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原本是在万国寺祈福的,她已经刻意不去听沈祁渊的消息了。但越是这样,她就越发现谈论沈祁渊的人无处不在。
她正在万国寺的卧佛殿中听宏安方丈讲经,就听闻殿外有两个不知道谁家带出来的小厮在窃窃私语,说听闻贵霜公主今日入京,连沈将军都去接待了,京中盛况非常,可惜不能前去一看。
她被这句话扰的乱了会儿心神,就发现宏安方丈已经停下来了。
老方丈的眼睛似乎能够看破一切心思,缓缓走下来道:“施主心中烦忧,不是听人讲经便能开解的。”
沈安雁看向宏安方丈,谦逊温和的面容下并看不出半点烦忧的影子,她总是这样的会隐藏,以至于众人都以为她其实并不在意沈祁渊。
但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反驳,而是顺着方丈的话承认了一切:“弟子近日总觉难以平静,不知方丈可能指一个开解之法?”
宏安方丈喃喃道:“身陷其中,自然难解,窥破全局,一通百通。施主心障,不听不问便不得解。与其在寺中惶惶难安,不如去寻想寻的人,问想问的事。”
沈安雁得了方丈指点,犹豫了片刻还是出了万国寺去了贵霜与沈祁渊必经的朱雀大街,想着再远远看一眼情况也好。却不想这时机不对,正好撞上了这一遭事,心中忧闷,无处开解。
便支出去了卞娘和轻玲,叫店家上了两壶清酒,独自饮罢,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了万国寺。
可实际上这若无其事也只是她自己以为的若无其事罢了,卞娘和轻玲都跟了沈安雁那么酒,都是细心体贴的人。便是回来嗅到了沈安雁的些微酒气,也并不敢拆穿惹她难过,只是心中对沈祁渊的怨言更深了些。
而沈安雁甚少饮酒,当时烦闷,不觉得自己喝的很多,等到回了万国寺的时候才觉得人有些迷糊。但她素来装的好,只是不说话也露不出破绽来。何况卞娘轻玲本来就少见她喝酒,更别说喝醉了。只以为自家姐儿是又心情不佳不想与人说话。
故而沈祁渊来的时候,沈安雁挥退了卞娘和轻玲,她俩也没想过是三姑娘喝醉了,只以为她是和从前一样要与沈祁渊说些私密话。
沈祁渊则根本以为沈安雁今日一直在万国寺中礼佛,并不知晓外头的事情,更想不到沈安雁还能喝醉了酒。
再说回沈安雁自己,喝醉了的人通常并不觉得自己喝醉了,而沈安雁又是个喝醉了不上脸的人,光凭借外表根本无法辨别出来她醉是没醉。她只是觉得连日来的委屈都积攒起来了,此刻好像忍耐力比平时薄弱了太多,而又疲倦于说话。
于是看见沈祁渊的时候也没做声,只是撇过脸去忍着哭意。
沈祁渊一点一点走近她,一点一点看清沈安雁的神色。那是一张孩子般可怜兮兮的面容,像是被欺负惨了的乖囡囡,不敢说出来是谁欺负了她,只独自跑回家来哭一样。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的无以复加:“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要哭出来一样。”
沈安雁转过头来看沈祁渊,沈祁渊也是个深眉阔目的长相,像是她远远看见的贵霜公主一样,都是很精致深邃的面容,虽然沈祁渊的长相冷肃了一些,贵霜公主的长相妖媚了一点。但是此刻放在一起想,却生出来几分般配的意思。
她没有刻意要哭的感觉,但是眼泪就跟煮沸了的粥一样往外涌
沈安雁摇头,答非所问:“叔父你生的真好看。”
这时候夸他长得好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沈祁渊却顾不上这些,掏出来帕子给她擦眼泪:“三姑娘也好看,三姑娘最好看。”
因着要给沈安雁擦眼泪,他便靠得有些近,故而沈安雁再开口的时候,气息就好像扑在他的脖子上,她仰着头,散发出来微微的酒气:“没有贵霜公主好看。”
沈祁渊听到这个名字便顿了顿,知道这姑娘怕是知道今天的事儿了,心中先是有些焦灼,解释道:“我与贵霜并没有什么,三姑娘莫要乱想。”
继而是反应过来沈安雁喝酒了,又忍不住担心:“你喝醉了?”
最后他迟钝地反应过来一点联系,他家三姑娘怕不是因为自己和贵霜的事,才去喝酒的吧?
沈安雁很乖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喝了一点点。”她还伸手比划了一下,显得又可爱又无辜。
沈祁渊觉得自己要被融化了,往日里的沈安雁不能说不好,自然也是姣好动人的,可是比起现在醉酒之后的沈安雁却好像少了一点真。
平时的她是隔着一层窗纱的,影影绰绰,宛如镜中花水中月,看不真切分明,但此刻的沈安雁不是了。她是活生生的存在着,会忧愁,会流泪,会像个孩提一样,澄澈地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要喝酒呢?”沈安雁的眼泪一直流,他也就只好一直帮她擦拭。
那帕子渐渐沾湿了,手感便像是直接摸到了沈安雁红扑扑的脸颊一样。
沈安雁像是被问到了重要的问题,并不肯回答了,只别过头去躲开他,好像在气他问这事儿一样。
他只好过去哄这个晕晕乎乎的小姑娘:“别哭了好不好?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讨公道?”
沈安雁很难过地摇了摇脑袋,哽咽道:“我不要向叔父讨公道的,叔父很公道,是我不公道。是我太糟糕了,所以才没有人喜爱我。”
沈祁渊不知道她何出此言,却很肯定地告诉她:“我喜爱你,很久很久了。”
沈安雁哭得打嗝,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之后只觉得更加委屈了。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坠入了这场迷茫的感情中,只有她一个人难受,虽然委屈,也只是她一个人的委屈。但眼见着现在是两个人的委屈了。
明明互相喜欢,却还是不能走到一起的委屈。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要娶贵霜公主为妻了。
沈安雁好像从没有哭的这么畅快淋漓过:“可是你要娶贵霜公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