲儿吧!等哥们儿有钱了,你想要啥我都买给你!”
“懒得听你的空头支票。憋死我了,撒泡尿是真格的。”
“罗宾,咱俩比比谁尿得远哪?敢不?”
“你……切里!你无不无聊?幼不幼稚?可不可笑?要比就比谁泚得高!敢吗?”
“嘁!护怕护啊?来呀……”
“哗哗哗……”
“艾玛罗宾!这院墙能有六呎半高吧?你……这你都能泚过去??”
“哈哈,哥哥我这小水泵可是原装……”
“这咋还下雨啦……哎玛不对是尿啊!!!谁呀缺了大德哒?!小汤姆大杰克老约翰你们快出来呀!有人耍流氓往咱家院子里撒尿都泚我身上啦!快拿棍子出来给老娘狠劲儿地削史他呀!”
“坏了罗宾……好像惹祸啦!”
“废话么快跑!!!”
看着两个泚尿犯提起裤子猫着腰狼狈地往一条小黑巷子深处呼呼猛跑,没法再跟下去的“黑斗蓬”站在一个廊檐的暗角处,捂嘴弯腰“咯咯咯” 地笑个不住……
“哼!白白冒着被宪兵抓住的危险跟踪你了!本来看你这两天鬼鬼祟祟的样子,还以为是想干什么坏事呢。真是个……可恶又奇怪的家伙!今晚算你跑得快,否则就算不要你的命,也非把你那张很骄傲的嘴巴抽成猪拱嘴不可!”
“还敢说和我完全是两种人?上帝保佑,就你这种冲女人吐完痰就跑,往人家院子里撒完尿就跑的家伙,鬼才愿意和你是同类!咯咯咯……”
“哎呀哎呀……差点忘了!得赶紧走了,不知还能不能赶得上那条午夜启航的‘布舍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