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恩从小镇上搬到马尼恩已经有月余。但是他新项目的研究进展却微乎其微。重建那一整套蒸馏管道,不要是把他们重新拼凑起来就花掉了他将近一周的时间。自从他回到马尼恩,亚历克斯就一刻不停地跟着他学习,自然也观摩了这套装置组装的全过程。
小亚历克斯的基础算得上相当涨势。出生在这样一位学者的家庭,他获得了足够的天赋以及发育时期充分的营养,不论是物理层面还是精神层面的。虽然马尼恩如今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学,但是算术、文法之类的课程,在修道院也能找到足够好的教师。
同时不仅是基础教育,这个早慧的孩子还会把父亲随手放在家中的学会月刊当作余兴读物,甚至有时还会用自己看不懂的地方去考校他的父亲。亚历山大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
因此瑞恩的教育压力也就小了很多。得益于亚历山大·迈耶的培养方式,这个孩子在调皮捣蛋的年纪把旺盛的精力都花在了在书本里寻找一般人不知道的东西。难怪亚历山大有信心这个孩子能够成为他的后继者。
当瑞恩不得不开始自己负担起一家酒厂的开支时,他发现前期分得的那几百塔勒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虽然工人不多,但一个月的开销也要十来个塔勒。除此之外还要购买麦芽和木炭。可酒精实用化的前景还遥遥无期。要是想要变现,他手上唯一值钱的就只有消毒法的专利了。
他本来打算另起炉灶,用消毒葡萄酒来和净啤酒争夺市场,但是这个方案在第一次和艾利塔商量过之后就被否决了。
倒不是因为专利的排他授权会有什么法律上的风险,当初瑞恩和亨利签署的授权文书写得清清楚楚,“啤酒”和“葡萄酒”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单词。虽然瑞恩用膝盖都能想到德纳第对此会有很大的意见,但是他完全不相信换对方设身处地,会甘愿放弃用这个措辞的漏洞来钻空子。
但是葡萄酒本身的销路就成问题。葡萄是一种南方的产物,并不适宜在阴冷的巴扬州生长。在西边的巴尔德大区的情况相对要好些,虽然维度相近,但是巴尔德直接贴着海岸线,没有南方高耸山脉的阻挡,气候比巴扬州要干燥得多。因为巴扬本地几乎无法寻到葡萄园,自然也没有饮用葡萄酒的习惯。
而且他现在的条件下也不可能实现像现代葡萄酒工业一样对葡萄酒快速升温、降温的过程。如果不能把葡萄汁高温消毒的时间控制在2-3秒,氧气就会趁虚而入彻底改变葡萄汁的味道。
因此瑞恩只得作罢。好在艾利塔想起来他在当初慷慨激昂的演说时随口提的一句话,提议试试看牛奶。
相比葡萄酒,牛奶消毒在现代应用更广泛,但即使如此,消毒过的牛奶也只能冷藏储存不到一周。瑞恩并不觉得在这个没有冰箱的时代对牛奶巴氏消毒有什么商业价值可言。不过显然,他又陷入了另一个现代盲区。
“牛奶就算煮过也保存不了多久吧?它可不像啤酒和葡萄酒,本身里面含有的酒精就能抑制那些微生物生长了。再说了,就算你们打算拿牛奶发酵做奶酪,那不是更不用消毒了?消了毒的牛奶里面可是连酵母也死掉了,到时候万一从空气里沾了点什么别的,可是连奶酪都做不出来。”
艾利塔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奶酪了?保存不了多久……对于一种根本不是用来直接饮用的东西,你跟我说它‘保存不了多久’又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思?”瑞恩听得一头雾水。
“按照安托尼亚老师的说法,牛乳根本就不应该拿给人喝。它们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做成各种干酪。只要你能解决它能不能喝的问题,能存放多久,哪怕只有一天也无关紧要。”
“为什么不允许?就算是在农场刚刚挤出来的也不行?”
“当然不行!按老师的说法喝这种不干净的东西会生很重的病的。”艾利塔鹦鹉学舌地解释道,“但是,你这个消毒法是一个突破口。你那天在安托尼亚老师那讲的东西我完全理解了。如果导致生病和腐败变质的小东西都能够用你的方法消灭掉的话,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瑞恩!这是个大卖点。
“你知道有多少穷人因为没有别的东西,不得不用生牛奶充饥吗?在城里你可看不到这种景象。尤其是那些面黄肌瘦连乳水都挤不出来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要哭闹,她们不得不用自家产的牛奶喂孩子。虽然修女三令五申不能这么做,但是她们顶多也只能救济城里看得到的地方。这些人要怎么办呢?我听说最惨的一家,四个孩子死了三个。
“至于你要说保存时间不够长,在生死面前,那还是问题吗?
“更何况原本早上四点从城外农场挤出来的奶,如果完全不加处理,运到城里就坏了一半,等到了中午就可以倒在路边的水沟里了。所以,哪怕你能让一桶牛奶卖到第二天早上,这都能算得上是个巨大的进步。”
瑞恩此前对生牛奶的实际情况一无所知。反倒是如今需要有这个时代实际生活经验的艾利塔来给他补课。
她作为一个享受着现代工业便利的城市居民,直到这时才终于意识到原始的畜牧业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即使是农牧业在17世纪以来的几百年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以饱受诟病的抗生素滥用来说,牛奶中的抗生素超标对于现代人来说或许是个十分值得忧虑的问题,可在与之对应的前现代条件下,伤寒、猩红热、结核、白喉、沙门氏菌、布鲁氏菌,每一样都足以要了人的命。
尽管瑞恩并不清楚牛奶中可能携带的病原体,可是只要知道这些动物是在完全没有抗生素的环境下生长的,危险的程度就可想而知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起自己第一次测试显微镜的时候在镜下看到的那些活动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