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危急关头,突然间斜刺里飞来一骑,马上之人大喝一声:“休伤我主。”
来人身高臂长,探身举刀架住陈挥这凌空一劈,两刀相碰,噹得一声,火星四溅,震得陈挥手臂酸麻,坐下战马也被这一震之力迫的蹬蹬蹬后退几步,才立住身形。
朱棣睁眼一瞧,来人正是王府太监马三保,他是道衍徒弟,武功高强,因此朱棣每次出征都要将他带在身边,一来照顾饮食起居,二来贴身护卫。朱棣见到马三保后,大喜道:“三保,他是敌方主将,快给我击杀此獠。”
那马三保点头应承道:“遵命。”随即催马上前,对着陈挥连劈几刀,刀刀势大力沉,陈挥抵挡不住,拨马便逃。
马三保也不追赶,跳下马来,将朱棣扶上马去道:“燕王殿下,我护着你杀出重围。”
朱棣喝道:“不用管我,先杀退敌军要紧。”
马三保便一手牵住战马缰绳,一手提刀,与冲上来的南军厮杀。
这时朱高煦率军赶来支援,张玉又率军赶到,两下包抄,陈挥渐渐不支,只好率军且战且退,慢慢退回潮白河岸边。此时前军后撤,后军涌上,两军拥挤在冰面上,时值中午,艳阳高照,那冰层本就冻得不够结实,这许多人挤在上面,承受不住重量,冰面忽然塌陷,南军士兵便坠入河中,上下浮沉,哭喊挣扎,惨叫声不绝于耳。
慌乱之下,陈挥马蹄一滑,也掉入河中,那河水冰凉刺骨,陈挥双手乱舞,拼命想抓住什么东西,好爬上岸来,不曾想马镫套住了他的脚,令他脱身不得,冰冷的河水涌入他的口鼻,陈挥双手一撒,渐渐没入水中。
李景隆在营中看见燕军阵后一阵大乱,知道陈挥已经偷袭得手,急忙命人打开营门,亲自带兵冲了出来,想要来个前后夹击,打败燕军。
谁知朵颜三卫的骑兵便埋伏在两翼,正想要报一箭之仇,见李景隆率大军出击,立刻如旋风般冲了过来。李景隆部骑兵已被陈挥带走,此刻军队大部为步兵,出了营寨,又无遮挡,见到蒙古骑兵冲来,只得胡乱放了些箭,又退回大营坚守不出了,跑得慢的就被如砍瓜切菜般的杀死当场,战场上尸横遍野,损失了数千人。
就在李景隆率军出击的那一刻,东西两个营寨皆被朱能和陈亨分别攻破,只余中军大营尚在,李景隆大军被燕军三面包围,陈挥被淹死在潮白河中的消息传来,更令他万分沮丧。
好在天色已晚,双方对战一整天,都有些精疲力竭,不约而同的都想休整一晚,来日再战。
此时是十一月初五,今年冬寒来的太早,地上积雪也未融化,荒原之上,北风呼啸,寒气沁骨。
燕军营中士兵们纷纷点起篝火来烘烤取暖。营中一时没有准备那么多的柴火,有些士兵只好跺脚搓手来抵御寒冷。
指挥使火真捡了几个破马鞍,点起火来,给燕王朱棣取暖。马三保找出了一件狐裘披在他的身上,朱棣这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
这时有几个士兵看到此处篝火甚旺,就走过来想要烤火取暖。
马三保为保护燕王安全,刷得一声抽出腰刀,喝道:“殿下在此,靠近者死。”
那些士兵慌忙退去,却又不肯走远,可怜巴巴的向这边望着。
朱棣喝道:“三保,此皆壮士,听来勿止。饥寒切身,最难忍受,我拥重裘尚犹觉寒,况其只着棉甲乎?今日一战,全赖彼等,此辈皆我手足,安忍叱之乎?”
马三保便招呼那些士兵过来一同烤火。这些人感激涕零,纷纷跪下给燕王叩头。燕王起身,将他们扶起,感叹道:“本王奉天靖难,所倚者诸君也。只要我等上下一心,天下可定。”
众人眼中涌出泪花,拱手道:“愿效死力。”
朱棣回头对马三保道:“三保,你说此番靖难之役,本王天时、地利、人和我占哪样?”
马三保挠挠头,不要意思笑道:“小人愚钝,请殿下指点。”
朱棣掰着手指给他算道:“天时,彼为君,我为臣,以下犯上,仓促起兵,我不占天时。地利,我以一隅抗一国,我不占地利。人和,我将士同心,如臂使指,彼君弱臣暗,上下猜忌,我只占了一个人和。但只凭这一个人和,我便能杀到京师,清君侧,除小人,三保,你信不信?”
马三保坚定的点点头道:“燕王殿下,我信你。”
朱棣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今日救了我一命,此处为郑村坝,我等又占了个人和,为永远铭记此事,我赐你为郑姓,单名一个和字。”
马三保跪倒谢恩,起身后反复咀嚼这两个字:“郑和,郑和。”
在一旁烤火的火真笑道:“郑和,郑和,这个名字好听,比那个马三保的回回名字好多了。”
郑和听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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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在大帐之中点了两个火盆也冷得难以入睡,时值二更,他叫来参赞军务的高巍前来商议对策。
李景隆道:“高先生,你看明日如何与燕军一战?”
高巍沉思半晌道:“陈都督殒命,士气低落,我军独木难支,须调郭侯人马前来,与燕军一战,方能挽回危局。”
李景隆摇摇头道:“郭侯一向畏战,况且如调郭军前来,北平城内燕军杀出,里应外合,我军必然大败。”
高巍道:“可在城外多布疑兵,令燕军不敢出城,待与此处燕军分出胜负再作打算。”33
李景隆道:“我以为前些日子郭侯所言倒是可行,我军可暂时退回德州、真定休养,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再行进军也不迟。”
高巍大惊失色道:“大将军,此事万万不可。敌前撤军,那是兵家大忌,况且我军多为步兵,敌军多为骑兵,以骑制步,我军必然大溃。”
李景隆冷冷道:“我早就想通此节,我军今晚就撤,待天明燕军发觉之后,我军已在百里之外,若其敢追,我军据险而守,定能将他们击败。”
高巍道:“郭侯那边也通知他们一起撤退?”
李景隆摇摇头道:“不行,待天亮之时再派人通知他们撤退。”
高巍眼睛瞪大道:“那郭侯处岂不危矣?”
李景隆叹了口气道:“军国大事,总要有人牺牲。不必多言,你即刻传令全军拔营起寨,不可发出声响,轻装撤退,不管辎重。”
高巍只好道声遵命,出帐传令去了。
天亮之时,燕王朱棣率领众将进入了空空如也的南军大营,看着满地丢弃的投石机,床弩等大型器械,还有地上呻吟的伤兵,一座座高耸的谷仓,朱棣满脸疑惑的对张玉道:“李九江就这么逃了?”
张玉用力的点点头道:“正是,卑职已派侦骑四处查探过了,方圆百里之内,不见南军踪迹。”
朱棣笑道:“李九江这个兔崽子跑得倒是快。”
朱能道:“燕王殿下,卑职愿率轻骑去追,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朱棣道:“既得陇,复望蜀乎?我本以为在郑村坝会有一场恶仗,谁知那小子逃得倒快,也省却了我等许多麻烦。如今我们并力西向,先解了北平之围再说。”
众人拱手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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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士行在大帐中醒来之后,洗漱已毕,用过早饭,照例骑马出营来到平则门外查探一番,看那城墙外的冰层融化了没有。
果然不如他所愿,那冰墙依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似乎在嘲弄着他,是啊,这天气一日冷似一日,怕是要等到来年春天才能融化吧。
张士行垂头丧气的回到大营,刚刚走到营门前,南军一骑飞马驰至近前,对他喊道:“张指挥,郭侯命你即刻撤退。”
张士行闻言愣住,怕是听错了,反问道:“郭侯为何要我军撤退?撤到何处?”
那名骑兵也不答话,马鞭一抽,飞也似的走了。
张士行急忙回营,找来牛二商议对策。
牛二闻听,沉思片刻道:“卑职听闻昨日燕军到了郑村坝,与曹国公大战,正不知胜负如何,今日郭侯便命令我等撤退,怕是曹国公败了。”
张士行问道:“那我军该撤往何处?”
牛二道:“按理说我军随曹国公北上,应撤往德州,但德州路远,又未奉其将令,不可擅自行动。今日既然郭侯命我军撤退,当撤往真定,真定路近。”
张士行道:“好,你即刻传令全军撤退,该拿的拿着,不该拿的就丢掉,并金鼓大作,以为疑兵,否则敌军追来,有覆灭之虞。”
牛二道声遵命,便下去准备去了。
还未等孝陵卫将士开拔撤退,忽听得平则门上号炮连天,城门大开,城内冲出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正是张信。
张信来至营门前,对内喊道:“请张指挥出来讲话。”
张士行来到门前,隔着栅栏,对张信道:“我与你不共戴天,还有何话讲?”
张信笑道:“张兄弟,你那日救了我一命,我今日来还你一个人情。燕王殿下在郑村坝大败李九江,现已率军来救北平,正在丽正门外与郭英大战,那郭英抵挡不住,已自逃去了。你势单力孤,还不赶快投降,我在燕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还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搏个封妻荫子,岂不美哉?”
张士行听了心底一紧,若是郭英逃走,就凭自己的这点人马,决难抵敌,看来今日是要为国捐躯了。
他把心一横道:“做你个春秋大梦,老子死也不降。”遂下令放箭。
张信急忙打马后撤,命令手下燕军还击。
两军正在相斗之时,东南角尘土大起,一彪人马冲了过来,为首一员大将黑袍玄甲,如同铁塔一般,正是中军都督张玉。
张士行一见,全身寒彻,心道:“怕是今日我要死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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