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都已经在打点行装了、说是行装其实也就是一点干粮和换来的铜钱。大宋的禁军看来是铁了心的南下了……只不过是去针对交趾人还是大理人段都还是摸不清楚,安抚使司的一个吏员拿了好处后偷偷告诉段都……大理的使节其实已经快要到桂州城了,到时候会一路进京去宋皇面前分辨一番。
段都现在只等着使节一到、就将自己一路上还有在桂州城里了解到的所有信息交代一番,然后就回去见段素英复命!自己这一次也算是尽力了、只是可惜了……可惜了一路上出生入死的几个同伴,离哥儿、阿灵,阿东……
段都只留下两块碎银子、剩下的金叶子和银子全都在坊市的金银铺子里换了铜钱,山民携带金银不易、换成铜钱花销就不容易被山下的人欺骗。
穿过客栈正堂、段都提着一只小布包一路上楼进到一间僻静的客房里,小阿东立刻迎上前来:“段大哥!怎么样了?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段都苦笑了一下:“快了、也就是这两日了吧!等大理使节一到某就去跟他交代好、然后我们就租一辆马车一路回邑州,到了那边再送你进山。”
阿东点点头:“俺还是觉得在山里好……对了、段大哥,路上那几个暗中帮着咱们的人这几日怎么不见了?”
段都冷笑了一下:“跟交趾人勾结的那些宋人一直都没罢手呢,后来又来了几次……都被那些醉荫楼的杀手击退了,都有些死伤……不过前两天就消停下来了!某估计是禁军的行踪意图已经暴露了、那些人像是有了什么默契一般,一齐罢手了。估计剩下的就是各方借机能不能落下一些好处……哼!”
一道清朗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这可不像是某刚刚见到的段都段郎君啊、堂堂大理段氏怎么会耐着性子和一个山民少年解释这些东西呢?”
“离哥儿!你没事了?”
小阿东闻声惊喜的一下子跳过来,一把就拉开了房门、不是杨离还是哪个?阿东一下子扑上去抱了杨离一下、然后仔细的查看了一下杨离的脸色和身上,惊喜的问道:“离哥儿!你的老伤那么重、怎么好得这么快?”
杨离笑了笑:“多亏了阿灵呢!我们救了几个逃进山里的汉人,那个村子后面的山里有一个隐世修行的洞女阿嬷、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就治好了某的暗伤!我安排阿灵和大理段王子的未婚妻几人一起送那些山民回家去了,我自己上路追踪某的仇人一路过来的、偶然间打听到段兄可能落脚于此,就过来看看你们……”
一旁的段都闻言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一路上多亏了离哥儿护送、王子交代给某的任务也算是勉强完成了!至于能否影响一下安抚司的决定、就听天由命吧……对了、离哥儿说见到王子的未婚妻了?可是古家的古云娘小姐?”
“正是!古小姐现在还算安全、段兄回程的时候顺便去宜州东边的五道山里面的马家村,古小姐和阿灵就在那里等着你们呢!”
段都整了一下袖子、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某代大理王子殿下多谢离哥儿了!要是王妃有了闪失、大理段氏可就两难了!以后离哥儿若是到了大理、还请一定到段氏为客,某一定出迎三里、王子殿下也会扫榻以迎!”
杨离伸手扶起段都:“只是巧遇、不敢居功!古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段兄不必挂在心上,此间事已经交代完毕、某今夜会去探一下安抚司,看看某那个仇人有没有来此。这次、要做个了断!”
阿东在一旁说道:“离哥儿!那仇人可厉害吗?要不要我们帮忙?”
杨离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某的仇人、某只会自己寻她报仇!”
段都叹了口气:“江湖客、江湖仇、江湖了……保重吧!阿灵是个好姑娘,别让她伤了心……”
杨离笑着拱了拱手、摸了摸阿东的头顶,转身下楼飘然而去!
陈驹坐在街边上的一个茶摊旁边、喝着三文一碗的茶汤,茶汤里香料的滋味有些不足、但还勉强算是可以暖胃,只是温热的茶水似乎也掩饰不住陈驹略显苍白的脸色……
杨离看了路边的一眼、走过来坐在陈驹的对面,端起桌子上摆着的另一碗茶汤喝了一口:“怎么?受伤了?”
陈驹点了点头:“折了两个弟兄、遇到两个好手,某一时大意拼了个两败俱伤……”
杨离轻声说道:“可能这些厮杀都白费了、苦节门好像也并没有把使团一事当做大事来谋划!交趾人也退了、此事恐怕要他们到汴梁城去打官司了……”
陈驹放下茶碗、冷冷一笑:“没什么、习惯了!这几年折在苦节门手里的兄弟少说也有几十人了……我等和他们连借口都不需要、见面就是生死厮杀!”
杨离的眼底闪过一丝光芒:“都说醉荫楼的背后是商会……南地的豪商,为何与这不显山不露水的苦节门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陈驹奇怪的看了看杨离、复又摇了摇头,微笑道:“有时候不知、也是福!你就记着你欠某的主人一个人情就行了!”
杨离微笑着点点头:“你是说沙海吗?某欠你们醉荫楼主人一条性命!这个某知道………”
“哦?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陈驹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杨离喝了一口茶汤、轻声说道:“马车……还有、你们还是小看沙海了!”
“哪里有问题吗?”
“沙海的女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们父女俩走了、据说去西域了,你的伤好的差不多时、主人就把他的女儿完好无损的送了回去,还给了他五十两黄金、然后他就走了!”
杨离木然的点点头:“沙海原来就是居住在桂州城里的吧?”
“是的!”
杨离抬头看了看陈驹的眼睛:“他治疗刀剑外伤的确是很有一手、但他对某却并没有尽力!如果不出意外、就算现在某无事,这伤也会让某活不过三年!”
“什么?”陈驹慢慢的放下了茶碗、冷冰冰的说道:“他敢与我们耍手段?你是怎么知道你的伤被他做了手脚的?”
杨离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低声说道:“若是连杀意都辨认不出来,这补天术可就真的是空有其名了!”
“住口!”
沙海没有走、买通了西去的一支船队后,沙海在半路上的一个小码头带着女儿上了岸,然后又悄悄地潜回了桂州城外……
他害怕、害怕利用完自己后,醉荫楼主人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父女灭口!在天下漂泊了这么久、沙海深深地知道狡兔三窟还有凡事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的好处,所以……杨离的伤、这么久都没有痊愈,确实算得上是他的手笔!更关键的是、杨离的眼睛……还有后来杨离看向自己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慌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他看穿了一般!
每隔三个月、这三年里每隔三个月沙海就启程来到三庭县,然后寻机会给杨离诊治一番。每年醉荫楼主人也都会现身一次暗中查看一下杨离恢复的状况!然后给他留下一笔钱……沙海的心里一直压抑着愤怒,为什么醉荫楼主人要拿自己女儿的性命来胁迫自己给这个冷冰冰的年轻人治伤?
直到他确认、杨离的眼睛果然是那种传说中的诡异存在!醉荫楼主人要的不光是治好杨离、还有自己必须为此保密!杨离这种存在、必然会遭到朝廷统治者的忌讳……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除掉这个存在!
沙海站在夜色中、看着远处桂州城的城墙,身后的女儿和他一样身上披着胡商的白色长袍、脸上蒙着纱巾……父女两个借着夜色慢慢的向着城外一处荒凉的山坡下走去。
那里是一座稀稀落落的野树林、林子西边是一片坡地,上面都是些大小不一的坟墓……
沙海带着女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坟场、月色下几只夜枭啼叫了几声,四下里寂静无声……沙海只觉得女儿抓着自己衣服的手也跟着抖了几下!丫头好像害怕了……
沙海转头看了看蒙着脸、只露出一对有些惊慌之色眼睛的女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说道:“莎莎离、不要害怕!我们是去看你的母亲……每年我不是都会带你来此的吗?”
“父亲!”莎莎离担忧的说道:“我害怕的不是这个坟场、而是我们不应该再回来了!醉荫楼主人并没有为难过我、我就像是在一家私塾读书一样,每年还能与父亲见面一次……父亲!如果您真的因为我的缘故没有救治那个人,这样会给我们留下祸患的!”
沙海叹了口气:“不要再说了、我们来最后见你母亲一次,然后我带你向东走、我们出海走海路去大食!再也不会来了……那个人的伤、很奇妙,就像他那只神奇的眼睛一般!不要再纠结了……祭拜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月色下、沙海刚一转头,就看到自己深爱的妻子的坟墓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坐着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正握着一只酒壶静静地看着自己……
莎莎离惊呼一声一下子躲在了父亲的身后、哆嗦着打量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
沙海苦笑了一下、开口问道:“杨离……你来做什么?可是来寻仇的?”
杨离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说道:“某的确只是为了报仇活着……不过却不是为了你或者说是为了某自己!某要找的仇人昨天下午就乔装离开了桂州城……某只是有些事情要最后问你一下!你回答完、某就此离开,你我自此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