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日光正好,坐观山间美景吟诗咏赋,任兄好雅兴!”
此刻任志文正悬腿坐于延伸出悬崖之外的一棵青松之上,听见况连之声音,侧首回看。“况兄来了。”
况连之坐到青松根处,与任志文隔距离相望。“任兄知道我要来?”
任志文轻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要做恶人,却藏着不忍,的确是早该想到了。”
况连之默然片刻,问任志文:“后悔吗?”
“后悔什么?”任志文闭眼笑道:“嘱咐你不能喝茶,还是设计毒杀祝永长?”
况连之道:“都是!”
任志文低着头,手无意识的拍着旁边树干。“或都有些吧!”
静默中,况连之往前走了两步。“此事错也不全是你一人,未必就是死局,或还有转机,你先下来。”
任志文笑着摇头。“不会有转机了,那祝永长的爹是朝中大员,而我,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之子,我逃不过的。”
况连之扬声道:“人生在世,总有自己的路,你又何至于为你这出身的身份而自卑?”
“你是如此想,别人呢?”任志文缓缓抬起眼看况连之。“起码祝永长就不是那么想,就为我这商贾之子的身份,他处处针对我,不然也不至于我隐忍这些时候,终于到了忍不下去的地步。”
“此事的确是祝永长错在先。”况连之了解整个事情始末,遂知晓任志文为何会对祝永长下杀手。“所以你先下来,莫想傻事。”
“下不去了!”任志文扯过头上一枝树叶。“真的下不去了,我父亲将我送来学堂,就是要我读好书,将来高中以光耀门楣,可我却……”
任志文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是况连之却懂,的确,任志文此一遭就算活下来,但入仕之路肯定是断了,对于一个身背家族使命的人来说,的确是够绝望。“不入仕也还有其他处可展宏图,不管怎样,你先下来再说。”
任志文还是摇头,接着惨笑。“况兄,我说其实我从未想过要杀祝永长你信么?”
况连之皱了眉,但还是说:“我信!”
“可是你信又有什么用。”任志文目光闪烁,忽然以手捂脸,言语间已开始歇斯底里。“他死了,他怎么就死了呢?他处处欺压于我,次次提我商贾之子的身份,叫我时刻不能忘记自己出生卑微,与其他学子有着天生的差距,可就算如此我也没想着杀他,只是想让他食物中毒尝些苦头,没想到他如此馋嘴,吃的多喝的多,致使自己毒发而亡,他不是总自诩官宦子弟吗?何以会有此馋相?”
“你莫激动!”任志文激动时候,身体左右晃动,那下方是悬崖,一个不慎摔下去,可是万劫不复,况连之担心他,试图唤他下来。“那里危险,你先下来。”
任志文摇头,一滴热泪自眼角滑落。“你几次护我,我很感激,所以才会忍不住告诉你不能喝茶,但我没想到,这会成为我的催命符。”
关于此,况连之是有些无言以对的,甚至说有些愧疚。若不是任志文告知于他,他哪里会懂食物相克之事,过后一杯茶下肚,就算不死,总也是会病上一段时日,或许这也正是任志文盼着祝永长的状态。
任志文带着哭腔道:“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不想被斩首。”
“不一定斩首!”况连之劝道:“你虽致祝永长身死,但你初心并不是要杀人,顶多下狱,不会死刑。”
“下狱于我,与斩首何异?”任志文惨笑。“我爹将我送来这里求学,是求我学成过后能考个微末功名,以断我家族世代与商贾之流打交道的家史,而不是来时清清白白一个人,回去之时一身罪孽。”
况连之心道不妙,试图去拉任志文。“任兄,你莫冲动。”
“杀人凶手在这!”祝如海带人赶来,当即就要着人去抓人。“去,将人捆起来。”
几名家丁不肯动。“大人,这……这下面是悬崖。”
“在这书院中,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感觉到温暖的人,谢谢你,况兄。”任志文笑着,随着他身子滑动,落入深渊,笑也消失在下方飘散的迷雾之中。
“任兄!”回应况连之的只有空谷绝响。
“居然掉下去了!”祝如海话中带怒,显然如此还不够解气。“都去找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留给他丝毫生存余地。”
况连之静听着祝如海吩咐家丁,也不搭腔,但见李沂赶来,迎面走了去。“李叔!”
李沂道:“人呢?”
况连之道:“山崖下!”
李沂惊道:“掉下去了?”
况连之纠正道:“是跳下去了!”
“这是为何?”李沂更惊。“他虽罪大,但也不一定就要死啊!”
况连之斜眼看祝如海。“任兄肩负着他全族之人的希望,来这书院求学本就艰难,还要处处受人刁难,难免心中存恨走了极端,哪知下手失了轻重,落得如今学业还未成,却要面对牢狱岁月,希望破灭,自然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这……”李沂叹道:“确实叫人唏嘘。”
况连之笑笑,正待说话,见孟玉姝走来,忙迎上去。“玉姝!”
孟玉姝问:“任志文呢?”
“他……”况连之不肯直说,怕孟玉姝难过。
孟玉姝也不傻。“他死了!”
况连之抿了唇。“他不愿面对家族中人,就……”
孟玉姝眼睫微动。“就跳下去了。”
况连之轻点头。“嗯!”
孟玉姝看向崖底。“此处深不见底,怕他是难以活命了,可怜的人。”
况连之摇头叹息。“希望破灭,也难怪他会走极端。”
说到这,孟玉姝忍不住看向还在咋咋呼呼招呼人搜索杀人凶手的祝如海。“若非祝永长处处针对任志文,也不至于逼的他痛下杀手。”
“人死灯灭,再说这些也无意义。”况连之见孟玉姝一脸愤慨模样,劝说她:“玉姝你也莫太愤慨,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这里现在充斥着祝如海的官威,孟玉姝待的也是浑身难受。“只恨我等不是官宦子弟,没有那么大的威风,这里的确待的让人压抑,确实该离开。”
孟玉姝说完就走,况连之紧步跟上。“玉姝好似十分憎恶官宦子弟?”
孟玉姝边走边道:“若是官宦子弟都如祝永长这般,那我的确是没有喜欢的理由。”
况连之轻笑。“官宦子弟也并不都是他那般。”
孟玉姝看向况连之。“你见过其他官宦子弟?”
“我……”
“不对!”正在况连之准备说话的时候,孟玉姝打断他。“我倒是忘了,你就是官宦子弟,我记得你说过,家中有人为官的。”
况连之笑问:“所以你也讨厌我?”
孟玉姝上下看了况连之一阵。“总是比祝永长和祝永生两兄弟顺眼些。”
“只是比他二人顺眼一些?”况连之神情之间有些挫败感。“我可不曾有过欺压同学之事。”
孟玉姝一脸莫名的反问:“所以呢?”
“所以……”况连之一时语塞,还真所以不出个然。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