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小长老
货船悠悠荡荡的顺流而下、马家村里的两个会操船的汉子忍着伤痛撑着竹篙……古云娘望着天边微微亮起的天色、回头看了看抱着膝盖坐在船头发呆的阿灵。
“阿灵!杨离就这么走了?去报仇了?就让这么两个人回来给你带个口信、自己却连个招呼都不回来和你打?太没有良心了……”
阿灵叹了口气……“离哥儿总是这样、心里像是压着一座山……我总觉得他太痛苦了,他从来都不说……可我知道、他一心只想要去报仇!男人要报仇……女人就应该帮他磨好刀子,我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在山里等着他了……”
古云娘叹了口气、坐在阿灵的旁边低声说道:“也有可能他的仇家很厉害、他害怕连累你,或者害你做了寡妇……”
“也有可能他心里……一直还装着那个女人……”阿灵神色黯然了一下。
“那个女人?”古云娘迟疑了一下,想起了那个挟持了自己在山里跋涉了数日的女子……窈窕的身姿、高强的武道功夫,冷冰冰的眼神!
古云娘摇了摇头:“你是说那个女人以前害了杨离?那个女人那么厉害?”
阿灵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是什么燕知堂的内等密卫……当初害了离哥儿的师门……”
“我的天!”一旁的古云娘一下子就捂住了嘴巴……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压低声音说道:“你还真是个山里的傻妹子!燕知堂……大宋内卫的皇帝鹰犬!刀下也不知道死了多少生灵、就连大宋官员都对他们很是忌惮,尤其是和当年中原那些亡国之事有关联的人或者后裔血脉、都在他们的监察之下!”
“他们很厉害吗?”阿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
古云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嗯……这样的仇人……离哥儿、很难有所作为,要是下次他回来了、你就想办法留下他吧!别让他去飞蛾扑火了……”
阿灵笑着摇了摇头:“山里的女子、从来都不会阻拦自家的男人去报仇!”
“傻瓜!你就是个傻女人……大傻瓜!”
一匹马转过一座燃烧着的货栈后院、踢踢踏踏的慢慢走出了巷子,马上坐着一个骑士、头上压着一只竹编斗笠,马匹加速直奔镇子大门而去……
两个厢兵见状立刻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目送着这个煞星一骑绝尘而去,脑子机灵的那个厢兵立刻踢了旁边的同伴一脚:“赶紧着!快去告诉什长,那个煞星走了!”
马匹是北地的好马、杨离打马沿着河岸旁边的官道向着下游方向飞奔而去……
河上、不小的的货船已经转过了两个河湾,古云娘已经站在几个山民妇孺面前开始显摆吹嘘起自己来、阿灵依旧郁郁不乐的坐在船头想着心事……“阿灵姐姐!有人在追咱们的船!”一个古云娘的笨丫头大声喊道。
阿灵一个激灵、急忙奔到了船尾之处,举目望去就见一匹骏马飞奔而来、直接超过货船停在河岸边的一处小土坡边上,骑士看了看货船慢慢催动马匹站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下面……斗笠抬起、露出了杨离那张年轻瘦削的面孔!
“离哥儿!”阿灵的泪水唰的一下淌了下来……“报了仇……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河水奔流不息、货船慢慢的驶过,船上的马家村幸存下来的山民齐齐跪倒在船板上向着杨离的身影行礼……杨离的面孔渐渐在众人眼中模糊起来、但终究还是没有回应阿灵的承诺……马儿一声嘶叫、杨离打马向着北方的方向奔去,迅速地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真是个狠心的男人!就这么撇下了阿灵姑娘……”一个笨丫头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对站在船舷旁边的古云娘低声说道。
“男人嘛……心里要装着大志、装着功名、装着富贵装着仇恨……唯独没有多少地方装着女人!哼……所以本小姐、不想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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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的心里……余生只装得下你……”
一个男子静静地站在一座楼上、看着园子里十几丈外竹林旁边那座粉墙黛瓦的小楼,男子约么四十余岁的模样、头发并未挽起发髻,只是随性的披散在肩头上。一身淡青色的葛布长袍、气质淡雅出尘……
“门主……该用早饭了……”
一个头上戴着偏帽的青年恭恭敬敬的站在男子的身后拱手说道:“门主、夫人已经洗漱了,现在正在用早饭……精神还不错!”
“她开心就好……”
中年男子似乎很满意、转身进到二楼的堂中,跪坐在一张矮几旁边、居然双手合十默默地祝祷了几句,然后才拿起托盘上的一双竹筷。
托盘上的饭菜很是简单、和男子身处的这座别致的园林丝毫不符!只有简单的一碗米粥、一碟腌笋,一碟炒葵菜。男子悄无声息的吃着饭菜、抬眼看了看一旁垂手肃立的那名手下……
戴着小偏帽的男子轻声说道:“夫人胃口还不错,早饭预备了红丝水晶脍、软羊羹、玫瑰白果粥,四色果碟、还有夫人以前最喜欢的鱼丝面筋果……门主尽可放心!”
“嗯!”中年男子喝了一口素粥:“你做事、某还是放心的!去唤多罗尊者过来见我吧……”
“是!门主。”男子拱手行礼、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喝下最后一口素粥、中年人慢慢站起身,握着一杯素茶慢慢的喝了一口,眼睛还是望向远处的那座素雅的绣楼、轻声说道:“某给不了你当年的那座锦洞天……但也希望你能满意如今的日子,某的夫人……”
“门主!”一个年纪不小、身形犹如铁塔一般的虬髯光头汉子出现在门外,居然单掌立在胸口对着男子低头施了一记佛门礼!
“唉!”中年男人回头看了看壮汉、略带一丝无奈的开口说道:“你不肯改名字、也不肯蓄发,是真的不想还俗了吗?”
壮汉眼睛瞥了瞥窗外远处的那座绣楼、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开口答道:“门主、俺早就习惯了,做个和尚也挺好!夫人……夫人……唉!门主这是何苦呢?何苦亏了自己?现在……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小……”
“住口!”中年男子、眼睛里猛地闪过一道寒光:“当年的事情、本座早就说过不许再提了!尤其是夫人的事情……多罗!别让本座寒心……”
中年男子手里的空茶杯突然碎裂开来、那只白皙的手掌猛地收紧,男子又叹了口气、皱眉看了看有些诚惶诚恐的壮汉多罗,迈步走到露台上面、轻声说道:“桂州城那边的事情到了哪一步了?那个女人还在那里折腾吗?”
多罗跟在男子的身后低头说道:“交趾人临阵脱逃了、而且并没有遵守约定派来援军!大理的段素英出面了、和醉荫楼联手狙击了我们的几路援兵,但广南东路安抚使似乎并没有下决断,禁军还是南下了……”
“没用了、胡思元那个人倒是还有一点担当的!此举他也是在赌、赌赵光义不会因此记恨他,赌交趾人和大理人还不敢就此和大宋翻脸!北面……那些密谍可曾联系上了?”
“联系到了几个南京道的旧人、只是很迟疑,他们早已经和朝中断了联系、一时间肯定会踌躇……毕竟是大宋亏欠了他们在先!”壮汉低声答道。
“党项人呢?他们和六谷部那些番人对我等派去的商队可还满意?梵音部可曾顺利传道?”男子抬起手、刚才碎裂在掌中的那只茶杯不知道何时居然悄无声息的在中年男子的掌中化作了一团细碎的瓷砂碎末!碎末洋洋洒洒的在男子的手掌下洒落、随着微风飘落到露台下面。
名叫多罗的壮汉见状心里就是一紧、赶紧低头答道:“党项人就是狼!无论他们信仰什么、最终他们也只依靠自己手里的弯刀!商队的收获不多、那里太贫瘠了,西军对边境看得很紧,尤其是西北出产的青盐……决不许在榷场以外贩运!战马倒是看得不紧西军还会私下里高价购买、但党项人却不肯多卖!”
“有多少卖给他们多少、但暂时不要让西军的军主知晓我们的用意,结好他们……别太刻意了,提供些党项人和契丹人的消息、将战马卖给他们,慢慢的结交、以待后用!”
“属下明白了!”
“广南东路那里就是个笑话!某陪那个不知所谓的女子和那些交趾猴子玩耍一番,最好调动一下蹲在宫里那个老东西的目光,让他以为某会在南疆做文章……别让他老是盯着北边和汴梁城,那样不好!”
中年男子的声音悠悠荡荡、仿佛像是在对着虚空说话一般……“你即刻去北边吧!三个月后再来见我、某要两方对这一战的底线,还有他们各自的本钱底细!越详细越好……”
“是!门主……可广南东路这边的事情……?”
“就交给梵音部吧!以后南面的事情……你的雷音部就慢慢退出来,将来……我等还是要以西北和北方的谋划为主、南方的琐事还有钱粮财物的流通就交给梵音部好了!”
壮汉多罗神色没有丝毫的波动、闻言躬身施礼道:“多罗领命……一切谨遵门主示下!”
“去吧!不要私下里接触少主人那边、那会害死他!你记住、燕知堂和宫里那个老东西之所以留着汴梁城里我等掌控的那座寺院没动手、就是在等着我们主动去见少主人……他和那个人都在等这个机会、好以此为借口对少主人下手!所以……这几年还是要忍耐……明白了吗?”中年男子轻声说道。
“是!属下谨记在心、那属下这就告退了,交趾人一事、属下即刻就去交割给梵音部!”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轻轻地摆了摆手……“北方苦风寒,你多保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