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禅室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请进来吧！”

　　法相回头，向李缘和张小凡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小凡看了眼李缘，李缘点了点头，向那间禅室走了进去，张小凡也跟在其后，法相住脚停在外面，并没有一起进去。

　　禅室中的布置朴实无华，但李缘和张小凡并未多打量，两人一眼看向房间中的人，当今天下正道巨擎，天音寺主持方丈普泓上人，正盘坐在一座禅床上，手中持着一串念珠，面含微笑地望着他两。

　　“你们来了。”普泓上人声音平和，微笑道。

　　李缘和张小凡都未做声，普泓也不以为意，手中念珠轻轻转动，仔细打量着他两，半晌才道：“十年不见，未想两位施主的境界，连老衲也看不透了！老衲知晓两位此次是为我那师弟而来，凡事有果皆因有因，老衲并不想为他开脱，只是两位在见他之前，可否听我说一段旧事？”

　　“你有何话想说？”

　　李缘冷笑道：“莫非是普智恶贼屠了我草庙村，逃回天音寺后，又良心发现，幡然悔悟了？”

　　普泓正想出口的话被李缘怼得一滞，因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想把普智和尚临死前的幡然悔悟、良心发现告知给李缘和张小凡，好引起两人同情，等待会儿见到普智尸身后，两人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

　　未想被李缘给揭破了！

　　但普泓是何人？

　　正道巨擘、天音寺四大神僧之首！

　　一生见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凡几，厚脸神功早已登峰造极，哪会被李缘这么一怼就停下？

　　“阿弥陀佛！”

　　普泓低首颂了一句佛号，无视李缘的回怼，做出一副慈悲悯人的表情，开口道：“我讲这段旧事，并非是想请两位放过我师弟，而是老衲以为应当将这些事告知两位。”

　　说的倒是好听，要是真的没想让我们放过普智，那有种，你就别讲啊？这又当又立，还打着让我们知情的旗号，比我还虚伪无耻！

　　李缘在心中腹诽不已。

　　“哼！”

　　李缘冷哼一声，这次却没阻止。

　　普泓见李缘没出声怼他，也松了口气，缓缓开口，声情并茂地给李缘和张小凡讲述起一段往事。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是在我脑海里，却好像还是和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那么的清楚明白，一点都没有忘记。”

　　普泓的声音平和而缓慢，飘荡在屋子之中，述说着往事。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阴天，阴沉沉的。那一天，从早上开始，我就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

　　“就这么，一直到了傍晚，耳边听着暮鼓响起……”

　　“……”

　　“那个晚上，我竭尽所能救治普智师弟……”

　　“……”

　　“普智握住我的手，突然之间，他像是完全崩溃一般，竟然如同一个孩童，靠在我身上号啕大哭起来……”

　　“他痛哭流涕，一副痛悔之极、痛不欲生的神情，我不知如何是好，他对着我道：‘师兄，师兄，师弟该死，做下了滔天罪孽，纵万死，也不能偿补万一了！’”

　　听这老和尚讲故事，李缘面无表情，张小凡却神色动容，被普泓的故事给吸引了，代入到了其中。

　　看到张小凡那变化的神情，李缘心中无语之极，没看出来？这老和尚明摆着在利用你的同情心，想给普智洗地！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一个杀了你父母亲人的仇人，被老和尚这么说了一番，你特么居然同情他？

　　我要是你爹，一定从地下爬出来打死你个不孝子！

　　普泓仍在声情并茂地讲述，他已讲到了普智发现苍松潜入草庙村，掠走林惊羽那段：“是夜，普智师弟突然从禅定中惊醒，发觉竟有一个黑衣妖人潜入草庙村中，意图掠走一个资质极好的少年……”

　　讲到这一段，普泓特意看了眼李缘，李缘哪不懂他看自己这一眼的意思？是在暗示他：普智是你救命恩人，若非有普智，你也许早被苍松杀了！

　　“那黑衣妖人在那少年身上暗伏天下剧毒‘七尾蜈蚣’……”

　　“……”

　　“普智师弟又突然想起，青云门收徒甚严，而他所选那位少年又并非千年一逢的那种奇才佳质，细细想来，青云门未必能够将这个少年收入门下的……”

　　“普智师弟竟然想到让这个孩子成为孤儿，好让他拜入青云门下……终于，他慢慢走入草庙村中，开始杀人……”

　　“够了，不要再说了！”

　　听普泓讲到这，张小凡突然大声喊了出来，在他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他声音嘶哑，哽咽不能成声：“不要再……说……了……”

　　禅床之上，普泓上人慢慢下了床，走到张小凡身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低声道：“孩子，你想哭想骂，尽管哭骂出来吧！不过当日之事，你终究还是要听完的！”

　　普泓又看了眼一旁的李缘，只见李某人面无表情，不禁有些牙疼，他已经搞定了张小凡，可这家伙明显没那么容易被搞定。

　　这人的心是铁做的吗？

　　他的故事讲的那么感人，瞧张小凡都哭成啥样了，这人却点反应都没有！

　　普泓继续讲道：“等到普智师弟他回复神志，大错已然铸成，站在尸山血海之中，他整个人如五雷轰顶，完全傻了……”

　　“普智师弟在弥留之际，交代说他的遗骸不要火化掩埋，用玉冰盘镇护住，留这残躯，万一日后草庙村的那两个少年得知真相，便请他们来到此处，任凭他们处置，鞭苔唾骂亦可，挫骨扬灰亦可，天音寺一众僧人，皆不可干预，以偿还他的罪孽。”

　　普泓讲完，慨然长叹一声，“无欲则无求，若非师弟对成仙长生执念过甚，又怎会铸下如此大错。阿弥陀佛！”

　　普泓宣了一声佛号，看向李缘和张小凡，对两人道：“两位施主，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师弟之身，至于如何处置，便随你们的意思就是，我天音寺上下绝不干预！”