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那日飞梧院起火之后便实打实的闷闷不乐了几日,只觉得自己这沈家管家掌事的位子都因为那一桩事儿给埋汰了。
那日老太太自然是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虽然也算是暗暗罚了沈安霓,但是最后的结果看上去也还是息事宁人了。
她都懂的,她懂豪门大户里面总是这样的,若不是破了天的事情,是不会下了重手了。到底还要顾及着家宅安宁,也要盘算着维护着合家体面。
有些惩罚奖赏不过是象征性的罢了,日子走着走着,便总要有人受些琐碎委屈。
老太太同她讲这话的时候,似乎是也已经习惯了,只是那司空见惯的表情不知道是习惯了见到别人委屈,还是自己也习惯了受着这样的琐碎委屈。
她知道不该再继续计较了,如此这样也算是没有坑害她,她还要怎么样呢?再继续步步紧逼,那可就是她的不是了。
可沈安雁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心中郁结了一股子沉闷之气来,连着几日连轴转去忙沈家的采买之事。那日刘二和方主事说的往日里的采买关系也打点过了。
确实有这二人所说的狮子大开口之意,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飞梧院那儿的一股子郁气没有及时发泄出来,心中自揣着一股火。
沈安雁见着这外头漫天要价的奸商的时候,当真是半点面子没留,也一点不虚与委蛇,强硬之意毫不遮掩。那凌厉气势,颇有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意思,看上去是个相当不好相与的。
对方本来还想着是一个小姑娘来谈事儿,心底多少有些轻慢疏忽。
这下被沈安雁势如破竹的气魄一震慑,登时便安稳了许多,起码算是搞清楚了一点。
这沈府不仅是侯府,还是将军府,沈安雁虽然是个小姑娘,但她身后站着的沈家却手握兵权。这自古商不与官斗,他能逮着软柿子狠狠敲一笔,那是对方好拿捏,然而但凡对面硬气起来了,他也不敢过多造次。
沈安雁一鼓作气地谈下来了这采买路子,当时的那股子戾气消退了下去,心中也不由得好笑,这世上好多宵小便是这样,拜高踩低,欺软怕硬,是天生贱骨头,断是不能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的。
好在一来这飞梧院灭火一事她本就处置的得当,更兼这府中采买大事又办的这样顺风顺水,这一件事儿办的好尚且还能说是有运气成分在,这两件三件件件都这样妥帖,便不能说是运气的事儿了,而是真的有这个本事在。
故而这下人们中也慢慢私底下传扬起来,皆道这沈三姑娘平日里一团孩子气,笑起来和和气气的,怎么也看上去不像是个管家的材料,谁承想这一走马上任,却跟变了个人似的,雷厉风行起来,管家娘子也比不上她。
这话沈安雁能听到些,顾氏自然也能听得到。只不过沈安雁听过一笑便罢了,并不放在心上,这顾氏却听完久久不能忘怀,只觉得好似如鲠在咽。心中只盘算着总得叫着沈安雁也狠狠跌一个跟头才是。
顾氏有这个心思,沈安雁又如何不知道,她从走马上任第一日里便知道会受到顾氏的刁难,因而无时无事不谨小慎微,临深履薄,半点把柄错漏不给人留下。顾氏两次三番未能成事,也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暗自恨恨。
而沈安雁过了那些不好上手的生涩日子之后,便更加得心应手,更兼本来就防她防的密不透风的,顾氏原本想着还能徐徐图之,眼下一看还怎么徐徐图之,对方已经过了那最手忙脚乱的时候了,如今恨不得铜墙铁壁都建起来了。
顾氏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
沈安雁今冬要忙的事儿实在太多,没注意这日子就快到了年节,还是那采买的人来说要来拨一笔银子用来准备节礼,她才想起来这新年又要到了。
她已经想不起来前世的时候她这个年纪对于过年是什么心情了,只是年岁越长,人对于这种节庆便越发淡漠起来,实在是今年与去岁并无什么不同之处,人还是那些人,只会更少并不增添,事也不过是那些事儿,琐琐碎碎,叫人提不起来兴致。
何况今年里来还是她来主持家务了,往年那些她还是个小姑娘家的时候不过是坐在院子里头等着年节热闹罢了。
今岁却不能那样清闲了,这一整个沈府的新年都由她来安排了。那种对于新年热闹的欢喜,也更多的变成了一种忙碌繁杂的疲惫。
果然过年这种事儿,只有年少的时候才觉得无比欢喜,等到长大了,就再不是从前的味道了。
沈安雁这边正忙着准备年节时候的上下打点,每当这种大的节庆,就很考验一个掌家人的细致妥帖。毕竟这上到贵人小姐的节礼,下到丫鬟小厮的赏赐,中间是家宅装潢,节庆活动,都是要她一个人来考量分寸的,重了花费弥多,轻了失了体面。
人间多少为难事,不过都在这些进退维艰里。
她这边忙着内宅,沈祁渊也忙着外朝,两厢都为着这年节奔走,便不如往日那样见得品番了。倒是沈安雁偶尔会因为手中又有几件实在拿不定的事儿要参谋参谋,便时时往老太太那边去走走。
其实有时候她倒也并不是真的就拿不定主意了,只是想寻个由头去缠一缠老太太,免得她一个人在含清院里头又觉得孤单。
她这样一边忙着家事,一边又不忘了要体贴长辈的心思,自然也是让老太太看在了眼里的。沈安雁虽则是很有能力了,也镇得住底下那些心思各异的下人们,但有老太太的体恤的话,到底行事会更方便些。
这不就因为担心沈安雁在这年节里忙不过来,恐再累坏了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老太太还特地拨了自己手底下能干又得脸的嬷嬷给沈安雁,倒也算是给沈安雁行了很大一个方便了。
沈安雁自然是感激的,往含清院去的也更勤快,一时间祖孙慈爱,莫不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