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短须壮汉闻言是真正的震惊了一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杨离、轻声问道:“你这小子……真的不是朝廷哪位神仙的门下?你怎么能看得……罢了!某现在告诉你某其实根本不知道冯家贩卖到境外的奴隶里面有我大宋的子民你可信某?而且某也从未想过要将冯家庄子里的宋人再发卖到党项人和契丹人那里、你可信?”
杨离轻轻地点了点头:“在下信将军!可在下却信不过这辰州城里的官员……这些百姓身无分文、又被掳掠到这异乡,一不小心就会被权贵豪族扣留变卖、前程堪忧啊!”
“可某又不能派人护送他们回乡?还能怎么样?”短须壮汉疑惑的问道。
杨离思索一下、开口说道:“将军可否给他们发放一些铜钱傍身?然后派人将他们护送到辰州城门外、让他们鼓噪起来谢过官府解救他们的恩典,这样那些人也会忌惮一下名望、会收留他们再发放路引让官差护送他们返乡……”
短须壮汉呵呵一笑:“你这厮、硬是想着从老子身上扯下一点肥肉来!也罢也罢……来人!”
一个精悍的士卒属下上前抱拳听命。
短须壮汉喝道:“听到了吗?我等可是替天行法的好人义士、不要糟蹋欺负那些地牢里的百姓!给他们发点吃的、再把那些散碎铜钱每人分发几百文,然后派十个弟兄带着他们跟这这位杨小哥、送到城门处就立刻回返与某汇合!听明白了吗?”
“是!末将……小的领命!”心腹属下抱拳领命、却差点说漏了嘴!
“滚蛋!”短须壮汉笑嘻嘻的倒也不以为忤,转身看着杨离说道:“杨小哥、某可是给足了面子!以后、若是有缘,或是有了难处……某那西北边军里自当可以给你某一个容身之处!拿着这个……秦凤路、熙州北九十里百石寨来寻某!”
说罢!短须壮汉啪的向着杨离抛过来一支铜柄匕首……杨离抬手接过,就见这匕首牛角为把粗犷的银制刀鞘、还嵌着几颗绿松石,握柄处还雕刻着一只线条简单却栩栩如生的马头,明显是西域贵族的物品!
短须壮汉说道:“这是某与党项杂胡匪寇厮杀时夺来的东西,给你留个念想吧!你这兄弟真是个斩将夺旗的勇士、你也是难得的人才!可这世道越来越让人看不清楚了、黑黑白白的混杂在一起,真不如在边地痛快厮杀的酣畅……某这就走了!”
说罢、短须壮汉拿起那几本被自己手下撕扯的有些单薄的冯家账册,冷笑道:“这里关于边军的一切都已经弄干净了、剩下的就送给那些文官去请功发财去吧……”
说着、将账册一抛,转身大步离去……
一群汉子沉默着、押运着几十辆大车,拉着财物和冯家的妇孺沿着小路消失在夜色之中……一个夜晚、只一个夜晚,盘踞辰州近百年、兼并数千亩土地还有无数房产商铺的冯家,就这么被一群不知来路的义士……给灭掉了!
城内、也是整整一夜的人喊马嘶!依附于冯家的泼皮无赖护卫打手们再不复往日的嚣张气焰、被连夜进城的一队队军兵抽打的哀嚎不已,冯家的产业商铺货栈、全部被查封抄没!
看着守在自己后院门侧的两队禁军兵士、知州吴知求只觉得自己从头顶到脚底是一片冰凉!事到如今就算他再愚蠢也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早就预谋好了的!一个将辰州豪族与自己这个知州一起连根拔起的交易……自己身后的靠山大佬、还有自己夫人娘家……居然没有透漏过一星半点的内情!自己……竟然沦为弃子了!
一个妇人跌跌撞撞的奔到了吴知求的面前、一把就夺过了吴知求手里的茶盏,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指着吴知求的鼻子骂道:“你这天杀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惹得这些贼配军杀上门来?大哥儿死得不明不白……你这遭瘟的怎么……”
“贱妇!”吴知求一下子暴起、站起来狠狠地一个耳光将自己的夫人打翻在地!破口骂道:“你这贱妇妒妇!死在眼前了还在这里撒泼……要不是你骄纵无方、那大哥儿能变成那个样子?就是你这妒妇活活害死了大哥儿……事到如今明摆着咱家被汴梁朝堂里给卖了!你家里居然连一点消息都不肯给我透露、现在都等着发配崖州去罢!”
“啊!”妇人捂着脸、目瞪口呆的趴在地上看着这个平日里见到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丈夫,愣住了……
周安周参军此时正兴冲冲的从扣押吴知求心腹幕僚的院门往里面走、把守的兵士见是他也就并未阻拦,周安刚刚走到值房门口……就听到屋内张通判那阴恻恻的声音隐隐传来。
“诸位!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哭丧着一张脸了……相公早在六月初、就在御前禀明了辰州城冯家的无数恶状!官家震怒、当场就要下旨查办,可相公却进言要先查清证据再行处置、官家应允……这才有某虚以委蛇暗自查访之事!现在、冯家嫡系官吏已被一网打尽,城内的产业业已全部充公,至于城外的冯家庄子……听闻昨夜里已经被民间的义士给攻破了、家产族人死伤殆尽,可称是报应!现在……轮到诸位了……是与那冯家陪葬、还是退还脏物钱财,求官家宽宥……可要考虑清楚了!”
“某等知错了!某等愿意奉上全部财产、只求张通判在上官面前求个情!”
“某……某也愿意!求通判开恩啊!”
“某愿意出首那吴知州、某知道他与那冯家私相授受的很多内情!还有他收受的美人和金银……”
“好了!都少聒噪了!某还要出城去迎已经星爷赶过来的李安抚使和郑提刑、你等在这里想好了……等二位上官莅临之后就会一一提审你等!到时候该怎么做就不用某来教你们了吧?做得好了、大不了贬官几级从头来过,做的让二位大人不满意……那就与那冯家一个下场!某看在我等分属同僚的情分上提醒你等一句……官家在筹措钱粮、三司和各路仓曹司使为此很是头疼!是否对官家忠心……就看你等最后这一搏了!”
屋门吱呀一下打开、随即又砰的一下关上!两个禁军士兵手按钢刀冷冰冰的守在门外,张通判扶了扶官帽、志得意满的走了下来,却看到站在台阶下面直愣愣看着自己的周参军周安。
张通判走过来、微笑着对周参军说道:“周参军、此次辰州城巨变,本官一直冷眼旁观看得清清楚楚,周参军可谓是真正的中直之臣、为了不肯与那冯家同流合污不惜忍受无数排挤污蔑,本官一定会如实向安抚使大人禀告的!”
周安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张通判、沉声问道:“这些人……这些人交出家财就能逃得责罚不成?换个地方还可以继续为官?”
张通判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责罚?倾家荡产难道就不是责罚了吗?这些人……在乡下还不知藏匿了多少财物,不网开一面、怎么弄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交出来?官家……宰辅们,缺钱啊!再说、这些人已经恶了官家,仕途已然一片黑暗,发配到偏远之地为官、让他们苦熬去吧……此生高升无望,未尝不是酷刑嘛!”
周参军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那些被冯家强取豪夺丢了家产的百姓商户、可否有补偿?”
张通判微微点了点头:“自会是有的吧!只不过罚没之后这都已经是朝廷的财物房产、怕是统计不得多详细了!只不过冯家伏法、这些人也算上除了口胸中的恶气了……”
“某明白了……朝廷官家、要的是拔除豪族罚没家产,官家似乎还是想着北伐!吏治……怕是又要放一放了……下官告辞了、辰州官员大半涉案,丢了大宋官员和朝廷的脸面、下官就不出去迎接二位司使大人了……下官告辞。”
说着、周安周参军拱手一礼,神情落寞的转身离去。
身后、张通判摇了摇头,暗自对这迂腐固执的周安很是不屑……朝廷和官家要的是钱财,吴知求和冯家连带大半个辰州官场会满足他们!自己呢?要的是履历和政绩!这个周参军……事发之前没得到冯家半文钱、还受尽了吴知求的鸟气!现在轮到自己摘桃子分政绩了、他又心灰意冷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圣贤书怎么会读出来这么一个榆木脑袋!什么是朝廷?什么是忠心?只要让官家高效率满意了……那就是最大的忠心!迂腐……
黎明时分、张通判带着辰州城剩下的几个自己招揽来的心腹加上安抚使司派来的官员,正打开城门站在外面等候荆湖北路安抚使和提点刑狱的车驾仪仗、心里还盘算着此次辰州官场大变下自己可以有什么爬升的机会……
马蹄声响、一队军兵开路,官道上果真来了一队人马,安抚使和提刑官居然抛弃了车驾骑着马跟亲兵护卫一起赶夜路而来!可见是心急的狠了……
张通判众人眼前一亮!立刻整肃衣冠准备上前迎接……突然见到安抚使一行人马突然停在了官道中央!所有人都在直愣愣的看着张通判这些人的身后……
张通判心里一个激灵!立刻想到是不是那些贼配军替自己和官家处置了冯家庄子后闹哗变了?这些抢红了眼的丘八是不是想跑到辰州城来占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