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看着沈祁渊,见他面色憔悴,果是病了。
想起前世,自己病中,他无微不至的照料,心中酸涩,不由行礼,也暖了声道:“叔父觉得如何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沈祁渊嘴角隐蔽地勾了勾,那双瑞凤眼却是淡如平常地望向沈安雁,“好多了。”
沈安雁听到他语中微有些凝滞,料是嗽疾,便从卞娘提的食盒中端出一碗姜汤,“我听旁人说姜汤对风寒有好处,你趁热喝了吧。”
方方说完,沈安雁便见到容止手上端着的中药,“叔父准备喝药吗?”
沈祁渊有些凝重地抿起唇,也不点头。
沈安雁见状将姜汤放在书案上,从容止手中接过汤药,“那叔父快先喝了它吧。”
黑黢黢的汤药随动作一摆荡出粼粼波纹,似乎随此那刺鼻滚滚的苦味也溢了出来。
沈祁渊皱了皱眉。
容止见到只觉好笑,方想替他说几句,却见他伸手接过,仰头将汤药尽数喝了个干净。
容止惊得咋舌起来,心道怪哉!他家将军最是怕苦,每次生病都是硬抗过来的,何曾吃过汤药?
这也是为何只是浅浅的风寒,却一直未见好的缘故。
沈安雁不知其中曲折,只见沈祁渊喝了药,心下大安,甫一说话,门口便进来一道杏色身影。
抱琴穿了一件杏色抱腰裙,挂了一个鸳鸯荷囊,往上便是百蝶争花绣样的比肩,发髻上的钗环随她一动,丁当作响,竟摇出比沈安雁还官家小姐的做派。
抱琴那双杏眼在沈安雁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下,最终落到那书案上的姜汤,蓦地一笑,柔柔施礼道:“二爷,三姑娘。”
沈祁渊倒是没料到一向无人问津的渥宁阁,今日来访宾客众多,他抬了抬手,让抱琴起身,“你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比之前生硬不少。
抱琴也没听出来,将手中食盒打开,端出一碗参汤,也往那书案上一放,正落到书案那碗姜汤旁。
“大姑娘听闻二爷病了,便让奴婢送碗参汤来。”
沈安雁虽然知道抱琴什么心态,但如此对比出来,她难免有些窘意。
其实这些年,因为沈家都是顾氏主持中馈,各中院子分配自然都是由她说了算,沈安雁便因此压榨自己每月分例。
前世沈安雁意难平,但终究不想因自己缘故,闹得家犬不宁,令父亲担忧,便忍了下来。
所以沈安雁纵然有沈家嫡女之名,但所穿衣裳竟连抱琴都比不过,故也做不出沈安吢这般出手便是个百两人参的阔绰。
沈祁渊视线略过沈安雁,眸子一沉,神色未明道:“回去替我谢过大姑娘。”
抱琴欣然一笑,作礼应承此话。
只是这笑意还未完全绽放出来,便见沈祁渊端起参汤旁的那碗姜汤,仰头喝完。
卞娘见到这般境况,偷偷掖袖掩唇笑了起来。
沈安雁却更是窘迫,一张白净的脸庞红透了。
抱琴那笑在脸上挂着,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只觉得僵硬无比,一双眼就看着沈祁渊将那碗姜汤放下,再没动作了。
沈祁渊抬起头,浓而直的眉一横,“你既送了,便快些回去吧。”
这话也不知对谁说的,沈安雁还正想他是不是对自己说的,便又听到他说,“免得大姑娘身旁无人。”
抱琴这下是有些生气了。
自家姑娘可是好心好意,特地拿了年前好不容易得到的人参给二爷熬的汤,二爷没当回事便罢了,竟还赶起自己来了。
如此,回去时,便也添油加醋地说给了沈安吢。
沈安吢正在院子里剪花,听到抱琴这样说,手上动作一顿,“三妹妹也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拿着剪子剪了起来。
沉浸在愤怒中的抱琴未见着沈安吢剪错枝,一腔忿忿悉数随言语抛了出去,“是的,端了一碗姜汤过去,打发叫花子呢?偏生二爷宝贝得紧。”
沈安吢立起眉毛,冷眼扫她,“多嘴!这番话也是该由你说吗?”
抱琴有些讪讪,“姐儿,奴婢只是气愤罢了。”
沈安吢却是不见怒消,将剪子狠狠一撂,甩在廊下阑干上,发出一声响。
“你口不择言,倒是气顺了,传出去只叫人诟病我的不是。”
说着扭头朝屋内走去。
抱琴连忙跟上去,“姐儿,是奴婢不好,但奴婢只是觉得不公,您这般给二爷送东西也不是一次二次了,就拿去年的冬袜来说,您绣了多长的时间?给各个长辈送去,大家无一不说您好的,可偏生只有二爷,让人将东西拦在院外,想进都不行。”
沈安吢听到这话,眸子飞快闪过落寞,旋即站定脚步,叹了一口气,“我知你是为我不平,可这般不成样子。”
抱琴见沈安吢气微消,便立马保证道:“姐儿,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安吢点点头,转头望着窗外落日半悬在鱼鳞般的屋檐,仿佛为院子覆上一层旖旎红妆,似女子娇羞,又仿佛诉不尽的寂寥。
沈安雁却觉得幸而有落霞,不然今日的红脸倒是掩不住了。
她见着愤然离去的抱琴,道:“二爷不必如此,大姐姐也是好心。”
沈祁渊方才还冷着的脸,倏然柔和了,却也是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只是喝不惯参汤罢了。”
说着便将那桌上参汤一递,对容止说:“你喝吧。”
容止如今也二十出头了,还未行婚配,故而平素得了俸禄便皆攒着,就等着日后娶媳妇用,所以何曾喝过这等好东西。
此时被沈祁渊这一说,登然有些不可置信,“这,这.......怕是不好吧。”
沈祁渊什么话也没说。
沈安雁见到这种状况,心砰砰跳了起来,只觉得脸上更红了,连忙道:“叔父,我想起屋中还有事,便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沈祁渊应答,踅身就走了。
容止这下方啧啧道:“这三姑娘倒是容易害羞。”
然后又想起什么,问道:“平素未见得你喝药那般乖觉,今日倒是那三姑娘一说,你便喝了.......”
沈祁渊冷冷瞥了他一眼,“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