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西岸有一片狭小而平缓的平原,而再往西,便是如同巨型迷宫一般的高原沟壑,这些沟壑若非是熟悉地形的人来,匆匆忙忙地一头扎进去,慌不择路下就不一定会跑到哪里去了。
尉迟普萨敢放心大胆地追击,自然也有这部分的因素,在这片高原上,高平军显然占据了更多的地利。
“呼~呼~”
山风在耳畔吹拂萦绕,回荡在高原的沟壑间,宛如女妖的低声私语,绵绵不绝,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造就的特殊“风洞”。
沟壑上,不时地有几块附着在上面不甚牢固的黄土土块掉落下来,滚在地上,继而被追击的两千余骑踏碎,混杂成了这支队伍的一部分。
马蹄扬起的尘土,笼罩在这支高平军的上空,烟尘就像是最好的指示标志,让高原沟壑脊背上的魏军不用怎么观察,就能得知猎物是否已经进入了伏击圈。
“呜呜呜~”
苍凉而悠长的牛角号声在山脊线响起,当听到这种声音时,高平军本能地开始警觉了起来,可是已经晚了。
山坡上,无数的魏军弓弩手猛地露出了身形,明晃晃的箭矢对准了在沟壑底部呈现狭长队列的高平军。
“放!”
随着负责不同队伍的什长校尉等各级军官的命令,漫天的箭雨,一瞬间遮蔽了天空中黯淡的秋日光芒。
“簌簌~”
“笃~”
魏军显然早有图谋,他们瞄准的并非是高平军,而是高平军胯下的战马。
另有准备好的巨石,被魏军士卒推下高坡,滚动着,带着黄土,滚进了山峡的前后两端,很快,就将山峡给堵成了死胡同。
“不!”
被战马压倒在身下的高平军士卒眼看着巨大的石头从山坡上滚落,在自己的视野里,越滚越大,“噗~”的一声轻响过后,他也变成了这块巨石的一部分,原地只留下模糊不清的骨肉残渣。
“救我,菩萨救我。”
眼见亲卫被箭矢射成了刺猬,躲在战马和石块间临时构筑的掩体的尉迟普萨,哪还有心情救他,
尉迟普萨张弓搭箭刚一探头想要瞄准,“簌簌~”的箭矢声就在耳边炸响,数支狼牙箭的箭杆兀自晃动不休。
“干你娘的!”
吐了一口混着风沙的口水,尉迟普萨扣紧了兜鍪,放声大喝:“蔡佑,你这个阴险小人,你他娘的不得好死!”
从前头兜回到山脊线的蔡佑根本就没听清尉迟普萨说的是什么,他也懒得听了,此番只要全歼尉迟普萨所部,就是大功一件,足以让至尊对他另眼相待。
“继续射!”
“喏!”
蔡佑采用了最为稳妥的办法,不去与形同困兽的高平军肉搏,而是利用高度差,不断地攒射,削弱他们的兵力。
可高平军终究不是新兵,等从被埋伏的慌乱中反应过来以后,他们抄着圆盾、同伴的尸体等等一切能看到的东西作为掩护,背靠着一侧的射击盲区开始向山谷口移动。
同时开始大肆扬起尘土,形成视野屏蔽的效果。
“呃~”
不时地,还是有高平军在移动的过程中倒下,但还是有一千余人的高平军借助混乱的战场,撤到了山谷的入口。
“用力啊!”
“一二三!”
背后交给了袍泽掩护,高平军的士卒咬着牙,喊着号子奋勇推进,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将堵住了他们去路的巨石给推开。
从高处看去,这些如同黑色的蚂蚁一样的高平军士卒,拼尽全力开始将巨石一点点地挪了起来。
又被魏军射杀了上百人,高平军的士卒终于递次推开了几块阻拦他们生路的巨石。
最折磨人类心理的时刻,就是他明明看到了希望,又将希望掐灭,将他丢入绝望的深渊。
推开巨石,足足八百浑身重甲,只留出两个狭长眼孔的重装步兵,已经列好了阵型,在严阵以待。
黎叔率领的重装大刀营,已经恭候多时了。
“唰~”
甲叶的滑动声成了这支红黑色的钢铁军团的唯一声音,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响动。
站在最前端的黎叔,手中等身高的大刀高高举起,继而落下。
第一排大刀兵,第二排大斧兵,第三排长枪兵,兵器的长度在逐渐增长,长杆兵器露出的前端形成了恐怖的金属森林,在昏暗秋日的照映下,闪烁出了令人心悸的冷光。
整齐的一步踏出,重装步兵阵列,如同一个整体一般向高平军压迫过去。
看着有些慌乱且迟疑的高平军,尉迟普萨终于忍不住了。
“来吧!”
尉迟普萨怒火中烧,扯下碍事的披风,手擎环首刀,率先向对面的铁甲阵冲过去。
“喝!”
环首刀狂乱的劈砍,却被前端如林般的长枪大斧格挡开,真实的战场上,失去了战马的勇将,面对结成了阵列的重装步兵,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尉迟普萨矮身冲入阵中,可迎在他面前的,就是第一排锋利的斩马巨刀,这些武士仿佛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杀人机器,任何敢于阻拦在他们面前的,都将被撕成粉碎。
环首刀与斩马刀相交,又奋力隔开另一个斩过来的大刀,尉迟普萨的环首刀上“叮咚”作响的铁环已然被削去一截。
“死!”
黎叔瞧准时机,手中大刀一荡,想要将尉迟普萨腰斩,尉迟菩萨勉强招架,环首刀被“锵”地一声斩成两截。
然而尉迟普萨却发了疯似的,弃了刚刚折断的环首刀,如同野熊一样的庞大身躯,抱着浑身重甲的武士滚落在地。
高平军的士卒见状,也醒悟了过来,纷纷矮身去抱魏军重甲步卒的腿脚,哪怕几息之间被居高临下砍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也在所不惜。
魏军的重装步卒,想要破解只有寥寥几种办法,然而重骑重步对冲这些办法现在高平军都实现不了,唯有冲入阵中,抱摔因披甲变得笨重的魏军士卒,使魏军混乱起来才有一线生机。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也是尉迟普萨在生死关头想出的破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