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行走出屋来,沿着鹅卵石小路,回到前寝殿,一路之上,他想起太子令他收集秦王不法之事,然秦王如此对待妻儿,已非一日,想必朱标、甚至皇上都早已耳闻,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枭首除爵的大罪,却依然是不管不顾,置若罔闻,可见他们是父子情深,兄弟义重,说什么查处,不过是装装样子,掩人耳目,搪塞而已。然太子交待下来的差事又不能不办,轻重实在难以拿捏。
他灵机一动,那陕西布政使张昺看来老于官场,甚得太子欢心,这等棘手之事,不妨去他那里探探口风,想至此,他急忙出府,打马来到布政使衙门。
他报上名号,守门兵丁不敢怠慢,一面飞也似的入内禀告,一面将他迎入大门。
刚刚走入二门,张昺便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拱手道:“总旗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张士行忙拱手还礼道:“岂敢岂敢,藩台大人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何敢劳动你一个三品大员出门迎接。”
张昺上前握住张士行的手腕,亲热道:“张总旗是皇上亲卫,如帝亲临,见官大三级,我如何敢怠慢?”
张士行笑道:“我如真是见官大三级,今日见了你,岂不是无品了?”
张昺大笑道:“大人说笑了,你我今日不论官职,只论兄弟。”
张士行道:“那我今日僭越了,尊你一声大哥。”
张昺道:“好兄弟,随为兄入内说话。”说罢,拉着张士行穿过垂花门,来到堂上,下人端上茶来,张昺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士行端起茶碗,呷了口香茶,对张昺道:“恭喜大人,不日入京就任工部,前途无量啊。”
张昺摆摆手道:“兄弟,过奖,过奖了,承蒙太子青眼,将这一副千斤重担交与我挑,敢不应承吗?”
他抬眼看了张士行一下,道:“兄弟,太子对治河可有什么交待吗?”
张士行正要引他说话,便道:“太子曾说,治河事关国运,不可不慎,红巾因此而起,蒙元因此而亡,我大明因此而兴。”接着,他就把一路上朱标关于治河所言一五一十讲给了张昺。
张昺听完,不觉击节叹赏,道:“我辈生逢明主,实为大幸,敢不尽力。”
张士行问道:“大人入京赴任,陕西当由何人继之?”
张昺闻言,眼珠一转,看了看张士行,他不知张士行此话是出自他自己,还是太子之意,便谨慎道:“这是朝廷所虑之事,我何由置喙?”
张士行轻描淡写道:“大人任陕多年,熟悉情况,可有举荐之人?”
张昺以为是太子之意,重重叹了口气道:“陕西之事难办啊。”
张士行进一步逼问道:“有何难办之处?”
张昺用手一指秦王府方向,小声道:“有这个在,委实难办。”
张士行会意道:“不妨说来听听。”
张昺沉默不语,只顾低头喝茶。
张士行埋怨道:“大哥,你这就太不光棍了,太子所言,我都一五一十都向你交待了,你有什么话,不能对兄弟我说的?信不过你兄弟,那我这便告辞了。”
说罢,他作势起身离去,张昺一把将他拉住,道:“不是哥哥信不过兄弟,实在是难以启齿。”
他起身出去四处查看一番,又关上门窗,坐回来,探过身来,低声道:“我故妄说之,你故妄听之,如太子问起,我抵死不认。”
张士行连连点头道:“我左耳进,右耳出,就当听书一般,我吃饭的家伙也只有一个。”
张昺压低声音道:“那位岁禄万石,良田千顷,仍是贪心不足,将府中烂钞强买市中货物,再将此物高价卖与百姓,换得新钱,搞得西安府钞法大坏,人人弃用,市集之上只得以货易货,极为繁琐。”
张士行奇道:“还有此事?他倒算得一笔好帐。”
张昺道:“至于欺男霸女,荒淫无道,虐待军民,不遵礼法等事,相比之下,都不足一提了。”
张士行笑道:“看来为兄这次是脱离苦海了。”
张昺笑道:“多谢兄弟你吉言,故此若太子令我推荐何人任陕,我是万万不敢的,这不害人么?”
张士行道:“兄弟我记下你的苦衷了,他日必定替你在太子面前转圜。”
张昺拱手道:“多谢兄弟相助,他日有用得着大哥之处,尽管开口。”
张昺又道:“老弟,哥哥我还有一事相求,我们陕西父老想一睹天颜,看太子哪天得空,由我们布政使司设宴为太子接风。”
张士行想了一下道:“你也知道,太子此行身负绝密使命,关系国家安危,不欲大肆张扬,而且今上出身农家,崇尚简朴,不喜大摆筵席,太子也一体遵行,依我之见,你们的心意由我代为转达,筵席还是免了吧。”
张昺道:“好的,老弟,你就在太子面前为我们陕西父老多多美言几句,做哥哥感激不尽。”
二人又闲谈了一会儿,张士行起身告辞,张昺命人拿出一对儿金元宝,道:“些许程仪,不成敬意,望乞笑纳。”
张士行连连摆手道:“皇上明令禁止,我岂敢收,大哥心意,我心领了,告辞,告辞。”说罢,走出屋来,张昺也不勉强,就一直送到大门之外,方才转回。
张士行回到王府,前去拜见朱标,施礼已毕,他禀告道:“太子殿下,卑职已探得秦王不法情事,特来回禀。”
朱标放下手中奏折,抬起头来,道:“哦,这么快,说来听听。”
张士行道:“秦王将府中破旧烂钞强买市上货物,再高价卖出,换回新钞,以至于西安府钞法大坏,无法流通,百姓只得以物易物,民怨沸腾,按律当斩。”
朱标笑道:“这必是张昺所言。”
张士行故作惊讶道:“太子殿下足不出户,料事如神,不愧为天纵英才。”
朱标道:“你少拍我马屁,听说你还找了朱尚烈和王妃,怎么不说一说?”
张士行这下心中真得一惊,看来太子爷身边眼线众多,今后行动更加要小心谨慎,不知他是否听到了我和王妃的对话,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暗地里在塔娜、王妃之间穿针引线,传递消息的话,恐怕小命不保。他小心翼翼道:“卑职不敢说。”
朱标冷冷道:“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张士行道:“小王爷说秦王不遵礼法,给邓妃制作了全套的凤冠霞帔,而那本应是正妃服饰。而且他是嫡出,却未被立为世子。其余也没有说什么了。”
说完,他偷眼观瞧朱标,而朱标却恍如未闻,若有所思,面无表情道:“王妃说了些什么?”
张士行在脑中飞快思索了一番,道:“王妃什么也没说,只是聊了些家长里短,但卑职看她居所实在寒素,与身份不配。”
朱标盯着他,问道:“就这些了吗?”
张士行硬着头皮道:“就这些了。”他看朱标半信半疑的样子,灵机一动,道:“哦,对了,王妃还问起柔妃饮食起居如何?”
朱标闻听此言,脸色一变,急道:“你是如何对答的?”
张士行道:“卑职答道:‘柔妃一切安好。’”
朱标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士行转身离去,心中不觉一阵阵疼痛,看来塔娜在宫中过得也甚是艰难,最起码不得朱标宠爱,她本来是一只在草原上自由歌唱的百灵鸟,现在却变成了关在笼中的金丝雀,诸般难受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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