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墙外、看守义庄的老头儿存身的那间破草棚里,一蓬乱糟糟的稻草突然动了起来。按说这个老头自己搭建的草棚还算有点由头,因为这破破烂烂的围墙在草棚这个位置上正好有一个豁口!
稻草堆里隐隐有一双眼睛正好将老道师徒俩的行踪看的一清二楚!此时的义庄冷冷清清、这堆稻草一动,破围墙后面的师徒俩就被吓了一跳!
“什么人?是不是燕知堂的探子?”小道士小脸一白、哆哆嗦嗦的问道。
稻草缓缓分开、墙后似乎站起来一个人,小道士一惊、急忙躲到师父后面。邋里邋遢的老道微微一笑:“这位小友好深的心机算计!居然去而复返、又躲了回来,看来燕知堂这几个货色输给你真是不冤!不过、你不怕道爷我去举报了你换几个赏钱花花?”
墙后的、正是面戴黑纱的灰衣人!
一道灰影一闪、灰衣人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义庄院内,也不说话……右手一抛,一道影子飞向老道!老道神色不动抬手接下,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块足足有十两重的银铤!老道咧嘴一笑:“哎呀!小施主真是好豪气!如此、老道可就却之不恭喽。”
灰衣人点点头:“就当做补偿给道长的赏钱了,不过在下有一事相求!”
老道笑的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好说好说!!!”
灰衣人指了指老道手里的大葫芦:“道长是不是有法子医治这种蛊虫之症?”
老道得意的一笑……还未开口,身后的小徒弟就探出头来咋呼道:“算你有点见识!我师父是谁?华山道门陈真人是也!!!”
“什么?您是、陈抟真人?”灰衣人闻言一惊、细细打量了面前的师徒二人一番,目露疑惑之色。
“这个……无量天尊……贫道俗名陈二宝,道号空虚、那个……陈抟真人其实、其实是贫道的师兄……”
老道身后的小道士闻言小脸一红、刚想说点什么,就被老道反手塞回到身后去了!小道士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不知羞!陈抟真人什么时候认得你这个师弟了?他可是连顿饭食都不让咱们蹭一顿……”
灰衣人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在下见道长师徒似乎是过来处置这尸体内的蛊虫的,出家人悲悯为怀令人佩服、道长可知这蛊虫是什么来路?”
老道自傲的一笑、捻着几根老鼠须,还未开口就见一道灰影“吱吱”一声跳到了老道有些破旧的道冠之上!居然是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黑色小猴子!!!
灰衣人眼睛一亮:“这是、食蛊灵猴?”
“好见识啊!”小道士炫耀一般的跳出来招了招手、黑毛白脸的小猴子一下子跳到了小道士的肩膀上,伸出爪子在小道士的鬓角处捉起虱子来了!小道士素来喜爱干净哪有虱子给它捉?小脸一红将食蛊猴捉回到身后的袋子里,开口说道:“有这只小猴、所以我们老远就能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蛊虫瘟疫作怪,然后我们师徒再出手行善积德救助百姓!”
灰衣人点点头:“这蛊虫就是这些使团随员体内无血的原因吗?”
“咳咳!”老道一把将还在炫耀的徒弟塞回到身后:“这个、小徒说的没错!大体就是如此了,这种蛊虫也叫嗜血蛊、化血蛊。气味腥臭、第一代蛊虫入腹方能作怪!如果虫卵破腹而出、就能沾染十步之内的生人,再繁衍一代、感染千步之内的人畜!过五代、蛊虫彻底无形化作瘟疫!中者腹泻鼓胀死者近半、年轻人……你明知这尸体内有蛊毒还用它来退敌,这可是要造孽的啊!!!”
灰衣人皱眉说道:“情急之下、无计可施!道长可知道这蛊毒的来路?”
老道干脆利落一晃脑袋:“不知!”
灰衣人想了想、抬起手轻轻地将黑纱扯掉,赫然是三庭县城外的客栈老板杨离!!!
杨离一露面、老道就是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身后的小道士探出头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杨离清秀年轻的脸庞,眼睛里倒只是透着一丝好奇。杨离一抱拳:“在下有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就隐身在交趾使团之内,是燕知堂的一个暗探!在下身负师门的血海深仇、但苦于燕知堂行踪隐秘手段利落,不得已前来这边看看线索、谁知道险些落入陷阱!在下就不告知道长过多的信息了、以免牵连道长,不过道长既然可以医治那几个受伤的燕知堂坐探、此行能否带上在下?在下只想了解一下内情、绝不生事!事过即走、再不相见!如何?”
“啊?这个……”老道捏着老鼠须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了一番:“贫道本来是好好地行善积德、你既然与燕知堂有仇,那就是和朝廷的钦犯有干系……贫道平白无故的被牵累进来,那可怎生是好?不妥、不妥……”
老道身后的小道士伸出手指捅了捅自己的师父:“师父!燕知堂这些年都做过些什么腌臜事情你不知道吗?毁在他们手里的……”、
“住口!”老道突然发了怒:“这些事情岂是你一个小孩子能明白的?”
小道士吃了瘪、气的一扭头不说话了。杨离微微笑了笑、伸手从腰间拿出一只黑色布袋子,轻轻解开、一阵珠光瞬间露出!
“呀!好漂亮的明珠!!!”小道士惊讶的捂上了嘴巴!老道见这一袋珍珠几乎个个都有樱桃般大小,足足有十几颗!放在当下、在这府城内换一套像摸像样的大宅子都不在话下!如果拿到贵人云集的汴梁城,价值更高!
杨离轻轻笑道:“此事确实可能会给道长师徒惹来麻烦,这些明珠就当做谢仪提前赔罪吧!道长行走江湖也定会有些手段掩藏身份,道长只管医治病患收取报酬、在下旁观即可!无论结果如何、离门两清咱们再不相见,道长可要考虑考虑?”
老道眼睛里看着这十来颗明珠、心里痒痒的几乎都快把这几根老鼠须都揪了下来!犹豫了半晌、还未开口,身后的小道士就探出头脆生生的说道:“好!成交了!”
蛊毒至少得一天时间才会发作,达成交易的三个人先是休息了一阵、天色暗下来时才从那个破洞处钻到茅草棚里面。然后借着夜色分道扬镳……不过杨离和老道约定好、后天上午在桂州府城南门的宝丰客栈相见,然后寻机一起去州府给燕知堂中毒的几人诊治。
杨离趁着夜色藏进了附近一座无人居住的小园子,换下身上的灰色紧身衣、套上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和一条细带,将换下的衣物裹上石头投入小池塘。也未戴什么僕头帽子,施施然出了园子居然直奔州府衙门方向而去了!
老道此时腰包里一下子豪阔起来、咬了咬牙却带着小徒弟住进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栈,还上街买了半只烧鸭子一斤羊肉、又筛了一斤浊酒,喜滋滋的回来关上门和徒弟吃喝起来。
小道士似乎也苦熬了许久、此时也自狼吞虎咽的吃着鸭子肉。嘴巴里塞着吃食、小道士向闷头喝酒的师父问道:“师父!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如果有危险、咱们干脆跑路算了!大不了把解药悄悄给燕知堂那几个坐探扔下、不牵连百姓就行了呗!”
老道喝了一口酒、捻着老鼠须斜眼看了看自己的徒弟:“你少套为师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为师既然答应他了就不会食言而肥……”
小道士翻了翻白眼:“这些事情貌似您老人家可没少做……要不然人家华山陈真人能这么看不上咱们爷俩?最后还给咱们撵下山来……”
“好了好了!酒肉还塞不住你的嘴巴!”老道气呼呼的瞪了这个孽徒一眼,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夜深人静、小道士吃饱喝足头上顶着小猴子到客房里间去睡觉了,空虚老道自己在破包袱里翻出了一件八成新的道袍一顶道冠还有伪造的度牒、甚至还有一副假胡子!看来这冒名造假的勾当他以前也是没少做。
里间外间一共两张床、老道和衣盘坐在外间打坐,心里却在思量下午在义庄遇到的这个年轻人……与燕知堂有仇,交趾使团……交趾使团里的坐探至少也是汴京城里大内内卫的人手!此人的仇家地位不低啊、还有这小子查探尸体时的那股气息……连躲在院子角落里的自己师徒恐怕都被他发现了,还有那些燕知堂的探子、这个小家伙可能一早就开始算计如何脱身!
那股气息……难道说、是补天术?不对!老道猛然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和疑惑……“不应该啊!当时老道还仔细看过他的一双眸子!没有异样……这种功法或者说天赋、百年难得一见,南国……南唐当时被佛门操控,早已摒弃了玄门,后主已死、李氏一脉,已然算是烟消云散了。楚地……那一族也早就无踪了,鬼谷一门、蜀中……缙云山!”
老道抬起头看了看窗子外一轮明月、喃喃自语道:“缙云山、燕知堂!没错、含章书院最后的那任山长是王云阶!他师弟肖宏宇手里似乎保管着半份补天术……看来……这小子是含章书院逃出来的!”
此时里间的小道士青莲抱着小猴子睡的正香,外间的空虚老道则是望着窗外的明月百思不得其解!当时那小子身上那股气息……难道真是许久不现世间的、补天术?可这小子、没有重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