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跨马朝天笑,十数辆货运马车紧随其后,马车由篷布遮盖,许二江带着二十来号的亲兵左右护卫。
亲兵们个个手持火枪,神色冷峻,目露寒光,旦有风吹草动,黑黝黝的枪口便要齐刷刷地指将过来。
路上的行人心生胆寒,纷纷规避,但躁动的好奇心,又让他们不肯远去,纷纷议论开了。
“哎,我说,这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不会都是银子吧?”有人踮着脚,偷眼望过去,忍不住咂摸着嘴,问道。
“这还用问?当然是银子,马车去的是四通钱庄。”
“老王不识字,他可不认得门面儿写着的‘四通钱庄’四个大字,怪不得他。”
“切,不识得字,倒是罢了,难不成眼瞎,看不见门前恁大的两只石狮?”
“老庄,你说是银子,也不见得对,依我说,这马车上的东西绝不是银子。”
“什么啊,刘瘸子,你也跟老王这憨憨一样瞎眼啊?”
“呵呵呵..”刘瘸子晒笑,故做神秘道:“我老人家可是听说,外地的有钱人打破头皮,也要往沈家堡投银子呢,连南京城的魏国公都遣了世子徐文爵,亲自送来满满一船的银子,满满一船的银子啊,就这些马车能装下?”
“不是银子,还能是什么?”
“金子..”老刘捋捋胡须,笃定地应道:“金灿灿的黄金。”
“啧啧啧...”众人闻言色变,纷纷咂舌。
“管它是金子,还是银子,都是财货啊,杨公子吃肉,咱们老百姓也能跟着喝汤,是也不是?”
“谁说不是呢,等哪天我老刘是来运转,兴许还能娶个婆娘,呵呵..”
“你行不行啊?”老庄嗤笑道。
“行不行的,让你婆娘跟俺试上一试,不久知道了。”
“刘瘸子,你找打是也不是?信不信老子敲断你另外一只腿?”
“.....”
吃瓜群众说什么,杨波可没功夫理会,一路策马,车队浩浩荡荡,很快便感到四通钱庄。
四通钱庄位于七里巷以西,当初都是些外地人在沈家堡做生意的所在,按照以前沈家堡的布局,并不是什么好地界儿,如今却是不同了,七里巷无论东西,都是寸土寸金。
钱庄对面刚好是沈家的金蚕钱庄,如今已经折算成股份入了四通钱庄,算是四通钱庄旗下的一个分店了。
杨波勒住马缰,在四通钱庄门前的一座石狮跟前停下,石狮跟骑在马上的杨波等高,足见其高大,杨波伸手在石狮头上摸了摸,咧嘴一笑,翻身下马。
一左一右,两座石狮,正是杨波要求封万里设立的,起初封万里死活不同意,说是树大招风,凭空招人忌恨,何苦来哉?
这个世代的钱庄,主要业务是借贷,而且是高利贷,确实容易招来忌恨,官方的态度也含糊不清,钱庄并没有合法的地位,业务只能悄悄的干活,见不得光,当然得低调。
可沈家堡是杨波的地盘,见惯了后世银行的杨波,自然有不同的想法。
银行做的是以钱生钱的买卖,贷出去的钱是储户的钱,先储蓄后放贷,银行本身的资本金只用来做储备金,以此维持银行的信用,反而极少用来放贷。
换言之,经营银行,实际上是经营信用,首先一条,你得让人相信你的银行财力雄厚,必须高调啊。
杨波不指望封万里能理解,四通钱庄明着是封万里在经营,暗中杨波却是话事人,这便是当初杨波必须要控股四通钱庄的理由,关键时刻,得他说了算。
‘四通钱庄’
四个烫金大字置于高大的门楣之上,金光闪闪,耀人双眼。
所谓的门楣,实际是一处突出的门廊,这种格局是眼下大明任何钱庄都没有的。
门廊上面飞檐勾角,下面是八只粗大的红色顶梁柱,门廊之下是水泥铺就的通道,通道的尽头各有一只雄狮蹲守,气势不凡。
客商的豪华马车,经由通道进出,畅通无阻,可直抵门廊之下,下了马车,便有衣冠楚楚的门童,前来热情接待,精心侍候。
高端,大气,上档次。
豪商坐着马车出入办事,显得倍儿有面子,气势越来越嚣张。
一般储户心怀忐忑,进得门来,把怀中的银子掏出来,还得陪着小心。
普通老百姓,兜里没银子,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踏足半步,心中只有敬畏之心,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贫穷限制人的想象力,而银子可以将人的气势无限放大。
这是财富定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后世的银行亦是遵循这一定理,杨波也不例外,眼下是资本积累初期,趁早弄到更多的银子才是正事,其他的再说了。
‘终于活成了自己以前讨厌的样子了。’
杨波心中顿生感慨,回头瞅了瞅身后的车队,车上确实有不少银子,这些银子多是来自杨波旗下的工厂,徐家送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当然也在其中。
四通钱庄的银库建设完毕,这些银子都送过来,充做资本金。
吃瓜群众不知道的是,马车上除了银子,还有不少别的东西,翻开篷布,便能发现一推的大刀长矛,更重要的,混杂其间的是五十支后装弹击发式火枪及其弹药,不用说,那些大刀长矛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火枪才是关键之所在。
先期跟随封家商队前出辽东的王长生带来密信,说是已经遵照杨波所嘱,找到了两个蛮人部落,这些部落和女真人有仇,女真人抢了部落首领的的女人和牲畜,为逃避女真人的杀戮,他们只呢能躲进深山老林,以打猎为生,基本处在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
只是他们的人丁极少,能在天寒地冻的辽东活下来,已属不易,依靠自身实力,根本不可能挑战势力强大的女真人罢了。
王长生的意思是,只要能给这些人一条活路,便能为己所用,深思熟虑之后,便斗胆向杨波提出了五十支火枪的要求,有了新式火枪,再加上这两个部落的人丁,定能在广阔的辽东大地上掀起狂风巨浪,搅他个天翻地覆。
杨波接到密信,却是颇为踌躇。
一则,火枪不是寻常物,偷运军械到辽东,被人知晓也是杀头的大罪,要想取得封家的支持,就得让他们赚大钱,还不能瞒着封家,杨波需要像样的由头,才能说服封家冒险。
这样的由头可不好找,总不能跟封万里说,大明现在风雨飘摇,我要取了辽东,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吧?
今年是崇祯二年,大明内忧外患,已经病入膏肓,但朝堂上下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可谓凤毛麟角,辽东官军虽然屡战屡败,多数人仍然认为,辽东蛮人不过是癣疥之恙,做梦也未曾想过,又朝一日,煌煌大明真的会轰然倒下。
封万里不过是一介商人,就算杨波那么说,人家也不能信啊。
二则,杨波的火枪是超越时代的神物,他早给自己定下规矩,在他自认为在大明还未站稳脚跟之前,绝不会把火枪交给外人使用,更何况是交给一帮茹毛饮血的野人?
王长生,算上他本人,在辽东只有五个人,要驾驭为数众多的土著野人,无论如何,人手是不够的。
再多派几十几百的人手前往辽东?
杨波旁敲侧击,反复跟封万里地交谈过,封家只是个庞大的商队,人手已经很招摇了,倘若再塞进几十几百号人,必然引起各方面的警觉,连出关都成了问题。
封万里是个生意人,就按生意人的办法来处理,杨波想出了一个勉强可以自洽的由头。
杨波需要大量的皮货,给手下军队添置冬装,为了得到当地部落的帮助,杨波拿出五十支火枪,交给当地的土著,由他们拿着火枪在辽东各地收刮牲畜,得来的皮货卖给封家,封家把批货送到沈家堡,交给杨波。
一条完整的皮货供应链,三厢得益,各得其所。
封万里一辈子都在做生意,即奸且诈,都成精了,杨波的说辞自然不会完全信服,但奇怪的是,对杨波要为兵士置办皮质冬装的说法,封万里倒是相信了,见惯了杨波行事大手笔,封万里先入为主,想得多,也就想岔了。
他以为杨波必然另有所图,杨波手下的兵士有了皮质的冬装,来年杨波定是要亲自率人前往辽东,到时,辽东的皮货生意怕是要让杨波一人霸盘了。
想到这一层,封万里竟然有些生气,杨波曾经说过,不会染指封家的在辽东的生意,皮货可是封家的大头生意,这不就开始染指了?
哎,恐怕以后封家都要仰人鼻息了,谁让杨波手里有枪有炮呢,得罪不起啊。
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封万里也只能应先承了下来。
封万里肯出手帮忙,杨波自然不会客气,杨波让许二江带上几个精心挑选的亲兵,便要再次跟随封家商队的巴图掌柜,走封家的门道,将火枪送到王长生的手上。
此番到四通钱庄,便是要为许二江和巴图送行,封万里心里不爽,并没有亲自迎候,只派了管家老侯来支应。
杨波见管家老侯迎上来,便作了揖,笑眯眯地问:“你家封总呢?”
“东家在金库恭候,公子,请。”
杨波开口闭口‘封总’,让老侯很不习惯,还是以东家称呼封万里,似乎有些要纠正杨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