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赏了好半晌烟花,直觉自己脖子都要仰望的酸涩起来,才终于回了神想着该回去了。然而她才迈开步子,就听见有人唤她。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沈祁渊,便笑道:“叔父前院里忙完了?”
沈祁渊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也不恼:“早忙完了,还有功夫在这边欣赏三姑娘赏烟花的情态。”
沈安雁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模样全都叫沈祁渊看去了,心中不由得有些羞赧,微微瞪了沈祁渊一眼道:“叔父闲情逸致,安雁自愧弗如。”
沈祁渊同沈安雁边谈边走,两人都是体贴的,只是说些平日的见闻趣事,只到了含清院里头,众人见他俩一同走了进来,都是神态各异。
这些子旁支亲戚也来,言谈之中总绕不过沈祁渊和沈安雁两个人,自然便难以避免的会谈到了两个人的婚事了。
本来沈祁渊和沈安雁的婚约知道的人就少,如今还是借着贵霜和亲的东风才为人所知的,众人便免不了心中各有揣测。有些子人还觉得这沈沈祁渊其实并不喜欢沈安雁,多半只是真的并不想要娶贵霜,才找出来这么一个婚约的借口来搪塞的。
然而这一想沈祁渊为了沈安雁都愿意辞官归家了,便也觉得似乎又不似作假。这些妇人们年事虽然长了些,但常年困于内宅之中,多半见识其实并没有增添很多,思索起来事情简单。
到了这个年纪,心中所想的也不过是,怎么给自己家中的儿女谋一门好亲事,以及盘算和打听着别人家的亲事秘闻。
沈安雁并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不过是碍于亲戚的面子上不得不体体面面的应付过去罢了。
如今她和沈祁渊一同进门的时候,哪里还能看不懂她们的眼神。不过是觉得沈祁渊都已经领了陛下和贵霜和亲的旨意了,却还在内宅之中和沈安雁勾勾搭搭同进同出的,心中不知道多少龌龊心思。
她正有些不耐,便听见底下不知道哪个她根本记不分明名字了的旁支亲戚也敢来拿这件事儿调笑她。
“二爷同三姑娘的关系真是好,看的我们这些长辈都动容,只可惜了……”
这种日子里头偏要来揭别人的痛处,沈安雁心中怒意升腾,只觉得这人怕是自己也过的惨淡,不然不至于这样大的怨念来管教别人。
还长辈?她怎的不知何时还有这样的长辈?沈安雁心中腹诽不已,若不是还要顾及着自己大家闺秀的体面,便要直接出言驳回去了。
然而她冷着脸不多言,顾氏可就坐不住了,她在这边挑拨了这许久,终于有个人冒头来呛一呛沈安雁了,她心中怎能不畅快。
这一畅快,话也多起来:“可不是,我们三姑娘平日里同二爷最是亲厚了,便是这些姐妹们都没有这样的热切。你今日看的还是清减的了,日后常来坐坐,这些便也习惯了。”
两个人算是相互露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看的沈安雁心里直犯呕。
她便知道顾氏不在这种时候跳一跳便不能痛快,她摸了摸自己鬓边的碎发,觉得自己真实当家之后端庄惯了,好久不跟她们辩一辩,便让她们觉得自己真的能由得她们摆弄了?
沈安雁正欲开口,沈祁渊已经默契地先说出口了。
“敬婶子与其来关心我和三姑娘,不如先想想敬叔父养在外头的那些瘦马们如何处置吧。我瞧着敬婶子与叔父的亲近,恐怕是近不过那肤白貌美的扬州瘦马。”
他这样直接,倒让沈安雁也有些讶然。不过看了看那婆娘脸上的变来变去的神色,还真是让人觉得爽快的很。她有时候便觉得自己总是纠结于得体脸面,不肯和这些子泼皮们掰扯,有时候固然好像显得优雅,但实际上何尝不觉得憋屈。
若是能够这样痛痛快快地怼回去,那才是真的解气。
沈安雁仰起头来对着沈祁渊感激一笑,沈祁渊也回以一个宽厚的笑容,两人立在那边,一对璧人一般,竟是眼中只有彼此的模样。
老太太看着心中叹息,如今她只以为这两人已经再无可能了。沈祁渊终究是要娶贵霜为妇的,而依着三姑娘的脾性又怎么肯伏小做低。她心知道是自己负了自家三姑娘,也便不再说什么,只是打了个圆场,让他们快些坐下来吃茶。
不过其实这吃茶倒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一起守夜玩乐。
这会儿旁支的那些小辈也陆陆续续的一并过来了,整个含清院也终于多了些少年气。沈安雁虽然年纪尚小,但到底是当家的人,自己不封红包,但却要把红包节礼都备好了。免得叫人觉得他们沈家正房扣扣索索,拿不上台面。
沈安雁总算是又忙了一阵儿,期间沈祁渊也不闲着,从沈安雁那边领了活计也帮着做事,她看着沈祁渊奔走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倒觉得真的成亲之后,夫妻之间也不会好过现在了。
她心中升起来一种她已经和沈祁渊完婚之后一起料理家事的错觉。
然而沈安雁一边告诉自己这是错觉,一边又忍不住沉溺于此间,这半晚上便在这种又惆怅黯然,又甜蜜温柔的心情之中度过了。
知道了半夜那些年纪大的小的都安顿下来了,四下终于又稍稍安静了些。
沈祁渊才慢慢走到沈安雁旁边,两人站在廊下看烟花散后的深邃夜空。这夜当真是月明星稀,两个人只是不说话,默默立在一道仰头看天,便也觉得人间幸福尽在此间了。
最后到底是沈祁渊先开口道:“三姑娘,我想送你一份新年礼物。”
他说的那样平静,以至于沈安雁一时并不知道这礼物是这样的力压千钧。她只以为是些琐碎小玩意儿,逗闷子用的,自然这些没什么不好的,她自然一样的细心珍藏。
然而沈祁渊真的把那礼物说出来的时候,沈安雁还是因为过于激动而感觉自己眼前薄薄的蒙了一层霜雾,以至于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声音颤了颤,像惊鹊飞去的枝头:“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