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退下吧。午时时,将侯府那丫头接来陪朕一起用膳。”
“奴婢遵旨。”
五公公倒退着离开六楼。
“坐。”
凉亭有风,秋风微凉。
武沐裹了裹身上锦服,开口道:“朕最近一直在想那日你所说的士农工商之说。”
楚墨没想到,皇上竟然对这事上了心。
“朕想效仿前朝变法。”
楚墨心头咯噔一下。
变法岂是儿戏?历朝历代,推行变法的,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战国时期商鞅变法,死后被处以车裂示众。
西汉王莽改制,死于乱军之中。
唐朝杨炎推行两税法,与宰相卢杞不合,被构陷贬官,于途中被赐死。
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张居正推行“鞭法”,莫不以失败告终。
成功的有吗,当然有,只不过少之又少。
楚墨性子散漫,哪有心思掺和这等动辄掉脑袋,被人秋后算账的事?
“皇上,变法乃国之大事,如何与小民说……”
“怎么,朕还没说要用你呢,就开始推脱了?”
武沐极为不满。
任哪个臣子听到天家想要给他加担子的话,还不得感激的涕泪横流五体投地高呼谢主隆恩,怎么到了楚墨这混小子这里就如同要他命一般?
这的确是要命的活。
“皇上,不是草民推脱,而是的确能力有限,不敢误了皇上大事,还请皇上明鉴。”
“听说万利商会里面出售的那些香皂、香水什么的,都是出自你手?”
武沐话头一转,又绕回了万利商会。
“草民只是搬运工。”
这话楚墨发自肺腑。
只不过是来自超时空的搬运工罢了。
“搬运工?那你和朕说说,你都是从哪搬运而来?代工者为何人?工坊设于何地?”
武沐冷笑道。
“您老都调查过了还问这话?”楚墨腹诽完,表现的胆战心惊,离座就要拜下去。
“少来这一套。”武沐制止楚墨,“朕说过,今日你我只是闲话家常。”
“谢皇上宽恕之恩。实话说吧,草民只是闲暇之时无聊,喜欢格物致知,捣腾点小玩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楚墨说道。
'格物致知?这便是你说的创造性?
“是的。皇上从万利商会每日的营收当可看到,一旦真正形成创新,带来丰厚利润不说,还是独家买卖。至少,草民敢肯定,短时间内,市面上不会有同类型的物品出现。”
楚墨偷偷瞄了眼武沐,小心的说道:“皇上,您想啊,草民赚的是乾国豪商贵人的钱,但凡业务做大了,实力有了,到时候就可以出关,赚辽人与景人的银子。”
楚墨描绘了一副辽阔前景,说白了,就想弄个批文,允许万利商会在某个时间点对外贸易,而不会被当成勾结外敌抓起来。
“听说你占了大头?”
“草民劳心劳力,赚的稍微比世子多那么一丢丢。”
楚墨谨慎回道。
“朕欲行革新之策,拟从改变工农商税开始,不知你以为如何?”
怎么又调回变法上来了?楚墨对武沐思维的跳脱有点不适应,感觉被牵着鼻子走,一步一步陷入被动。
“皇上是想要减税?”
楚墨硬着头皮回道。
乾国的税制,楚墨其实并不太了解,并不曾研究过。
“是啊。可惜国库空虚,空虚呐……”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这是要来打秋风吗?
“是啊……国库想要丰盈,非一日一人之功啊。”
楚墨装糊涂。
“听说你们开铺子拢共花了十五万两纹银,其中,母后出了三万两?”
楚墨:“……”
他明白了,这不是想打秋风,这是想要打劫啊。
“莫非是朕说错了?”
“回皇上,确有此事。”
当初听武淮说到银钱来历时,楚墨便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五成。”武沐不想拐弯抹角了,直接了当说道。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向子民索要商铺权益,这事的确令武沐心中不虞。
可想起逼问武淮所获得的信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想想预售制,加盟制,连锁经营模式,武沐心中的疙瘩便迅速消了下去。
即便按照楚墨所言的什么市场消费能力与供货趋于理性时,都城一地也可月入纹银至少五万两,更别提天下十二路,十八府,七十二州,数百县乡了。
汇总起来筒直是天文数字,几乎抵得上朝廷国库年景不好时的总收入。
就算以三成净利计,多半也有百万之巨。
国库呢?一年盈余多少?
武沐想着自己继位的三年来,第一年国库留存的六十万两白银又因为赈灾、大赦天下而消耗一空;第二年盈余不足二十万两;第三年持平;今年又遇上边关不稳,军械、军饷等开支大增,国库早已入不敷出。
武沐想着这些,一时神驰天外。
“不可能。”楚墨脱口而出。
“皇上,哪有您这么算账的啊。世子与草民总共投入五十万两纹银,太后的三万两即便算作股金,那也只是六个点权益啊,如何来的五成?”
楚墨苦着脸。
“五十万两本金?你讹朕呢?”武沐自然知道侯府情况。若说侯府早些年拿出三四十万两,倒也不是不可能。可如今莫说是三十万两,只怕三万两都有困难。
“一成。皇上,草民只能给太后一成。”
“四成,外加对景国、辽国贸易文书。”
“两成,不能再多了。”楚墨抢先说道:“皇上,草民可以做主匀给太后一成,永宁公主一成。”
“有何说道?”
武沐奇道,一时倒是没有再紧逼。
“草民占四成,我家娘子占两成,世子占两成,皇室占两成。草民与世子早在成立万利商会之初便定下了章程,商会事务按权益表决。草民必须占据主要权益,如此方能确保商会按既定计划延续下去,而不会被寅吃卯粮,行那杀鸡取卵之事……”
楚墨接着说道:“太后与永宁公主不参与政事,但又为皇家身份尊贵之人,一方面可以震慑宵小不敢打商会主意,另一方面又让那些清流御史们挑不出皇上的毛病。这部分银钱皇上想怎么用就怎么样,想用在哪
武沐没说话,而是将怀里的复古火铳摆在了桌案上。
“搁在怀里,硌得慌。”
硌得慌?这怕不是威胁吧?
楚墨嘴角微微抽动。
“皇上,其实这些都是小钱。”
“哦?”
武沐把玩着火铳。
“武帝开国时,一文钱能买三个包子;到了文皇时期,一文只能买一个包子外带一个小馒头。到了如今,一文钱只能买一个馒头。”
“换句话说,铜子在贬值。而这世上只有朝廷能做的事,便是铸币。”
“若是拿下景国与辽国,便多了铜矿、银矿、金矿,皇上岂不是短时间内便可铸造更多钱币?控制钱币总量,合理贬值,割天下豪商权贵的羊毛,岂不是快哉。”
“你这是哄骗朕呢?景国与辽国是说拿下就能拿下的?倒是你这钱币合理贬值的话有几分意思。”
武沐当然知道现如今,铜钱流通为主,银子因为产量小而很少在民间成规模的流通。若是控制好供应量,自然是极好的事。
“先不论如何拿下景国与辽国,草民还有一事要向皇上贺喜。”
“莫非你要献上商会?”
武沐笑道。
“草民曾在坤宁宫内说过,粮食亩产可达十八石。如今虽然还做不到,但亩产达到八石,草民还是大有把握的。”
“此言当真?”
武沐豁然站起,双眼亮的吓人。
八石将近千斤,亩产若真能收千斤,又何愁天下无粮?
“欺君可是杀头重罪。”武沐冷静下来盯着楚墨,一字一顿说道。
亩产八石是什么概念?全年粮食收获将翻倍不止。
在这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时代,翻倍的产量量意义绝非铜子所能比拟的。
“草民愿拿项上人头作保,再说草民虽然愚钝,但也不敢拿这种民生大计之事忽悠皇上。”
楚墨直视武沐目光,严肃的说道。
改良种子一事,楚墨早就想做,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
‘你有什么条件?
‘作为乾国子民,此乃应尽之责,草民献上良种,别无所求。
武沐仔细盯着楚墨,似乎想通过他的双眼看透内心。
良久后,目光从凌厉到炙热,再到温和。
“商会的事就依你而言,皇室占两成。良种一事,何时能有准信?”
武沐缓缓踱步。
“来年开春之时。”
“这也是你的格物致知?”
“正是。”
“好一个格物致知!”武沐按擦下翻涌的心潮重新坐了下来。
“草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草民听闻工部左侍郎方子墨素来勤勉,对格物一道素有研究,草民想请方侍郎一起,帮忙改良种子。一来可以加快进度,二来也可让工部提前做好准备,应对明年即将大规模推行的器具、水利设施等。”
楚墨说道。
这算是他的小私心。
臣子之间投桃报楚,互相倾乳的事武沐见得多了。楚墨的花花肠子他自然心知肚明,但没有点破。
“方子墨朕还是知道的,当得上勤勉二字。工部老尚书算算年纪,明年也该致仕了……工部右侍郎易梁达乃首辅极力推荐之人,告诉方子墨,这事若干漂亮了,朕保他。”
“皇上英明。”
闲聊间,时间已近午时。
忠义酒楼慢慢热闹了起来。
新菜品推开不到十天,到忠义酒楼用膳,已成为时下达官显贵最热衷的事。
“凭什么说改就改?今日是我早已定好的位置,定金都交了的。莫非侯府店大欺客?”
楼道口传来吵闹声。
这声音楚墨还颇为熟悉。
宁国公府世子,徐庸。
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H公公。。。”
无人应答。
:皇上,五公公此刻应该去侯府了。
楚墨小声提醒。
“朕倒给忘了。”“徐庸,给朕滚上来。武沐暴喝道。
“刘能兄,我是不是幻听了?好像听到皇上的声音。”
徐庸被暴喝声吓了一跳,心存侥幸的问道。
刘能也是惊魂甫定的样子,“应该是皇上的声音吧?”
刑部尚书府的公子哥冷梓楠肯定的说道:“就是皇上的声音。”
三人脸色发白时,一行人拐过楼梯口出现在眼前。
“赵小姐,请。”
“忠义酒楼是侯府产业,自然是五公公先行。”赵飞燕笑道。
“你们三人在此作甚?皇上召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