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不到半个时辰之内,第三轮冲锋开始了,又经过了一轮冲锋的北魏轻骑单薄了许多的尖锥阵再次与十倍于己的六镇骑军互相洞穿,就像是一把锋锐的刀,插进了麻绳编制的网中。
“不要犹豫!冲过去!”
六镇骑军这边,高欢放声大喊,心肺仿佛要撕裂一般,他的视线里全是越来越浓重的雾气,那是溅在面罩上继而顺着缝隙流下的血液,在十几万人厮杀的热浪中开始蒸腾。
高欢手中的马槊带着巨大的惯性,雷霆万钧一般戳破了挡在面前的北魏轻骑,去势未减,甚至把后边的骑兵都像串糖葫芦一样扯上了天,敌人的血液喷涌出腔,溅在了高欢的扎甲上。
高欢脚下的地面似乎开始下沉,战马纵身一跃,透过最后一名敌骑,后面赫然是密密麻麻的枪阵,幽冷的枪尖指着他。
没有退缩,也没有犹豫,无数得到了命令的六镇骑卒开始首次冲击李崇的重步兵大阵,因为重步兵两翼负责掩护的轻步兵和轻骑兵早已损失惨重。
战马哀嚎,马匹沉重的躯体将几名重步兵砸成了肉泥,千锤百炼般的战斗本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高欢在地上翻滚的时候,就顺势抽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双手握刀,用刀背顺劈、上撩,将卧虎军的重步兵劈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嘣!”
眼角顺闪过的流光,身旁的同伴仿佛纸片一般被穿透,躯体被一股难以言述的沛然大力猛地向后方带去,就像是被疾驰的奔马撞上了一样。
是五原城头的床弩...高欢眼看着同伴的身躯被死死地钉在地上,仿佛标枪一样的箭杆兀自晃动不停。
“高幢长,上马!”
乱军之中,侯景把失了马的高欢救了起来,两人跟着混乱的部队向后迂回。以轻骑冲重步本来就是试探虚实,结果并没有出乎双方统帅的预料。
同时,第三次轻骑对冲,北魏轻骑人数虽少,但俱是皮甲钢刀。而六镇骑卒由于朝廷长期的压榨和较为劣质的军备供应,则只有铁制的刀枪和毡帽棉袍以及不到一半的披甲率,大部分还都是皮甲,铁甲少得可怜,六镇军中高欢这种统帅几百人的幢长才有资格披铁甲。
北魏轻骑取得了较大的交换比,但是自身折损愈发严重,从六镇骑军身后由北向南的第二次冲锋,北魏轻骑骤减到了只剩下了不到五千人,军心已经开始动摇。
这次由南向北的第三次对冲,造成了更糟糕的结果,因为北魏轻骑与李崇大军的联系被往回冲的六镇骑军阻断,三千余人北魏轻骑战损接近七成,又看不到本阵,士气极度低落,东道都督崔暹率先开始逃跑,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大规模的溃逃。
“这些蠢货!”
捡了一条命回来的高欢看着互换位置后,黄河河畔躁动不安开始溃散的北魏轻骑兵,轻蔑地嗤笑。
北魏轻骑抛弃了受伤的同伴,四散着向远处退去,可三面都是黄河,不知道他们能跑到那里去。说到底,久居洛阳的他们战斗意志并没有那么强硬,这也是边军与禁军最大的区别,自古以来概莫能外,就不需多说了。
高欢抬手,制止了部下追击的想法,他冷静地吩咐道:“等将主的命令。”
原地修整舔着伤口的六镇骑军也没完全闲着,地上坠马的北魏轻骑,不管死活,都补了一刀,防止有人凑在尸体堆里浑水摸鱼。北魏轻骑里不乏机灵的小子,看着一个装死的骑兵仓皇起身逃窜,侯景弯弓搭箭,狼牙箭转瞬而至,插进了骑兵破旧的皮甲中,那骑兵惨叫着倒下。
所有人的心肠都硬如铁石,这是战争的法则,也是乱世的规矩。
“崔暹当斩!”
李崇勃然大怒,东道都督崔暹自白道之战以后,再一次选择了抛下部下自己逃命。上一次战败,崔暹把自己在洛阳的妓女和庄园都送给了元乂才获得了戴罪立功的机会。这次估计就算他活了下来,朝中也没人能救他了。
崔暹的逃跑也导致了严重的连锁反应,李崇的大军失去了轻骑的掩护,在机动性上完全处于劣势,步兵大阵只能被动挨打。
如果不想被动挨打,李崇就必须提前祭出杀手锏,那五千足以摧毁一切轻骑兵的北魏精锐具装甲骑。
李神轨有些安耐不住:“父帅,要广阳王的具装甲骑出动吗?”
看着焦躁的儿子,李崇一马鞭打了过去,怒斥道:“慌什么!现在上重骑,当破六韩拔陵是三岁孩童吗?传令给郦道元,砲车准备。”
步兵大阵后,在五原城前指挥步兵和阵后的床弩砲车的郦道元接到了命令。
“轰!”“轰!”
北魏大军阵后,随着民夫的一起松手,投石机带着巨石腾空而起,划过一道充满了死亡美感的抛物线,坠落在冲锋的六镇骑兵集群中,这个时代还没有配重式投石机,全靠几十上百的民夫手动拉拽,因此砲车的打击范围和落点非常的不稳定。
一个六镇什长的眼瞳猛然缩紧,来不及闪避,巨石轰然坠下,将他砸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肉泥。
“放!”
眼看着灰黄色的骑兵海洋正急速地逼近五原城前的军阵,北魏小校声嘶力竭的怒吼着,五原城头的床弩早就准备好了。
“噗噗噗”
沉闷的击发声响起,城头的床弩递次击发,儿臂粗的弩箭就像是一杆短枪一样,这一轮床弩借着高度差和恐怖的速度瞬间就带走了数百名六镇骑卒的性命。
“放箭!”
“放箭!”
躲在刀盾手和重步兵掩护后的弓箭手,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泼洒而下,试图让六镇骑卒奔腾的马蹄停下,可这只是徒劳的努力。
“咻!”
如蝗箭雨下,六镇骑卒死伤惨重,同袍的死伤更是激起了他们的怒火,冲锋速度更快了起来。
“盾墙!”
“放箭!快一点!”
在各级军官连喊带打的督促下,步兵们开始咬牙顶住骑军大潮的冲击。
此时李崇的大军已经损失了七千轻骑,剩余的三千轻骑溃散,两万轻步兵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只有卧虎军重装步兵和广阳王的五千具装甲骑损失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