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州城里,段都枯坐在馆驿的桌子前面、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一盏油灯,今日下午安抚使胡思元倒是真的接见了自己、本以为自己拼了命的赶路,一路上那么多人为了自己与人厮杀……不管是为了复仇也好为了黎民百姓也罢!都是让人热血沸腾……可自己见到胡思元的那一刻、那冷淡的眼神……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官架子、让段都感慨:这一路……这一路某风餐露宿生死厮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为何不在乎?”段都木然的回头、看了看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阿东……杨离和阿灵还失陷在路上生死不知、就连醉荫楼的几人都在与那做局者厮杀!这一路走来、自己视若性命的信件递到那胡思元的手里,结果人家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就放在了桌子上!
“回去吧!段王子的心意……某知晓了……”
胡思元只是淡淡的扔下一句话、就端茶送客了……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被人带到馆驿的似乎都记不起来了,段都看着桌子上的孤灯、苦笑了一下:“某真是做官做的傻了!傻了……交战与否、百姓生死,这些人哪里会在乎?边疆乱、杀百姓、杀商队……甚至是杀使团!又能、怎么样呢?”
床上的小阿东翻了个身、咕哝几句继续睡着了,晚上吃的饭菜真是美味!那个送饭的家伙还是狐疑的看了自己几眼、似乎觉得自己不像个合格的大理仆役,去他的仆役……阿东马上就会回去寻姐姐和离哥儿!
段都摇摇头、心里只是想着使命已经达成,明日就到城里大理人的货栈处招募几个人手回头去接应杨离两个吧!大理人欠杨离的人情,不能卸磨杀驴不管人家……
胡齐镇里、今夜的享乐已近高潮!唯一的一个娱乐场所里各色姐儿大多都找到了恩客,酒水菜色散发着阵阵香气、厨下里赵大已经快累断了腰:“NND!这些遭瘟的、快要累死爷爷了!小六子、又死到哪里去了?快把锅里的羊肉捞出来、再晚些就煮老了!”
唯一的一个帮佣小六子不知道又躲到那个姐儿的窗户下偷眼去了,气的厨子赵大一阵咒骂……
“赵大哥!奴来帮你吧!”
“啊?”一道有些嘶哑但却不失一丝娇媚的女子声音在门口淡淡的响起!惊得赵大赶紧转过身来……“柳娘子?你……你怎么……这地方腌臜、你怎么下到这里来了?”
赵大紧张的有一点手足无措、在围裙上擦了擦脏兮兮的手,矮身关切道:“柳娘子可是饿得慌?金花老鸨那老瘟婆是不是又罚你晚饭了?你等一会儿啊、俺这就给你准备,一会儿让小六子悄悄给你送到后窗户那里……”
“没有、奴不饿呢!反正也没有客人、奴闲得慌就下来帮忙……”年近三十的柳娘凄婉的笑了一下、撩起一缕头发对赵大说道。
赵大一张老脸越来越红、喏喏半晌才小声说道:“你们都是楼里金贵的娘子呢、哪能做这些粗活?”
柳娘苦笑了一下、走过来略有一丝生疏的蹲下帮赵大洗刷起碗筷来,低声说道:“金贵得甚么?无非是些娼妇而已、都是些苦命人。”
赵大叹了口气、低下头用一只铁钩子小心翼翼的在锅里捞出一块羊肉,吹了吹、放在案板上晾着,看看门外无人、想了想,鼓足勇气开口说道:“金花姐说了呢!年底了、让俺挑个娘子……耍……一次……”
正在洗碗的柳娘闻言动作呆了一下、头也不抬的嗯了一身……心里却是凉了一下……“这世上的男子、终究还是只看重得那点腌臜事情……”
赵大吹凉了羊肉、挥起菜刀剁成大块再细细的切成薄片,码放在细瓷盘子里、只是手腕抖动间几大片羊肉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案板旁边的一块木板下面,嘴巴里却接着说道:“俺知道、楼里的姐儿们可看不上俺这个厨子!嫌俺腌臜呢……”
赵大偷眼看了看低着头洗碗的柳娘、只见柳娘似乎擦了擦脸上的脏水,并未接他的话茬。赵大端着一碗调好了味道的酱醋汁、老脸通红的说道:“俺……俺就算要找、也……也……只想找你!”
柳娘闻言一下子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厨子赵大!
赵大一见柳娘抬头、吓得手里的酱汁都差点翻掉,老脸通红的说道:“柳娘子别生气、俺胡言乱语的,俺……”
柳娘突然呆呆的看着这个胖厨子、半晌才低下头继续洗起碗筷来,并没有出声……赵大松了口气暗暗骂了一声自己没用,赶紧继续收拾起饭菜来!
堂倌儿一溜小跑进了厨房、见柳娘在帮赵大忙活,嘿嘿笑了笑对赵大挤了挤眼睛、刚要说点腌臜话就见赵大一瞪眼睛拿起一片肥羊肉塞进自己的嘴里!低声说道:“闭嘴、别出去胡说,要不然以后没得油水吃!柳娘子够苦了……”
堂倌儿嚼着羊肉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多嘴,赶紧顶上托盘一溜烟的出去给大爷们上菜去了!
洗着碗的柳娘瞥了低头干活的赵大一眼、轻声说道:“要是忍不住……就……就找奴来吧!那些年轻的娘子、眼里只有银钱,你辛苦一年攒下的那点钱钞、必然会全都被她们哄了去……老鸨子在算计你呢!那些钱、最后还得大半落回到她的手里……”
“嗯!这遭瘟该死的老鸨子……心毒着呢!柳娘子、俺……啊?刚才你说啥?”
赵大一哆嗦、回头呆呆的看着风韵犹存有些瘦弱的柳娘子,却只见柳娘子只是接着低头洗着碗、低声说道:“一年到头攒一点银钱不易呢!你别挥霍了、楼子里的女人都是黑心的,留着钱、将来到乡下买几亩地再娶个好人家的娘子,再不要来这种腌臜地方……你要是想了、就来找奴……骗不来钱金花姐也说不出奴什么的。”
“柳娘子……”赵大突然哆嗦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地上正埋头干活的女子、鬼使神差的就说了一句:“俺!俺……想给你赎身!”
“呵呵……”柳娘闻言笑了起来、歪着头看了看满脸通红的赵大:“好好好!你这赵大倒是学会哄人了呢?”
赵大似乎有些生气、瓮声说道:“俺没哄你!俺在床底下的罐子里藏了两贯钱了、还有些零散钱,加上今年的工钱五贯钱……”
柳娘赶紧抬头往四下看了看:“快住口!这里是甚么地方?财不露白、几贯钱就能害了一条命呢!”
赵大还要再说、柳娘咬咬牙低声说道:“快收了心思!你可知道给一个姐儿赎身要费多少钱钞?”
赵大有点沮丧的摇摇头:“俺不知道、估计也得几十贯!”
柳娘惨笑了一下:“几十贯?那是染了脏病花柳没法接客的姐儿赎身价码,就算奴这等年纪的要赎身、最少也得一百贯吧!”
“一百……一百贯?”赵大瞪大了眼睛、瞬间沮丧了下来,垂头丧气的蹲在了地上。
柳娘偷眼看了看赵大的神色、心下不由得一颤……这呆子、竟然真的动了心思!只是自己哪里还配得上好人家的男子啊?
“好好的做营生、攒下个三十贯就能买一点地或是去县城赁一间铺子凭你的手艺挣钱,再说个娘子……”
“俺只觉得你好看、心还良善,俺……唉!”
四通货栈、两个守门的护卫无精打采的靠在门柱旁边,大门紧闭、今天晚上老板李招看样子又得耍到半夜方能回来,两个护卫不敢偷懒、只能在门外硬撑着。
左边络腮胡的护卫看了看青楼的方向、小声说道:“梁二、多久没去快活了?”
梁二吐了口唾沫:“呸!一个月了吧!老子现在都想半夜摸到楼子里弄她几个姐儿再溜掉……NND。”
络腮胡撇了撇嘴:“这穷乡僻壤的你犯了案就得让镇上的人追杀、不值得,再说……谁会去楼子里强上娼妇啊?传出去简直就是笑话!”
梁二看了看寨子大门那边、低声说道:“那两个跟梢的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要是能跟着老大做一票、分得的银钱就够咱们花销一个月了!到时候去金花那老娼妇那里直起腰来耍一耍,那老东西……”
络腮胡淫笑了一下:“到时候试试那老鸨如何?还不到四十吧?那可是真败火呢……嘿嘿嘿……”
两个家伙丝毫不知、此时的货栈西院,护卫休息的厢房里面……冲天的血腥气伴随着潺潺的血液已经从门口流淌了出来!
屋子里黑洞洞的一片、只有一对闪亮的眸子在冷冷的看着门口,杨离抖了抖手腕上的血水、迈步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房门……身后、倒着七八具赤身裸体的护卫!一张破床上、仰面朝天的躺着一个已经气绝身亡的赤身妇人!
几个护卫趁着李招不在、居然从地牢里带出来一个刚刚买来的山民妇人,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直直轮流折腾了妇人一个时辰,那妇人被堵住了嘴扯住手脚、已经被轮番摧残的奄奄一息了!
杨离下午在两个尾巴嘴里拷问出了四通货栈的底细、现在过来就是想偷袭这些护卫的……又是打灭灯火突袭的老招数、当杨离杀光护卫想用剑挑起一件衣裳盖在妇人身上时,没想到那妇人竟然挣扎一下、一头撞在了杨离的剑上!
玉带剑一下子就刺穿了妇人的咽喉、杨离呆呆的看着妇人的眼睛里失去最后一丝神采,仰面死在那张肮脏的破床上面。
杨离走出屋门、仰面看了看漆黑无月的夜色……“世上怎会有如此丑恶?天地无眼吗?某今日……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