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只觉得飞梧院里头的丫鬟们简直就跟从戏班子里头找来的似的,一个个唱念做打,样样俱全,这一嗓子哭得她脑子疼。
还没等她缓过来,那边的尔风又哭得凄凄切切,老太太说了也无用,她仿佛本就是那副嗓子。
“吴娘当时确实是去找干柴了。她以为我不在,便出去了,可我其实见到吴娘走了,心中不放心回去看了看。这才发现那柴火旁边倒了好大一滩火油。我本来是想过去弄干净的,可是那炉灶里头的火星子溅出来……”
她哭得太聒噪,老太太揉了揉眉心打断了她:“你是说,这火就是吴娘放的了?”
尔风点点头:“老太太明鉴啊,若是吴娘说的什么湿柴忽然着火,怎么可能烧的这么大?”
老太太自然也觉出来这火不会像是吴娘说的那么简单。
如今这尔风又说是吴娘在后厨里头倒了火油所以才会这样的,可她一个厨娘,何必要放火烧厨房呢?
老太太如今也看出来这件事若是不审个清楚明白,恐怕又要搞出来新的幺蛾子了。
“吴娘,你说呢?”
吴娘愣了愣,喊道:“老太太,我怎么敢!是尔风她污蔑我!”
于是这下前厅就变成了这两人的论辩场了,或许说是菜市更合适些,因为尔风真一个人能赶得上一群人聒噪。
这种口齿伶俐的小姑娘在吵架上很是占优势,咄咄逼人的态势把对方的话砍得支离破碎,让原本说话就笨拙的吴娘口中言语听上去更含混不清了。
“我怎么污蔑你了,你自己做了还不让人说了是不是?你敢说你当时没往后厨里头倒火油?自己坏心烂肠子的模样还装什么老实人,还说我对二姑娘不忠,想去附庸三姑娘,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听了谁的使唤干出来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了。”
“我不是。”
“你怎么不是?你和卞娘偷偷见面的事儿我都看见了。不就仗着是卞娘的老乡吗?就不安分地想往三姑娘那边跑,看见事情大了就像推脱责任让我来当替罪羊?”
“烧了飞梧院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血口喷人!”
“好处还不多?你早就埋怨二姑娘对你不好了吧,心中想着能去三姑娘的院子里那么久了。要不怎么连求卞娘这种事儿都能做出来了。烧了二姑娘的后厨,然后三姑娘一唱一和的立威了,到时候进碧波院不就是小事一桩了。”
尔风竟把这事儿说的这样龌龊了。
沈安雁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情况已经很分明了。这火烧飞梧院的事儿肯定是要怪在她头上的。
若是问起缘由,那就是对二姐姐怀恨在心,得掌权柄之后便伺机报复。
见吴娘倒戈到碧波院这边,便正好里应外合,把沈安霓的飞梧院给烧了。再自己跑过来镇定自若地救火查案,反正最后都是她一个人来,是她只手遮天,是她想用这件事儿来树立威信。
这一套说下来,她沈安雁正是最大的恶人。她怎么还看不明白对方的招数?
至于什么吴娘和卞娘是老乡,沈安雁是通过卞娘来和吴娘传递消息的,这种话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反正只要对方想要污蔑自己,无论卞娘和吴娘是不是老乡,都不重要了。
沈安雁只觉得厌烦疲倦,她到底要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被安上什么样的罪名?
以往哪一次不是她对沈安霓手下留情了,沈安霓做的那些事儿要是她真的一桩桩一件件的去计较,沈安霓还能有今天这样坐在前厅里潇潇洒洒地指挥手下人来污蔑她的机会?
沈安雁到底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难看,所以才一直没有下狠手去整治顾氏母女。一来她是觉得这顾氏不提,她和沈安霓沈安吢总是要嫁出去的,到时候各自去了各自的府邸里头,谁又管得着谁?
她只不过过两年便能摆脱了这些人,何必如今大费周章,闹得难堪也叫别人看去了笑话。
二者也是想着老太太年事已高了,总想着膝下和和乐乐的才是好。她和这两个姐姐矛盾过甚,不可开交,老太太心中也不会好受。到时候无论是她赢了还是沈安霓沈安吢赢了,老太太心中都会留下来个遗憾。
只是她想着这么多,对方去却并不这么想。沈安雁冷眼看着对面的顾氏母女,只觉得心中寒凉。
她前世步步退让,换来的不过是冷脸恶意。如今她想着要守好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界,最后也只见得对方步步紧逼,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
沈安雁其实很不明白像顾氏这等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便是别人稍有些不顺她的意了,便要赶尽杀绝,寸草不生吗?
她自忖重生以来许多事情,其实不过是对方紧逼她才迫不得已还手。对方若是不来闹腾,她其实巴不得清静自在了,更不会去主动招惹事端。
沈安雁正在这边心中闷闷,那边吴娘和尔风的戏又已经唱完了。她想的无错,此刻正是那吴娘唯唯诺诺地认了罪过。
言说正是那三姑娘指使了她去烧了二姑娘的院落,她本来恐慌,然而想到三姑娘如今才是管家的,便也不敢不从命。
吴娘言辞恳切,面上凄切,真是看者伤心,闻者落泪,恐怕看了这一出的人,无不觉得她沈安雁当真是个只手遮天又睚眦必报的。
只沈安雁默默抬起头来和老太太对视。她看着老太太那眼睛,神色平静而疲惫。
“祖母,我今日在冷风里头立了一天,为的不过是沈家家宅安宁。我确实想要在沈家立威,因为如若我不立威,便无法为沈家做事。但我怎么样都能立威,并不必在飞梧院里头放这一把火。”
她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对面的顾氏母女,冷淡中略有些不屑:“这太蠢了,我没必要。”
沈安雁看到顾氏的脸上刹那间飞起来一阵怒意的红,显然是被沈安雁气得不轻。而沈安霓此刻脸上也终于有了些她往日的轻浮躁意,是沈安雁熟悉的模样了。
只有沈安吢的脸上是冷冷的,那种虚假的温柔终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郁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